第八章 (2 / 3)

駕駛越野車,穿過西域傳說

一張自成方圓的饢,有時比方向盤還管用

輕輕撥一下,就把我帶回曆史之中——

新疆的曆史,其實也是饢的曆史

戈壁灘一樣焦脆、硬朗的饢

仿佛構成地圖額外的一角

與烘烤著它的那塊熾熱土地,渾然一體

每天都在誕生,每天又都在消失……

輪台

西域都護府已變成賓館

我要在此駐紮一個晚上

天亮後繼續趕路

輪台很小,隻夠我做一個夢

可夢的前麵半截

是整個漢唐

我來的目的,不過是續接

古邊塞詩人做過的夢

最完美的夢,總要留下一半

總是舍不得做完……

鞏乃斯的馬

你是否相信一匹馬,也有它的記憶

關於主人的,應該最清晰

主人的表情、嗓音乃至汗的氣息

都會影響馬的性格

馬因為記憶而變得馴服

至於那些沒有主人的野馬,也有記憶

對草原上的河流、緩坡,印象深刻

知道哪一片草長得最嫩

哪一塊岩石可以避風……

嚴格地說來,這不算真正的野馬——

記憶,就是它的主人

即使離群索居,鬃毛飄拂地四處狂奔

你也不敢說它是孤獨的

而它自己更不會這麼認為……

巴音布魯克草原的天鵝湖

所有的天使都變成天鵝,從你頭頂飛過

考驗你是否辨認得出

可以不相信天使,但不能不愛天鵝

就在天鵝起飛的瞬間,我的愛

解體了,均衡地分配給空中的每一隻

一點也沒給自己剩下

甚至再也不夠用來照顧

湖水中同樣多的倒影

麵對美,再多的愛

也嫌少

庫車

我最早知道的一個新疆的地名

也是我最愛的

念起來那麼好聽,讓人一下子變得溫柔

更重要的,它曾經帶給我無邊的幻想

在真正到達之前

葡萄架下旋舞的裙裾,稍縱即逝……

庫車,美女的故鄉

這裏有比四大美女更美的美女

有比我的幻想更美的現實

與之相比,所有對美的幻想加起來

依然是有限的

瞧我剛剛在古渡口遇見的那一個

五官完美得簡直不可想象

更無法描述——即使對於詩人

也算一道難題。所有用於讚美的詞語

加起來,依然是有限的

新疆的鑽天楊

從輪台到庫車,一路都是鑽天楊

為我們疾馳的車輛鼓掌

整齊得就像一個人,和無數的影子

我走多遠,它就會送多遠

哪怕一直送到沒有路的地方

你相信嗎?沒有路的地方,也會有鑽天楊

沒有我,鑽天楊照樣興奮地鼓掌

它羨慕我的車輪,我羨慕它的根

它羨慕我四處流浪,我羨慕它

有一個家,和無數的夥伴……

他的故鄉

從新疆歸來,在北京街頭

遇見賣羊肉串的維吾爾小夥

我都倍感親切

想告訴他——

我去過你的故鄉

那裏太美了

你怎麼舍得離開它呢?

我羨慕的神情,就像麵對一個

天生比我富有的人

尋找岑參

寫在樹上的詩,變成梨花

寫在戈壁灘的詩,比石頭還要硬

寫在沙漠的詩,風一吹就沒有了

尋找岑參,不應該來新疆

而應該去全唐詩裏。詩人的腳印

從來隻留在紙上

紙才是他的故鄉

喝酒吧,用一隻紙杯……

塔吉克的鷹笛

用鷹的骨頭削製成的短笛

無人觸碰時,安詳如幽深的山穀

你來了,吹奏的曲調

構成滾燙的骨髓,岩漿一樣洶湧

帕米爾高原在你身後

收攏翅膀,屏住呼吸。這哪是笛孔啊

分明是小小的火山口,含苞待放

你在吹笛子嗎?不,你在用嘴唇

親吻火山口……

回憶巴音布魯克草原

所有的回憶,都從第一棵草開始

它是整個草原的根

原地不動,釋放出無限的生機

又能夠在秋風中悄然收回

一棵草綠了又黃,孤獨的狂歡

絲毫不在意自己所產生的影響……

要在茫茫草原尋找到它,並不容易

它總是從羊的齒縫間掙脫——

不管第一隻羊,還是最後一隻羊

都理解不了草原的真諦:再偉大的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