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燾忙道一聲:“謝皇上隆恩。”
話畢,爬起身來,兩手垂著,仍不敢抬頭。
鹹豐帝問道:“郭嵩燾啊,朕把你連夜召來,是想問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實對朕講,不得有半點隱瞞。朕來問你,左宗棠在駱秉章身邊已經許多年了,朕也累累加恩於他,可有人卻把他告到官文那裏,說他是劣幕把持幕府,衿張過甚,又說他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幹了許多違製的事。你在丁憂期間應該與他共過事,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究竟跋扈到何種程度?你講給朕聽聽。”
郭嵩燾忙答道:“回皇上話,據臣所知,左宗棠的確有些心高氣傲,因為他讀過許多兵書,還重新編繪過湖南的各州縣輿圖。臣隨前皖撫江忠源辦團練時,經常與他接觸,江忠源遇到兵事上的事也常向他請教。臣後來又隨在籍侍郎曾國藩辦團練,每遇兵事上的事,曾國藩也是常向他請教。”
鹹豐帝插話道:“郭嵩燾啊,你說江忠源向左宗棠請教兵事上的事朕信,但你又說曾國藩也向他請教一些事情,朕就不信。曾國藩是個很用功的人,先皇在時就常向朕說起他,何況朕沒登基他就署理過兵部侍郎。曾國藩怎麼會向一個舉人去請教問題呢?朕不信。郭嵩燾啊,朕希望你能講實話。”
郭嵩燾忙道:“皇上容稟,臣有天大的膽也不敢不講實話。曾國藩確如皇上所說,是我大清極難得的能員。但曾國藩側重的是理學,而左宗棠雖隻是鄉間的一名舉人,但他側重的卻是兵學。曾國藩肯向一名舉人請教問題,臣大膽以為,這正是曾國藩的過人之處。請皇上明察。”
鹹豐帝沉吟了一下,忽然問道:“郭嵩燾啊,照你這麼說,這左宗棠還是有功的了?那為什麼朕幾次著他進京,他都不肯呢?他究竟是何居心?”
郭嵩燾答道:“回皇上話,這也是當時形勢所迫,左宗棠確實無法離開湖南進京。官軍和團練在省內作戰時,左宗棠不僅幫著駱秉章謀劃兵事上的事,還要協助駱秉章四處籌餉籌糧。曾國藩與塔齊布出省作戰後,左宗棠不僅籌餉籌糧,還要協助駱秉章監造炮船,並在省內為駱秉章選將練勇,這才保得湖南全境未遭受長毛大的蹂躪。微臣適才所講,其實早在皇上的洞察之中。”
鹹豐帝想了想,又問道:“郭嵩燾啊,朕聽人說,這個左宗棠與人寡合,聽不得半點不同的意見,這是不是真的?”
郭嵩燾答道:“皇上聖明,據臣觀察,左宗棠並不是固執己見的人。駱秉章的話他自然要聽,但江忠源、曾國藩、塔齊布,甚至微臣的話,他也聽。他實在是因為太懂兵事,又看不慣一些庸員敷衍辦事,這才遭人議論。”
鹹豐帝忽然拿起官文的折子道:“郭嵩燾啊,據官文講,這個左宗棠脾氣很是不好,他與人講話,一言不合,不是破口大罵,就是拳腳相加,以致駱秉章身邊的人都極怕他。”
郭嵩燾答道:“回皇上話,微臣與左宗棠同縣同窗,又在一起辦過事,左宗棠自度秉性剛直,不能與世合。左在湖南辦事,與撫臣駱秉章性情契合,彼此亦不肯相離。左宗棠有才華,料事明白,無不了之事,人品尤極端正。湖南人都知道他,有些京官也知道他。”
鹹豐帝放下官文的折子,又問道:“郭嵩燾,照你所講,這左宗棠與駱秉章性情契合,彼此不肯相離。朕要是用他,他也不肯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