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不可遏的正德帝回朝後就詔令淩遲處死劉瑾,劉瑾親屬也一律處斬。同時劉瑾黨羽焦芳、劉宇及家族三十餘人一並斬首棄市。
獄具劉瑾以後,自然是要處死的,可劉瑾卻死非常慘,比之他當日推殘折磨別人更來得酷厲。人生自古誰無死?話雖這麼說,可死畢竟是可怕的,而最最可怕的是不得好死。劉瑾一直都在為讓別人不得好死努力著,炮製了種種“不得好死”的法子,以幫助統治者震懾萬民。但在諸種“不得好死”酷刑中,最“不得好死”的,還要首推淩遲。
依律,劉瑾當被淩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分三日割完,第一天先剮三百五十七刀。時辰一到,先從劉瑾的胸膛左右開割,從這個威焰熏天的逆閹身上割下的肉大小如大指甲片,被扔進小筐中,京城百姓紛紛以一文錢買一片肉,頃刻割下的劉瑾肉片就賣光了,爭啖劉瑾之肉,都城人士不怕醃臢的精神實在可嘉。
在初動刀時,劉瑾曾有血流寸許,再動刀則無血了,據說這是犯人受驚痛,血都流入了小腹和小腿肚,果然剮畢開膛時,汪洋一樣的鮮血就從那兒湧出。每割十刀就一歇一吆喝,這樣做是怕劉瑾昏死過去,以使淩遲的痛苦折磨失去意義。
休息片刻,待劉瑾疼精神時,就再割第二個十刀。第一天把該例應割的刀數割完後,天已黃昏,把劉瑾押回監中後鬆了綁,劉瑾蘇醒過來,居然又吃了一碗稀粥,這是他的最後一頓晚餐。
第二天劉瑾的受刑地點就由西角頭改在了東角頭,鑒於昨日劉瑾在疼痛中大喊大叫,亂言泄露了不少宮中禁秘,於是就先往他口中塞了一個大核桃。依舊是割十刀一歇一吆喝,誰知割了數十刀後,劉瑾就氣絕而死,未能割足三日。
監刑官馬上回奏皇帝,朝旨下仍割足其所應受的刀數。劉瑾全身的肌肉割淨剮盡後,就割去其沒有陰囊的外生殖器,然後剖心挖肝,再砍下頭來叫做梟首,而當胸一大斧讓屍體變成幾截則為剉屍,再一寸再一寸地俎骨。
到此為止,劉瑾被淩遲了三日,再剉屍梟首,再加上畫影圖形,榜示天下,這個大權權閹這才走完了他罪惡血腥的一生。
6、美男美女齊獻媚共邀寵
劉瑾等伏罪遭誅後,閣中換了兩個大臣劉忠和梁儲,他們兩人以前俱為劉瑾所排斥,現在同召入閣,俱授與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居官如故。而張永等果然受賞,他哥哥得封泰安伯,弟弟得封安定伯,其他號稱八虎的太監如魏彬、馬永成、穀大用等人的兄弟都得高封。
張永等人立時權勢烜赫,不過比之劉瑾當日稍差一點;而內監錢寧的得勢則比之當日的巨閹則無出其右。所以弊政雖然微有變更,但大致仍然照舊,百姓的困苦分毫未舒,這就免不得有盜賊出現。
在河北大盜橫行畿輔之後,山東起義的農民也畢命狼山,霸州大盜張茂同時起來作亂,這給遊擊江彬創造了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他擒了張茂,逮解進京後,又賄通了內監錢寧,把一個美得有名的馬姓女子馬雲兒獻入豹房。
當正德帝於驀然間瞧見一個明眸皓齒的美人兒,雲鬢朦朧中隱隱顯出點點梅花,愈見得雪膚花貌可人如玉了。而那美人在遠處看著正德帝,微啟朱唇嫣然一笑,萬般媚態都從這一笑中流露出來,把這個風流皇帝看得半截身子都酥了,半晌才想起來問小太監,知道是錢寧送進來的,正德帝不覺滿意地笑了笑,忙走入後院。
春風和舒,嫋嫋播花香。蜂兒蝶兒翩翩風下舞之蹈之,深深院落裏,階前紅卉初豔,池中金魚跳躍。明媚的大好春光中,萬物都呈現著快樂景象。見這時的美人兒正倚著石欄,看金魚池中的戲水鴛鴦,正德帝躡腳躡手地走到她背後,一把就鉤住了美人香肩。
驀然見池水中映出的自己倩影旁又添映出一個白麵金冠的男子來,忙回過粉臉兒去,輕輕掙脫了正德帝,然後風搖花枝般地盈盈跪下說:“臣妾馬雲兒見駕,願皇帝萬歲。”兩句又嬌脆又柔軟的鶯聲,一下子就將院落中的沉寂空氣打破了。
正德帝笑著,伸手攙起馬雲兒,她身上的一陣脂粉香直撲入鼻,正德帝飄然然地牽著馬雲兒的玉腕同入侍月軒,馬雲兒見皇帝坐下,才待重行見禮,正德帝早笑著把她按在椅子上,問長道短地胡亂說了一會兒。內監們進上禦膳,正德帝笑道:“怎麼天已午晌了?朕的腹中很飽,大約是餐了秀色吧!”馬雲兒聞言,會心地一笑,很知趣地替正德帝斟香醪,然後就捧著壺兒侍立一旁。
正德帝叫再設一副杯盞,令馬雲兒侍膳。名義上是侍膳,其實是對飲。馬雲兒的酒量極洪,那小小的玉杯一口氣就是十杯,正德帝高興她喝得豪爽,就命內監換上高爵。這種爵杯可就大了,馬雲兒又連喝三爵杯才不覺有些半酣。
借酒助興,馬雲兒以象箸兒輕擊著金鍾,嬌滴滴地唱了一段《雁兒紅》,正德帝連連喝彩不迭。早知道皇上好歌樂的馬雲兒又唱了一出《玉環怨》,淒楚複哀豔,歌罷猶餘音嫋嫋,聽得正德帝摸耳揉腮樂不可支,兩隻眼珠子骨碌碌地直瞧著馬雲兒發呆,呆得斜著嘴兒,涎著口水,霎時醜態畢露。馬雲兒見正德帝這個樣子,忍不住噗哧一笑,櫻口中剛喝的半盅香醪一齊噴到了酒席上,她索性格格地大笑起來,香軀兒直笑得前俯後仰,柳腰則越發輕盈擺動得好看,正德帝不禁也哈哈狂笑,引得侍候的內監們個個掩嘴竊笑。
正德帝呆笑夠了,就命撤了杯盤。內監遞上金盆,洗漱好了,正德帝一把拖了馬雲兒,走進侍月軒的東廂,那裏是正德帝平日午倦安息的所在。兩人斜倚在榻上,正德帝此時怎能製得住洶湧澎湃等到晚上,馬雲兒正是求之恐不得,於是一任正德帝侍月軒中瘋狂。此後正德帝寵幸馬雲兒到了不論飲食起居,非馬雲兒不歡,又下諭旨,把馬雲兒晉為貴人,宮中都稱她馬娘娘。
馬雲兒娘娘越是得寵,越是不忘情同時也不忘恩於江彬。這個早在深閨中就以容顏絕世、歌舞騎射般般皆能而聞名的貴人馬雲兒,同時也讓江彬垂涎三尺。馬雲兒到了年長及筓後,嫁與指揮畢春。
如今江彬一看武宗漁色沒有夠,常常囑咐他多留心采訪佳人。江彬於是就先給馬雲兒的哥哥馬昂弄上個不大不小的罪過,然後馬昂為保前程同時也為讓官位上升,就依計照行,托詞母病,誘妹馬雲兒回娘家來。
馬雲兒聽說是入宮為妃,恰也情願,隻是一時不好承認,反說阿哥胡鬧。經馬昂央告多時,馬雲兒才淡掃蛾眉,跟隨哥哥到了江府。江彬一見馬雲兒姿容秀媚,比閨中時更為鮮豔,禁不住摟住就求歡。
美人兒馬雲兒本來就喜歡江彬的俊美出眾,就也半推半就,一任他玩弄。江彬足足享受了三天才咬咬牙把馬雲兒盛飾起來,獻入豹房。
正德帝一見美人如花又似玉,哪管什麼嫁過不嫁過,而馬雲兒因為心存勢利,格外弄柔獻媚,惹得武宗視為珍奇,一時間朝夕不離,馬上就將馬昂開複原官,馬昂的兩個弟弟都蒙寵賜蟒衣,又賜馬昂甲第於太平倉東,真所謂君恩浩蕩光耀門楣。隻是馬雲兒原夫畢春晦氣,雖然禦史給事中等聯表奏諫,可武宗均擱置不理,美人情重國家輕。
正德帝聽馬雲兒娘娘說是江彬所進獻的,且他又有擒張茂的功勞,於是江彬由遊擊擢為副總兵。江彬乘機又求錢寧把自己帶入豹房,謁見正德帝。二十多歲的江彬齒白唇紅、麵如敷粉,且口齒伶俐,正德帝一喜歡,不上幾天,就又認江彬做了義兒,還同錢寧一樣也賜了國姓朱,且升為左都督,也是留侍左右,而且更為一樣的是,與之同臥起。又多了一個陪夜的可心郎。
看江彬得寵,錢寧的心裏酸酸的,可是誰讓他當初貪財呢,若是不給引薦自己何至於受到冷落,但好在他還可以做些補救工作。四鎮兵即宣府、大同、遼東、延綏四鎮的兵,正德帝稱之為外四家軍,命江彬為統帥,兼轄四家。於是江彬權勢越發膨脹,即使有十個錢寧再做補救工作,也不能把他扳倒了。
宣州人江彬本是紈絝出身,恰趕上太監穀大用監軍大同,江彬賄了他三千金,於是這個文弱浪子就被授了個武職遊擊,但這個文弱浪子卻很有本事給自己以用武之地。當時正逢張茂作亂,江彬和張茂還算姑表親,就借口說要依順張茂,率領部下出城,設筵相慶。張茂完全放心地帶了十餘騎赴宴。酒到半酣,江彬一聲暗號,左右並上,將張茂捉住,又殺了十幾個無辜的百姓,取了他們的首級算是大盜大匪的腦袋,並親自押解張茂進京報功。
張茂正法後,他部下就舉劉廿七做了首領,在大同一帶大肆掠劫起來,釀成了大患。江彬硬誣無辜百姓是強盜,以致弄假成真逼上梁山,按律江彬至少應判個剮罪。可他有正德帝的寵愛,天大的事也不怕,何況這麼點小罪?
正德帝時常與江彬夜遊,那天駕幸寵妃馬貴人的哥哥馬昂私第。君臣歡飲間,一盤魚膾,做得味甚佳美,武宗讚不絕口,並問是何人烹調?江彬一向是別人之美都要掠來的,何況這次是真的出自他的家中,於是當即就奏稱,烹調之人為他的簉室杜氏。
武宗道:“卿妾到馬家司肴,確見你們兩家友誼不淺。但君臣一倫,比朋友更重,朕也欲暫借卿妾數天,可好嗎?”江彬做夢都想不到武宗竟能有這樣荒唐的一語,懊悔不及,但言出口駟馬也難追,隻好唯唯從命。第二天就硬著頭皮,將杜氏盛裝豔扮飾送入豹房。
武宗見這位杜美人比馬美人不相上下,於是就日間命她烹魚,夜間喚她侍寢。日調美味的魚膾,夜奉銷魂的蛤湯,杜氏如此能手,自然是從此就久假不歸了,江彬無可奈何,除了徒然歎息。
不想武宗得隴複望蜀,那天又問江彬:“卿籍隸宣府,可知宣府多美人嗎?”江彬一聽就知道自己舉媚邀寵的機會又來了,於是就在正德帝麵前極力讚揚宣府的熱鬧,說得那個地方怎樣的好玩,美人佳麗又怎樣的多,把個宣府形容得和天堂一般。
說得正德帝心裏癢癢,要想到宣府去遊覽它一回,隻恐大臣們諫阻。大凡皇帝出行,什麼儀仗扈從、伴駕大臣、護輦大將軍等是必不可少的,這樣一來,有大臣們在側,動不動就上章阻攔,仍然和在京師一樣不能任情去遊戲;所以正德帝不覺為此眉頭緊皺,江彬自然有辦法對付這個:“不如微服出行,倒省卻無數牽製。”
於是就在正德十二年八月甲辰日,正德帝與江彬乘著黃昏天暗,悄悄潛出德勝門,雇了一輛輕車連夜往宣府進發。
7、追駕還宮
都下的文武大臣在第二天早朝,直挨到日色過午還不見正德帝,正在彷徨著急的時候,內監錢寧滿頭是汗地跑出來,報告聖駕已微服出宮往宣府去了。禦史楊廷和、內閣學士梁儲等忙問皇上帶多少扈從,錢寧說隻帶了供奉江彬一人。梁儲頓足喝斥道:“你身為內侍,應時時在意皇上的起居,可你怎麼直到這時才知道聖上出宮,你算幹什麼的!?”
說得錢寧滿麵愧色,沒話可做聲。還是楊廷和發現事情的最重要處,那就是快去追回聖駕。梁儲等人匆匆出朝,幾匹快馬也疾馳出了德勝門。直直過了沙河,還不見正德帝的影蹤,向旅寓酒肆一路打探,才知皇上晝夜兼程,算起時日,大約已出居庸關了。梁儲以不到黃河心不死的精神,和楊廷和等眾位朝中大臣縱馬趕往居庸關。
正德帝同江彬的輕車果然已到了居庸關,他暫在館驛中,命人飛報關吏,讓開關放行。當時的守關禦史張欽聽得正德帝要微服出關,大驚於現在胡虜寇邊的警耗正緊,怎麼可以讓聖駕冒險出關,所以張欽也不出去迎接使臣,隻派人向他高聲喝道:“你是何人,膽敢冒稱皇使,希圖出關通敵?!”
任憑使臣如何辯駁,張欽就是咬定青山不放鬆,且掣劍要砍使臣的頭,嚇得使臣抱頭鼠竄回去稟知正德帝。正德帝又氣又急忿怒萬分,可一時也無奈何他。幸而這樣一拖延,讓梁儲、楊廷和等人追趕上了,眾人長跪在館驛門前,涕泣請正德帝回鑾。
武宗正猶豫不決時,又大一堆京卿勸還駕的奏疏也到來了,正德帝隻得下諭,即日起駕回京。
正德帝到了都中,第一道諭旨就是把守居庸關的禦史張欽調為江西巡撫,著大同監軍太監穀大用兼署居庸關督理。彼時朝廷大臣已更替成了梁儲、蔣冕、楊廷和、毛紀等人,李東陽已棄職家居,李夢陽則削職為民,楊一清則遠鎮寧夏,滿朝中不過一個楊廷和最是忠直,但也獨木難支。大權悉歸內監錢寧、張永輩掌握,閣臣在旁隻是附和而已。
光陰如駛,轉瞬到了春社日,正德帝循例祭春郊。大小臣工自六部九卿以下,都隨輦陪祭。祭畢,群臣各自散去,正德帝也乘輦回宮。次日早朝,眾大臣齊集朝房,正要升階排班,卻見內監張永匆匆地捧著上諭出來,群臣跪聽宣讀,諭中說:“朕此次暫離宮闕,國政著內閣大臣梁儲、楊廷和、蔣冕,會同張永斟酌處理,無負朕意。”
群臣麵麵相覷,梁儲和楊廷和、毛紀、蔣冕等帶了護從仍快馬加鞭往居庸關疾追而去,可到了居庸關相去三四裏地方,早有太監穀大用迎上前來代傳上諭道:“皇上已出關去了,眾大臣無需追趕,好好回都監國,回鑾時自有封賞。”梁儲等這才明白那個老玩童皇上調開張欽的目的了。知道追也無益,隻得怏怏還京,再從長計議。
8、頑童皇帝出宮嬉遊
正德皇帝上次被眾臣強勸回鑾後,心裏老大的不高興,並且遊覽宣府的心也更迫切了。那次武宗帶著江彬微服出了德勝門,但見天高氣爽,夜靜人稀,皓月當空,涼風拂袖,飄飄乎有遺世獨立之感,精神為之一爽。
這個時候江彬早就密遣家仆前往宣府,在那裏蓋建起一座大廈巨宅豪華府第來,題名叫作鎮國府第,內中房宇幽深,陳設華麗,說不盡的美輪美奐。諸事置辦妥當,才密奏正德帝。於是君臣密議,定了乘著春祭的機會出關。穀大用自然不會如不會討好取悅皇帝的硬張欽那樣擋駕,而且還在親自出來接駕的同時大開關門。到梁儲、楊廷和等人趕到時,正德帝已出關兩日了。
江彬一路做向導,正德帝很快就到了宣州的鎮國公府第,見已是百色俱備,心中大喜,也果然住得舒舒服服,他一麵打發內侍飛馳回京,把豹房中的樂女孌童奇珍異寶用騾馬載出京城,安插在鎮國公府;一麵與江彬尋花問柳,作長夜遊。看到不日鎮國公府中就女樂歌童無一不備,且地方又比豹房精致,畫棟雕梁,朱簷黃瓦,一切的裝璜比較宮中還要高上幾倍,樂得正德帝心花怒放,連聲叫江彬好兒子。
江彬又領著正德帝往遊宣州城,但見六街三市富麗繁華,確與都下不同。宣府最多的是秦樓楚館,因該處為塞外使臣必經之路,官府特許設立樂戶教坊,以備外邦使臣遊燕娛樂之所。這一點讓正德帝在目迷五色中,心更曠神更怡,每天到了紅日西沉,就與江彬徜徉街市,但見宣府女子果然與京中不同,到處都逢美眷,觸目無不佳麗,至若大家閨秀,更是體態苗條,纖穠得中。於是這位風流放蕩又任性的皇帝一見有心動的,就排闥直入,不問是否良家婦女,任意調笑留宿,甚至載入鎮國公府中,玩弄過後,這個倒黴的女子就被安排做了侍女。
江彬不僅引導著武宗往遊宣州富麗繁華的六街三市,而且還駕輕就熟地在夜半時分,闖入高門大戶的人家,迫令其年輕女子出陪。這些人家一聽是皇帝到來,就是心中再不願意,也隻好忍氣吞聲,強作笑臉。武宗見了可心的美人兒,就仍然是痛快而盡情地調戲歡謔一場,仍然是若有合意的,就載歸行轅奉枕陪席,江彬也不免分嚐一杯羹,以償昔日眼饞而不得之苦。
這樣地胡鬧了一個多月,宣府誰不知道聖駕出遊關外?於是州縣治吏都十分緊張,生怕這位荒淫又荒唐賽過隋代那個集昏君之最的帝王在他們管轄的地麵上被賊寇胡虜擄走,京中的大小臣工也深恐他們的皇帝陛下出事,紛紛交章請皇上回鑾。正德帝隻是把群臣的奏疏交給江彬一收,連疏上的姓名也不願去看,休說是細閱並實施了。
9、幸酒肆遊龍戲雛鳳
日複一日,正德帝在宣府也居膩了,且路徑已很熟悉,他就獨自微行,連江彬都不願帶。那天正德帝獨自一個人出了宣府的東門,信步徐行,左顧右盼沿途的景色。
其時正當春三月的天氣,關外已若初夏。道上綠樹蔭濃,碧草如茵,風景異常清秀幽然且美妙。不知不覺,正德帝就到了一處市集,約有三二十家住戶,村舍臨湖,長堤上一帶的粉櫻花開放得鮮豔可愛。那一條小湖中,滿墮著片片花瓣,大有桃花隨流水之意境。
忽然看見一家酒肆門首,立著一個年輕女郎,淡妝淺抹,卻豔麗無雙,正德帝不禁目眩神迷,感覺焦渴得很,他正當二十多歲青春正盛的身軀非常容易焦渴。遙望這家處於市集中的小村店,酒簾招飄,分明是賣村釀的,於是就走入酒肆中,見兩楹小室雖不寬廣,倒收拾得很是清潔。
正德帝大模大樣地在坐下,細打量那位嫋嫋婷婷的姑娘,雖是小家碧玉,卻出落得雪膚香肌,臉兒上薄薄地施著脂粉,穿一件月湖色的衫兒,青色的背心,係一條緋色的湘裙,素服淡妝,愈顯出嫵媚有致。可他坐了半晌,也不見那姑娘肯走到桌前,隻斜倚在竹簾旁,一手掠著鬢兒,含笑問道:“客人要什麼酒菜?請吩咐下來,我好替客人打點去。”她說話的聲音如鶯嬌如燕脆,好聽得讓正德帝的焦渴更厲害了,於是也笑著說道:“你們這裏有什麼酒什麼菜,先說給我聽聽。”那姑娘答道:“我們鄉下隻有村醪蔬菜,客人若要山珍海味是沒有的。”
正德帝輕薄地笑道:“我所愛的正是村醪蔬菜,我正想慢慢地嚐嚐鄉村風味。”姑娘於是嫣然一笑,搴起竹簾兒就進去了。等了好一會工夫,竹簾一動,那姑娘一手托著木盤,一手執了酒壺,斜著身軀從竹簾旁挨了出來,盈盈地走到桌邊,放下酒壺,將木盤中的蔬菜一樣樣地擺好,低低說了聲:“客人請用吧!”就托了木盤兒,走進去了。
正德帝拿起壺兒,斟了一杯黃酒,細看碟子裏麵是豆腐、青菜、黃豆芽、鹹竹筍之類,果然都是素肴。正德帝平日裏讓鹿脯熊掌吃得膩口,這種難得的鄉村淡蔬,倒讓他覺得非常可口,自斟自飲了一會兒,就用筷子叮叮地在杯兒上敲了幾下,馬上那個姑娘就扳著竹簾問道:“客人是要添酒嗎?”正德帝將壺搖了搖:“酒還有半壺。”那姑娘又問:“那麼是要添菜?”正德帝答道:“萊是不曾下過筷子的。”那姑娘口齒伶俐地反問道:“酒菜都有,客人卻要什麼?”正德帝涎著臉皮說:“獨自飲酒又乏味又冷清,我是想要個姑娘來陪酒。”
那姑娘一臉的正色道:“客人怎麼能說出這樣的混話來?!我們這裏姑娘倒是有,隻是人家好好的黃花閨女怎肯陪什麼酒,客人想必是喝醉了!陪酒的那種姑娘隻城中有,可我哥又不在家裏,我一個女孩兒家怎麼去給你找?”
正德帝繼續輕薄地戲笑道:“你家姓什麼?你哥是做什麼的?”姑娘答道:“我家姓李,我哥叫李龍,我兄妹兩個就是靠這家村店兒度日。”正德帝道:“你哥往哪裏去了?”那姑娘答道:“一早就進城去買些下酒萊兒,快要回來了。”說著小臉兒繃得緊緊的,一掀簾子就進去了。
正德帝越發讓她的嬌憨可愛打動了,就又擊起杯兒來,那姑娘隻得姍姍地走出來問道:“客人又有什麼事?”正德帝笑道:“我忘了,還不曾問得姑娘的芳名。”那姑娘把粉臉一扭,靦腆不言。武宗又複窮詰不停,她隻好說:“我哥叫李龍,我自然就叫鳳姐了。”
武宗哈哈笑道:“真個好名兒!鳳姐兒,鳳兮鳳兮,應配真龍。真龍誰人也,不是皇帝陛下嗎?”真是絕妙湊趣,讓李鳳得聽紅了臉兒,又要掀簾進去,武宗忙攔住道:“慢些兒走,我還有話說。”
鳳姐隻得站住了,正德帝假裝酒醉,斜著眼涎著臉說:“既然你們鄉下沒有陪酒的,獨飲又冷清難受,那麼就煩鳳姑娘替我斟幾杯酒吧。”武宗說著就伸手去親熱她雪白的肌膚,鳳姐臉一下子放下來:“請客官放尊重些兒!”
正德帝厚著臉皮說:“不過是讓你給我斟幾杯酒罷了,有什麼呢?”風姐的臉子越發沉下了下來:“客人是讀書人,難道忘了《禮》書上的‘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嗎?”
“你還讀過《禮經》?我是個當兵的,這些哼哼調的經書,早撇得不知去向了。”鳳姐聽出他語帶雙敲,知不懷好意就說:“不管讀書不讀書,這句老古話是誰也知道的。”說罷一掀簾兒,姍姍地避入內室了。
武宗見她措詞典雅,容止大方,益覺生了愛慕之心,正又見鳳姐粉頰上微微暈著兩個酒窩兒,更兼她的一張櫻桃小嘴口齒,說話伶伶俐俐的,愈覺十分有趣,哪裏肯舍得鳳姐進竹簾裏去,立時就習慣性地擺出了皇帝蒞宮的架子,也在後掀簾跟著進去。
鳳姐聽得腳步聲,回頭見正德帝跟在背後,臉就變了色:“客人進來做什麼?!”武宗笑道:“我要和姑娘說幾句話。”鳳姐道:“講話請到外麵,這裏不是客人亂闖的所在。”武宗道:“你哥哥又不在家中,我就進來和姑娘玩玩,又怕什麼?”說著就伸手去牽她的玉腕。
鳳姐忙忙縮手不迭,驀地轉身,三腳兩步地逃進閨房,砰的一聲把門關上。武宗上去扣門,她死也不肯開,正德帝沒法,隻好退了出來,眉頭一皺,計上心頭,故意把腳步放重了些,高聲嚷道:“哦!你就是李龍哥嗎?失敬了!失敬了!”鳳姐聽得他哥哥回來了,呀地一聲就將門開了,不提防武宗隱在竹簾後麵,鳳姐一開門,恰好閃身就進去了,倒把鳳姐嚇了一跳,不由得嬌嗔道:“青天白日,闖入人家的閨闥,就不怕王法嗎?”
武宗笑道:“我連皇帝的宮廷也直進直出的,休說是你小小的閨房了。”鳳姐立馬就啐了他一口:“好個敢誇口的油頭光棍,我不看你是酒後胡言,就喊來四鄰八舍,把你捆綁了送到官府,怕不責你三十大板嗎?”
“打我三十大板,他敢嗎?什麼樣的官府見了我也得下跪!”武宗邊說邊仰天嗬嗬大笑,然後隻管去牽鳳姐的衣袖,就要動粗。嚇得鳳姐又驚又惱又羞,死命抵拒,可一個弱女子哪及武宗力大,況且又在內室,李鳳正要叫喊,武宗一把掩住她的櫻口道:“你不要驚慌,從了我,保你日後享不盡的富貴。”李鳳還是用力抗拒,好不容易扳開武宗的手,喘籲籲地問道:“你是什麼人,敢如此放肆?”
武宗道:“當今世上,何人最尊?”李鳳道:“哪個不曉得是皇帝最尊。”武宗道:“我就是最尊的皇帝。”李鳳道:“胡說這個有什麼意思?”情急中的武宗也來不及和她辯解,隻管一把將外罩的青緞披風卸開,露出五爪九龍燦爛的平金繡蟒花錦袍讓她瞧,說:“是我哄你嗎?這是油頭光棍應穿的嗎?”看鳳姐怔了怔,但尚未全信,武宗又取出白玉一方,指示給李鳳道:“這是禦寶,請你認個明白!”鳳姐雖是村市嬌娃,卻頗識得幾個字,從武宗手中接過去細瞧了一番,辨出“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料得是真皇帝,不是假皇帝,且鳳姐常聽見他哥哥說起,當今皇帝現正私遊宣府;何況武宗威儀不凡,舉止英爽,讓她的芳心中早有幾分羨慕,於是雙膝不知不覺就跪了下去。武宗笑道:“小孩子!怎麼跪起油頭光棍來了?”鳳姐道:“那叫做不知不罪。”
武宗邊說:“好個利口的丫頭,我就不來怪罪你,快起來吧!”邊就親自扶起,趁勢抱入懷中,臉對臉,嘴對嘴,親了一會兒美滿甘甜暢快的嬌吻。上麵舌度丁香,下麵手寬羅帶,霎時間鳳姐就羅襦襟解,玉體橫陳,武宗自己也脫下那一身炫麗燦爛的袞龍袍,關緊了內戶,就將鳳姐輕輕地按住榻上,縱體交歡。楚國襄王又作行雲之夢本是尋常事,可廬家少女首承雨露之恩,落殷紅於寢褥,狼藉胭脂,沾粉汗於龍衫,不覺嬌啼宛轉。剛一雲停雨歇,武宗就把珠淚盈盈的鳳姐抱在懷內安慰她:“傻姑娘,你放心,我是不會負你的,我哪能舍得你?朕現在就封你做貴人!”
鳳姐這才破涕為笑,盈盈地跪下來叩謝。正德帝乘勢將她一把掖起,又輕輕地摟在膝上說:“你如今是我的人了,等你哥哥回來,我就授他一官半職,給他娶妻成家,可好不好呀?”這次武宗不等鳳姐謝恩,就摟著她親熱起來,正又在下一輪的彼此情濃銷魂的時候,李龍已從外進來,但見店堂內虛無一人,內室卻關得很緊,側耳一聽,恰有男女媟褻聲,不由得憤怒起來,馬上就出門飛報給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