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趙申帶著五萬趙家軍來投。
一年後,主子奪回了京城。
主子進了京城,便去到趙申說的地方,可是,當時大火燒的幹淨,又經過一年時間,便是土都變了色,何況骨灰……
主子在那地方用兩手挖了一個坑,將方圓一米的土都挖了出來,然後裝進了幾個大壇子裏,帶離了那片廢墟。
這一年裏,主子沒有再提要康王命的事,這一年,康王成了皇帝,在杭州組建了一個小朝廷,帶著一幫子逃過去的官吏風花雪月的過著。
主子奪下京城之後,那皇帝便帶著小朝廷北歸,在北歸之前,他娶了新後,娶了嬪妃,後宮裏美人無數。
而那個替他死守住京城,替大宋博得時間,得以有反攻之機的皇後,卻是被那些人說得極為不堪,甚至,連一個國喪都沒有。
立了新後之後,便成了一個名字都不能被人提起之人。
京城雖然奪回,但是北方還有大片國土在北戎人的手裏。
皇帝進了京後,主子便離開了京城,繼續北進。
隻是在離開之前,主子做了件事。
主子將那兩個將白說成黑的女人給親手斬殺了,並且當著那陳氏皇後的麵稱呼她為皇後,稱呼那陳琉璃為繼後。
主子的這個表態,那些小朝廷的人自然是憤怒,各種話都說了出來。
主子不過是嗤然一笑,帶著軍隊繼續北上。
主子離開不久,皇帝許是怕被主子搶了風頭,亦帶著陳涵明的那點子蜀州軍隊出去和北戎人作戰。
碰上的便是淩川野,不,應該是高天野。
皇帝一敗塗地,隻帶了幾十人逃了回來。
三個月後,主子對上了高天野。
我在戰場上,飄在那個我的頭上看著高天野。
看著那個眼中隻有狠戾和野性,一絲溫情和人性都感覺不到的男人。
那一戰,主子親自上陣,第一個衝了出去。
那是攻陷京城之人,那是逼得她隻能放火燒城之人,那是……害死她之人!
主子瘋了一般,完全不顧自己的安危,隻找著高天野單挑。
主子殺了高天野。
那個我緊跟在主子身後,我亦緊跟在了他們身後,我看著高天野倒地,看著他那雙通紅的眼眸裏解脫的釋然。
我想,便是早死,淩川野也是幸運,幸福的!
便如同我一般。
這一戰,主子的威名再無人能敵。
那些有識之士都不去京城,而是聚集在了主子身邊。
主子揮軍北上,一路收回國土,一路安排上自己的官員。
六年時光,主子收回了全部國土,還攻下了北戎人的阿耶城,同時,大半的官員也是主子一路安排過去。
攻下最後一個邊城之時,趙申找到了主子。
趙申問主子,何時回京,殺了那個狗皇帝?
主子很驚訝,問趙申為何如此說。
趙申這才說出,當年她並非是死於北戎人之手,而是皇帝和新後派人所殺,而她死了,趙皓也不活了。
這對於他們趙家軍來說,可是最大的仇恨。
他們相助主子,便是為了這一日。
主子當即揮軍南下。
什麼人的話都不聽了,那些什麼要找個借口,要讓皇帝禪位,要有名正言順,不急在這一時的話,一句都不聽。
親自帶了三千人,便往京城疾馳。
可主子趕到京城之時,卻隻看到了皇帝的背影。
當時大宋大半在主子的掌控之下,可是這京城,這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小城,卻還是屬於皇帝管轄。
皇帝用了一年的時間,在當年的皇宮火場上起了一個高壇。
主子到的時候,皇帝已經殺了陳琉璃還有陳家之人,然後用自己的血塗滿了那個高壇,奄奄一息的覆倒在了高台之上。
而主子親手埋在那茶棚之處的壇子,那些裝著那些泥土的壇子,都放置在高壇之上。
皇帝對著主子笑,他說,這天下這大宋都給你,我不要了,我要去找我的珍寶。
皇帝打碎了那些壇子,將火油傾倒在了高壇之上,然後點了火。
大火之中,皇帝笑道,月姐姐是我的,便是化成灰化成泥也是我的!
主子大急,若不是那個我死死的拖住他,隻怕他就要衝進去,去搶回那些泥土。
急切之間,主子聽到了旁邊延壽大師的詠念之聲,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將血灑進了高壇的大火之中。
他大聲道,君九翊許了什麼,我君玨也奉獻上同等之物,但求蘇月一生安順,無難無災,子孫滿堂,幸福美滿!
便是那個給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也無妨。
他的聲音伴隨著延壽的聲音在空中回響。
電光閃動之中,我好似看到了他做了十多年皇帝,他將大宋治理得富強,但是他一直鬱鬱寡歡,後宮也一直冷清清空無一人,以至於,外頭都流傳他是個斷袖。
而那個我,就是他斷袖的對象!
正是氣惱之時,空中猛然響起了一聲霹響。
我又被一個大洞抽走。
***
再次回神,眼前是一片鮮紅色的無葉之花。
我記得,主子曾經說過,這種花叫曼珠沙華。
黃泉之花。
我沿著那片紅花走了過去。
走了沒多久,便見前麵有一條寬湧的黑色大河,河上有一座橋,橋的那頭是一個又一個重重疊疊閃耀著七彩光芒的漩渦,從黑暗之中,有無數條路彙集而來,一個個的靈魂沿著那些路而來,接過那橋邊老婦們的碗喝幹之後,便毫不停留的往那漩渦跳了下去。
我停住了腳步。
我知道,那是所有死人必須要走的路,那是輪回轉世之路。
可我不想去。
至少,我不想這麼早去。
我跟她說了,來世再見。
可現在我都不知道她在哪裏,那裏的漩渦那麼多,要是不一起跳,誰知道會跳到什麼地方去?
我瞅了一下那橋邊,想找個地方躲一躲。
卻不妨看到兩個熟人。
一個淩川野,一個,居然是君九翊!
少年模樣的君九翊!
一派悠然,和淩川野對坐喝茶的君九翊!
呃,還有一個熟人!
延壽大師!
或許不該叫他大師,因為,長相雖然一模一樣,但是他並沒有穿僧衣,而是一聲青衣,頭上亦有頭發,正以仆從之態服侍著君九翊。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君九翊已經轉頭看過來,對我笑道:“你來的這麼晚,是不是去別處逛了逛?”
淩川野卻是瞪大了眼對我道:“你怎麼也來了?不是你弄死的這壞蛋?”
“這位少年,要不是我主子,你都差點被丟進這忘川裏了。”延壽在旁邊涼涼的道。
我轉頭看向了淩川野。
淩川野摸著頭笑道:“這個,我不是想著那裏那麼多漩渦,要是我就這麼跳了,我到哪找我的姑娘去?怎麼都要等到姑娘來一起跳才是,哪知道這裏的鬼差真是不通鬼情!”
我又看向了君九翊。
這次,我發現了不同。
我和淩川野,和那些路上走著的鬼一樣,都是透明的身體,也就是五官輪廓有深有淺而已。
而君九翊,卻是人的身體,還穿著衣服,連那頭發絲都在空中飄蕩。
“看什麼看!我家主子本是仙人!”延壽道了一聲,被君九翊淡淡的一瞟之後,便閉嘴退後了一步。
君九翊收回視線,對我笑道:“我是青釉,月姐姐她在那個世界還有三十多年的陽壽,隻不過這裏的時間和那世界的時間並不一樣,但是想來也不會太快,若是要等,不若一起?”
我眨巴了下眼,看著他沒有動腳步。
“小唐你還是過來吧,鬼差來了。”
隨著淩川野的聲音,我身後突然出現了兩個比我高出兩米的怪物,他們都有實體,手上還拿著瑩瑩發亮的武器。
憑著本能,我飛快的向青釉那裏飄去。
當我飄進了離青釉還有三米之處的一個圓圈之後,那兩個怪物便如同出現之時一樣,憑空消失了。
我老實的在淩川野旁邊坐下了。
淩川野性子活波,還跟延壽鬥起了嘴,我卻隻是看著那些路,看著那些路上隱隱約約的人影。
那麼多影子,隻怕億萬之數都有。
但是我知道,隻要她出現,再是多,我也能一眼認出來。
主子那麼愛她,想來是會跟她不離不棄,便是生死都會在一起,也會想著,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怎麼,都要跳到一個漩渦裏。
我不能求太多,我隻求,能跟在他們身後。
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的跟在身後都好。
也不知道喝了幾道茶,又來了個熟人。
老了許多的趙皓!
(趙皓:你才老!老子這是成熟!)
趙皓什麼都沒有問,便徑直走到了圈子裏,在我身邊坐下。
然後朝青釉冷笑道:“你好手段,害死了他們,讓阿月一直心有愧疚,怎麼都不能幸福圓滿!”
我聽得是又苦又甜,也不由朝青釉瞪去。
青釉指著那些漩渦笑道:“一人一次,輪著來,這樣,一定能讓她圓滿!”
一人一次?
雖然已經沒有心髒,我卻覺得心跳加速起來。
趙皓哼了一聲道:“你一次便夠?”
青釉淡然笑道:“一次,即是圓滿,她的緣分,畢竟是在謝玨之處。”
趙皓沉默了下來。
“我一次便夠了。”淩川野笑道:“你看那些人,隻要圓滿了,他們過來之時便已經沒有了記憶,所以,我隻要一次就夠。”
聽得他話,我這才發現,的確,那些路上的鬼,除了一些麵色猙獰明顯帶著不甘不情願的,其餘人臉上都是茫然之色。
那是忘記一切的神色。
若是幸福,便能忘記一切嘛?
當主子牽著她的手一起走過來的時候,我想,我居然相信淩川野的話,真是蠢到家了!
他們兩人一起走過來的時候,主子已經滿頭白色,她的卻還是大半都是黑色,隻眉間多了些皺紋,麵容之上,依然帶著俏皮和溫婉融合在一起的暖意。
看到我們,她歡叫著跑了過來,雖然是透明的身體,也給了我們一個緊緊的擁抱。
而主子則是將青釉拉到一邊去,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麼。
等她回頭之時,才和青釉施施然的走回來,然後讓我們猜拳。
我們三個,我,淩川野,還有趙皓猜拳。
誰贏了,便能和她一起上橋跳漩渦!
我很是不解。
主子淡聲道:“我讓你們一次,這一次過後,你們也不要再有什麼妄念了!”
沒有心髒,沒有眼眶,可是我那透明的身體卻帶上了濕意。
一次,一次便夠了!
我贏了。
她主動拉起了我的手,我們一起上了橋,喝了那孟婆湯,手拉手的跳了漩渦。
這一世,我是個武林人士,救了身為茶女的她,我退隱江湖,和她成親,在那山野之處蓋了個小山莊,生了兩男兩女,她種茶,我帶著孩子習武,我們兩時不時的吵點小架,我偶爾出去跑跑鏢賺錢,回來之後,便更加甜蜜。
如此,一生安順,相親相愛……
我已經是心滿意足,再無遺憾。
青釉說,冥冥之中自有自己的規律和天意,但是天都不能定的,便是人類的靈魂之力。
若是真愛,便是時空維度宇宙都不能阻斷那思念形成的命運之線。
這一世是他用他的力量給的,但是,若是自己能堅持,那麼,在那無數個漩渦裏,總會有再次相遇的時候。
隻要,我自己不斷了那根線。
萬千世界,無限輪回。
我,絕對不會斷了那根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