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捉奸的弁兵頭目一進來,武宗已高坐堂上,呼令跪謁。自作皇帝自喝道,煞是好玩又好笑。弁兵頭目尚在遲疑,已受封為貴人的李鳳在一旁嬌聲斥呼道:“萬歲在此!臣下如何敢不跪?”
弁兵頭目聽得萬歲兩字,急忙俯伏稱臣,自稱萬死。李龍也嚇得魂不附體,急忙跪在弁兵頭目後麵,叩頭不迭。武宗溫諭了李龍一番,著他到鎮國府候旨,然後命弁兵頭目起身,出去備好輿馬送他回國公府。
江彬來請安時,正德帝就將酒肆遇見鳳姐的事對江彬講了一遍。侍役擺上酒菜,君臣談說對飲。酒到半酣,正德帝忽然想起了內監錢寧,在豹房中,武宗常夜枕錢寧的大腿兒睡覺,其溫軟如綿,讓好不舒服。江彬知道了原因後,就湊趣說:“錢大哥遠在京師,不識彬二弟可以代職嗎?”
武宗立時眉開眼笑,連說使得,當夜就擁了江彬入幃安寢。於是就在酒肆同鳳姐瘋狂銷魂的當夜,正德帝又遂了衛靈公的心願,快樂萬分地枕著江彬也是溫軟如綿的大腿,直睡到次日早晨紅日三竿還沒有醒來。
猛然門前人聲鼎沸,其中雜著一個男子的吼叫聲。江彬吃了一驚,待要起身喚親隨去探詢,可自己溫軟如綿的右臂兒也被正德帝當枕壓著,忠心耿耿的他惟恐驚動了聖駕,隻好耐性等待。卻不想突然天崩地塌的轟然一聲響,接著人聲嘈雜,家人們都在外邊亂嚷,把正德帝也驚醒了,矇矓著兩眼問是什麼聲音。
江彬還不曾回答,一個家人在幕外探頭探腦地張望,似想進來稟報卻又不敢冒失,江彬瞧見了,就喝問他幹什麼,嚇得那個家人慌忙搶上一步,屈著半膝稟道:“回二爺的話,外麵有位少年壯士,用車子載了一位美女,硬送進府中。小的們去阻擋,他就掄起了拳頭打人。小的們敵他不住,就將大門閉上了,不想他力大無比,竟然將大門也推下來了,如今還在府門前廝打。”江彬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德帝卻霍地起身來,一手揉著眼兒道:“怕是李龍兄妹兩個吧?好兒子,你快出去探個明白。”江彬領命,披衣匆匆下榻。
一個黑臉少年揮起醋缽般的兩隻拳頭正雨點般打著,忽聽大廳階上一位鮮衣華服的美少年高聲叫他前去,就走到階前行了個禮說:“他們這群賊娘養的,狗眼看人低,半句話也沒容我說清楚,就一哄地上前來動手。”說著又把拳頭揚了揚道:“誰再與我較量三百合,我就請他喝一杯大麥酒。”
江彬一見果然是李龍兄妹,就笑了笑叫他壯士安慰了幾句,心裏卻暗想哥哥是個這麼渾的粗人,妹子也就可想而知了。出乎他大大意料之外,車上的那個美人嫵媚溫雅,和她的黑臉哥哥相去何止千萬裏,江彬正在發怔,裏麵的正德皇帝已梳洗整齊出來了,一眼見了鳳姐,頓時又眉開眼笑,待車子一直推到大廳的台階下,就命使女們攙扶鳳姐下車。
她姍姍地走到廳上,向正德帝跪下行禮,正德帝笑著掖起他昨天的風流銷魂人,又令傳李龍前來。李龍忙行大禮:“皇帝哥哥,我這兒見個禮吧!”正德帝這才細看他的大舅哥李龍,身長八尺,深紫色的一張臉,獅鼻環眼,不覺愛屋及烏地喜歡道:“李龍雖是莽撞些兒,倒像個猛將。彬兒,替朕下諭,送李龍進京,著其往禮部習儀三個月,然後就回宣府護駕。”
李龍在得授官職的同時,又蒙賜黃金千兩。風姐則被正德帝攜了玉腕,同進後院,尋歡複作樂去了。
10、兒戲一場千百人頭落地
轉瞬間已是殘冬,京內百官,又連篇累牘的奏請回鑾。武宗戀著鳳姐兒,無心啟程,且欲再封鳳姐為妃嬪,令她自擇。這時的鳳姐仍是舊時服裝,人卻益顯嬌媚,她總是推辭:“臣妾福薄命微,不應貴顯,如今能以賤軀,得事至尊得為貴人,已屬喜出望外,何敢再沐榮封?但望陛下早回宮闕,以萬民為念,那時臣妾安心,比爵賞還高興十倍呢。”好鳳姐比江彬勝過十倍,武宗為之頷首,美人一語勝過萬千大臣奏折,於是鳳姐又幾次於枕畔筵前,委婉屢勸,武宗這才擇定於次年正月,車駕還京。
過了月餘,武宗又走馬陽和,適值韃靼小王子率眾五萬入寇大同,與固守的兵官王勳相持五日不分勝負,於是就移兵改掠應州。心血來潮的正德帝自恃知兵,就打算調兵親征。江彬奏道:“此係總兵官責任,陛下何必親犯戎鋒。”武宗笑道:“難道朕不配做總兵官麼?”江彬又勸道:“皇帝自皇帝,總兵官自總兵官,名位不同,不便含混。”
武宗道:“皇帝二字,有什麼好處?朕卻偏要自稱總兵官。”言至此,又躊躇半晌,才接著說,“總兵官三字上,再加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便與尋常總兵官不同了。”江彬不便再勸阻,隻得極口讚成。武宗於是就化名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司朱壽,這樣不君不臣的自稱,真是充類至盡,一桀一紂不過如此而已,與當年漢武帝之稱張公子,唐莊宗之稱李天下,都是一樣的可歎亦可笑,且武宗還把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十二字,鑄一金印,鈐入鈞帖,調發宣大戍兵,親至應州禦寇。
這時的小王子本來已經引兵退去,武宗卻率兵窮追不舍,到底與他們稱之為寇眾的後隊小有相接,打了一仗。隻斬了敵方十六個首級,自己的兵士卻死傷了數百人。幸喜武宗的運氣比英宗好,小王子不似乜先狠毒,武宗沒有落入敵手,反倒得以高奏凱歌,班師回京都,並且神氣活現地對百官炫耀他在前線親自斬殺了一個敵兵的赫赫戰功。
11、鳳姐死關外
光陰似箭,歲運更新,武宗終於啟蹕回都了。本來任憑京中重臣屢馳塞外,力請回鑾,武宗全然不睬,又加上穀大用為了討好皇帝而在關口攔阻,不讓勸歸的大臣過去。武宗一直玩到興盡才肯在鳳姐的委婉勸諫下,同意回京都。
不想鳳姐一到了居庸關,就病倒了,武宗心疼她,就以關外的驛館作為行宮,以便鳳姐療養痊愈。可鳳姐的病卻一天重似一天,日間還清醒些,到了晚上氣喘汗流神誌模糊。正德帝看行軍倥傯中又沒有可心的宮人侍女服侍鳳姐,三四名塞外的丫頭都不理想,不覺很煩惱。江彬知道了,就忙討好地打發他隨身的侍妾馮氏來侍候李娘娘。正德帝為鳳姐能有周到可心的服務而高興,同時他為江彬的侍姬馮氏還生得玉膚朱唇容貌冶豔,也感覺高興不已。
月缺花殘,青春美麗的鳳姐走到了她生命的最後,虛弱地躺在榻上,努力睜開杏眼,伏枕哀泣道:“臣妾自知福薄,不能入侍宮禁,隻請聖駕速回,臣妾死亦瞑目了。”武宗不禁感動又悲傷地垂下真誠的淚來,這淚水把他剛才見了美色又洶湧的騷亂躁動一掃而空,隻剩一份純情與聖潔。在他難得一現的純情與聖潔中,他說:“朕情願拋棄天下,也不願拋棄愛卿。”
鳳姐搖搖頭,又嗚咽道:“陛下一身關係重大,而賤妾的生死,何足介懷?隻是希望陛下保重龍體,惠愛民生。”說到這兒,已是氣喘交作,再也說不出話來。武宗忙安慰她說:“好一個賢德女子,至死尚知以社稷為重,朕何忍負你?你放心,朕馬上就起駕入關。”鳳姐勉強點點頭,然後就氣喘越來越急,勉強支撐了一會,兩眼往上一翻,當初的人麵桃花已成了飄然逝地的枯萎黃花,悠然長逝了。
正德帝拚命地叫喊她,卻再也聽不到回應,緊握住鳳姐瘦骨支離的玉臂,他痛哭嚎啕。李龍在外麵聽見,也不顧得什麼,搶入幃中也撫屍嚎啕。
武宗哭了半晌,下諭依嬪妃禮從豐盛殮鳳姐,然後又令將鳳姐的靈柩載在鳳輦上,一同進關。到了都下後,正德帝又命排列全副儀衛,迎接鳳姐的靈柩,直進京城正門。廷臣梁儲、楊廷和、蔣冕、毛紀等上疏極力阻諫,其時吏部侍郎楊一清剛從寧夏調回,也力阻不可。
可正德帝決意要行,君臣爭執了好幾日,才議定鳳姐的靈柩從大明門進。一路上儀衛煊赫,為曆朝後妃所不及。靈柩進了城,放置在德勝門內的王皇殿中,天天有百來個僧道建壇超度。直待過了百日,正德帝又親自替她舉殯,並欲附葬皇陵,又經群臣苦諫,才改葬在北極寺的三塔旁,並建坊豎碑,其墓極其巍峨壯麗。正德帝還要給鳳姐建祠,到底怕後世譏評,隻得作罷。
12、炫功
賢淑的鳳姐在群臣的再三諫阻下,終於伴著死後的榮耀入土為安了,但正德帝自己還京卻沒這麼麻煩。他不多日子就到了德勝門,門外已預先搭好了十裏長的彩棚,懸燈結彩,華麗非常。還有彩聯千數,盡繡成金字序文以及四六對句,無非是宣揚聖德,誇美武功。最可笑的是對聯上的頌詞所具上款隻稱威武大將軍,下款則是百官具名,也將臣字抹去,但列著職銜名姓,因為那是特等紈絝、標準頑童的武宗正德帝預先傳旨,讓他們這麼個做法。所以眾官就弄出了這麼如同兒戲的一幕,否則即為違旨。
楊廷和、梁儲等率領眾官,備著羊羔美酒,到彩棚旁恭候,但見全副鑾駕,整隊行來,一對對龍旌鳳旗,一排排黃鉞白旌,所有爪牙侍衛、心腹中官以及宮娥彩女,不計其數。隨後是寶蓋迎風,金爐噴霧,當中擁著一匹紅鬃駿馬,馬上坐著一位威武大將軍,全身甲胄,儀表堂皇,這就是明朝的武宗正德帝。眾官一見駕到,都伏地叩頭,照例三呼。武宗約略點點頭,隨後下坐騎,徐步入彩幄中,升坐臨時寶座。眾官隨著再來朝謁,楊廷和恭捧瑤觴,梁儲執斝斟酒,蔣冕進奉果榼,毛紀擎獻金花,次第上呈,慶賀凱旋,慶賀他們的皇帝戰勝了無數美人後而凱旋。
武宗飲了觴酒,嚐了鮮果,受了金花,欣然地對眾官說了那句搞笑了千古曆史的話:“朕在榆河,親斬一敵人首級,卿等可曾知道嗎?”可真算是虛前空後的大武功,楊廷和等聽罷,不得不極力頌揚,於是武宗真有仗劍歸來意氣殊之感,而百官匍匐呼高功更讓他自我感覺好得不能再好。
13、頑童並紈褲:無可再救藥
武宗還京後,各種朝禮政事,讓他不得不分心而無奈地忙碌了三五天,才得閑暇到豹房住上數日,這樣的時候,鳳姐兒就鮮活在他的心痛中。思之而不得,就越發覺得她的性情模樣,非豹房諸女所能比,江彬於是就對悶悶不樂的武宗說:“有一個鳳姐兒,安知不有第二個鳳姐兒?陛下何妨再出巡幸,重見佳人。”就這樣,武宗性好遊嬉,幸臣江彬就處處投其所好多方盅惑,使之流連忘返,怙過遂非,失德無所不至。江彬之意不但是為了逢迎討好,且也欲避眾攘權,狡詐而且狠鷙,真是誅不勝誅。
武宗當即就點頭稱是,然後仍依著老法兒,與江彬易裝潛出京城直奔宣府,關門仍有穀大用守著,出入無阻。楊廷和等仍追諫不從,典膳李恭上疏請回鑾,並指斥江彬,江彬就暗中指使法司將他逮捕入獄害死。給事中石天柱刺血上疏,禦史葉忠痛哭陳書,皆不見有任憑的回應和行動的實施。
正德帝正樂不思蜀,忽然京師飛馬報到太皇太後崩逝的訃音,正德帝看於禮儀上太說不過去,不得已隻好匆促回鑾奔喪。到了京師後,一切循例成禮,正德帝親奉太皇太後梓宮於是年的六月安葬皇陵,然後更不得已地勉勉強強守製數月。
在漫漫夏季中,正德帝感覺時光太難熬了,於是過了數日,這位皇帝又下了一道手諭,令內閣依諭草敕,諭中言寧夏有警,令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朱壽統六師往征,江彬為威武副將軍扈行。真是自古未有的大噱頭大笑話。大學士楊廷和、梁儲、蔣冕、毛紀等見了這諭,都大驚大愕起來,誰也不敢起草。
武宗一看他們不肯草詔,就親禦左順門催促,他正著急要出去玩呢。一看梁儲跪在地上,是死也不肯草詔,武宗大怒,拔劍起座:“若不草製,請試此劍!”梁儲免冠伏地,涕泣上陳道:“臣逆命有罪,情願就死。若奉命草此製,是以臣令君,情同大逆,臣死也不敢奉詔。”武宗聽了這話,也知自己頗有偏誤,但也不肯直接認錯,隻把劍遠遠地一扔,說:“你不肯替朕草詔,朕何妨自稱,難道必需你動筆嗎?”說罷就走了,完全一個沒心沒肺沒肝的頑童並紈褲。
14、千裏覓佳麗
第二天閣臣們才發現,這位風流的頑童皇帝竟與江彬及中官數人出東安門,再越居庸關,又駐蹕宣府了。
正德帝一到了這裏就急急地再尋佳麗,可偏偏找不出第二個鳳姐兒。江彬恐武宗愁煩,就又引導他到別地尋嬌,於是武宗又從宣府到了大同,再由大同渡黃河,次榆林,直抵綏德州。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訪得總兵官戴欽有一位女公子色藝俱工,正德帝來不及預先傳旨,直接就與江彬馳入戴宅。
戴欽聞禦駕到來,連衣冠都不及穿戴,忙就便服迎謁,匍匐奏稱:“臣不知聖駕辱臨,未及恭迎,應得死罪。”武宗笑容可掬道:“朕閑遊到此,不必行君臣禮,快起來敘談!”特別隆恩當然要特別加於他的嶽父。戴欽謝恩後,忙忙令內廚整備筵席,請武宗升座宴飲,江彬坐左側,他自己立於右側旁邊。武宗命他坐著,他完全不知自己嶽父老泰山的寶貴身份,惶惶然地謝了賜恩才敢就坐。
才飲了數杯,武宗就給江彬遞眼神,江彬會意就說:“戴總兵可知聖駕的來意嗎?”戴欽道:“敢請傳旨。”江彬道:“禦駕以前曾幸宣府,得李氏女一人,德容兼備,正擬冊為貴妃,不期一病而逝。今聞貴總兵生有淑女,特此臨幸,親加選擇,幸勿妨命!”戴欽不敢推辭,隻好說:“小女陋質,不足仰覲天顏。”江彬笑道:“總兵差了,美與不美,自有藻鑒,不必過謙。”戴欽無奈,隻得讓侍役傳話進去。
不多一會兒,盛妝的戴小姐環珮嚇咚冠裳楚楚蓮步珊珊地行近席前,拜將下去,三呼萬歲,拜罷一起來,武宗就不禁失聲稱妙。因為戴小姐的豐容盛采國色天香,於端莊凝重之中,另具一種柔媚態,果然符合大家女子身份。江彬笑語戴欽道:“佳人已中選了,今夕即煩送嫁!”戴小姐一聽,立時羞得兩頰緋紅。
武宗越瞧越愛,哪裏還有心思戀飲,匆匆停觴。然後不過半天,彩輿就來迎戴小姐了。戴欽正在躊躇,驀然間就見彩輿已到,他哪敢忤旨,硬著頭皮送女兒登輿。生離甚於死別,戴小姐臨行時,與父親悲泣不已;而武宗皇帝早就情急得高翹翹了。
武宗得了戴小姐後,又消受了幾日,同時也消停了幾日,然後就又命啟蹕,由西安曆偏頭關,直奔太原府。
太原樂戶最多,有名的歌妓往往聚集於此。武宗一入行轅,除撫按入覲略問數語外,馬上就大索歌妓陪酒。陸續到來的歌妓爭獻色與藝,都是嬌滴滴的麵目,脆生生的喉嚨。其中有一個女子特別俏麗,脂粉不施,天然美態成,所以她那鶴立雞群不同凡豔的可人姿色一下子就映入了武宗的眼波,當即就把她召至座前,賜禦酒三杯,令她獨歌一曲。
這個女子叩頭飲罷,不慌不忙地立起身來,嬌喉婉轉,雅韻悠揚,一字一節,一節一音,好似那麼鳳度簧,流鶯綰曲,惹得武宗聽得出神,越聽越好聽,越看越愛看,不由得擊節稱賞,她就是當時的著名歌妓劉芙貞。
劉芙貞不僅人生得妖冶豔麗姿態明媚,而且又善唱,不論舊調新曲兒,一經她上口,就音韻悠揚,聽得人回腸蕩氣,更襯上她的圓潤珠喉,如鶯似簧格外動聽。所以正德帝到了歌闋已終,尚覺餘音繞梁,嫋嫋盈耳,江彬湊趣地向正德帝說:“這名歌婦的唱工可好?”武宗連忙重複了一句老調讚美詞:“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說畢,就令她侍飲,前麵是賜飲,現在則躍升為侍飲。
歌妓劉芙貞一看自己有幸得邀天眷青睞,頓時喜不自禁,更兼那幾杯香醪,灌溉春心,馬上臉泛桃花,渦生梨頰。武宗瞧著,忍不住激情洶湧,馬上就命歌女樂隊盡行退去,牽著歌妓劉芙貞的香袂,直奔進內室,此時的武宗已經急得不行,一下也等不了,幸而歌妓劉芙貞業務熟練,鬆鈕解帶的速度極快,然後兩人相挽相擁入羅幃,飽嚐魚水相戲的樂滋味。到此歌妓劉芙貞比侍飲又進了一層,此時的歌妓劉芙貞是侍寢。
最奇的是,歌妓劉芙貞在與風流武宗魚水歡會時候,仍與處子無二,這倒讓武宗驚異起來,細問她的家世履曆,才知她是樂戶劉良之女,同時也是樂工楊騰之妻。“卿既嫁過楊騰,卻仍如處子,難道楊騰是個天閹嗎?”歌妓劉芙貞的呻吟比她的歌聲更美妙動聽,這時她停止了美妙的呻吟,喘籲籲地帶笑道:“並非天閹,其實是因為妾學過一種內功,雖經破瓜,卻能仍如完璧的處女一樣。這便是妾的第一佳處,雖然身已為花信芳齡的少婦,卻依舊讓男人感覺如同豆蔻處子。”武宗聽了,喜得連叫妙極了妙極了,於是再次顛鸞倒鳳,極盡綢繆。
歌妓劉芙貞因為身份的原因,與戴家小姐處處不同,讓正德帝自此連宵幸禦,佳味醰醰,所有以前寵愛的美人與她相比,不啻嚼蠟。武宗心滿意足,於是載輿歸京,先是讓歌妓劉芙貞居於豹房,後來又入西內,平時飲食起居,正德帝也片刻不能離,劉芙貞但有所乞請,無不允從。左右或觸上怒,總是求她給說個情。宮中俱稱劉芙貞為劉娘娘。自江彬以下,誰見了這位劉娘娘,都拜倒裙下,禮事如國母。歌妓劉芙貞至此尊榮已極,再不是當初為楊騰之妻的時候了。
可就是有這麼一位美妙無比的劉芙貞娘娘,正德帝仍不能收住他的脫韁野馬心,不久就借口說要親視隧道,出幸昌平。到了昌平後,僅住了一天,就轉路前往密雲,駐蹕喜峰口。民間頓時訛言大起,說武宗此番遊幸,無非采花覓女,一時間,家有女兒的無不駭懼至極,紛紛逃避藏匿。
空穴不來風,無風不起浪,正德帝也的確是常常喬裝成平民,帶著江彬出宮一如當年從沒有停止過地尋花問柳,並且越來越厲害,甚至就在夜間突然闖入百姓家,逼令良家婦女如娼妓一樣供他任意玩弄,縱情取笑。遇到中意的,也還是要帶回宮去,這樣一來,怎能不人心惶惶傳言四起呢。
永平知府毛思義隻好貼出安民告示,大意是說:大喪未畢,聖駕必無暇出幸,或由奸徒矯詐,於中取利,爾民切勿輕信!自今以後,非有撫按府部文書,誰敢妄稱皇帝駕到,借故擾害百姓的,一律嚴懲不貸!
結果民心是安了,心安了也就漸漸安居了,可毛思義自己卻因為惹怒的皇帝,被下了大獄。直直羈禁了數月,才得釋出來,並降為雲南安寧知州。
武宗如此行事,自然能給小人以大大的可乘之機,於是忠臣或被降職或入了大獄,甚至丟了性命,而貧官汙吏卻平步青雲。武宗管什麼曲直,順從他的就算忠臣就能得封賞,否則即視為悖逆,濫用威刑,正所謂喜怒任情,刑賞倒置。
15、重罪直諫 杖斃言官
如今正德帝又想起一事來,就親筆降敕雲:“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統領六師,掃除邊患,累建奇功,特加封鎮國公,歲支錄五千石,著吏部如敕奉行!”愈出愈奇,越玩越不象話。
楊廷和、梁儲等聯銜極諫,都說是名不正,言不順,請速收回成命。武宗毫不見納。又追錄應州戰功,封江彬為平虜伯,許泰為安邊伯,此外按級升賞,共得內外官九千五百五十餘人。
但這還不算完,沒幾天他又思南巡,特下了手敕給吏部道:“鎮國公朱壽,宜加太師。”又諭禮部道:“威武大將軍太師鎮國公朱壽,令往兩畿(京郊)和山東,祀神祈福。”接著又複諭工部,讓他們速修快船以備用。武宗的手敕下後,人情洶洶,閣臣麵阻不從。翰林院修撰舒芬,憤然道:“此時不直諫報國,尚待何時?”於是邀同僚崔桐等七人,聯名上疏道:
陛下之出,以鎮國公為名號,苟所至親王地,據勳臣之禮以待陛下,將朝之乎?抑受其朝乎?萬一循名責實,求此悖謬之端,則左右寵幸之人,無死所矣。陛下大婚十有五年,而聖嗣未育,故凡一切危亡之跡,大臣知之而不言,小臣言之而不盡,其誌非恭順,蓋聽陛下之自壞也。尚有痛哭泣血,不忍為陛下言者:江右有親王之變,指寧王宸濠事,見後。大臣懷馮道之心,以祿位為故物,以朝宇為市廛,以陛下為弈棋,以委蛇退食為故事,特左右寵幸者,智術短淺,不能以此言告陛下耳。使陛下得聞此言,雖禁門之前,亦警蹕而出,安肯輕褻而漫遊哉?況陛下兩巡西北,四民告病,今複聞南幸,盡皆逃竄,非古巡狩之舉,而幾於秦皇、漢武之遊。萬一不測,博浪柏人之禍不遠矣。臣心知所危,不敢緘默,謹冒死直陳!
兵部郎中黃鞏聽說舒芬等入奏,就要他們的奏稿看,看了以後,他認為還未盡痛切之意,於是就自己單獨進疏抗奏道:
陛下臨禦以來,祖宗紀綱法度,一壞於逆瑾,再壞於佞幸,又再壞於邊帥之手,至是將蕩然無餘矣。天下知有權臣,而不知有陛下,寧忤陛下而不敢忤權臣,陛下勿知也。亂本已生,禍變將起,竊恐陛下知之晚矣。為陛下計,亟請崇正學,通言路,正名號,戒遊幸,去小人,建儲貳,六者並行,可以杜禍,可以弭變,否則時事之急,未有甚於今日者也。臣自知斯言一出,必為奸佞所不容,必有蒙蔽主聰,斥臣狂妄者,然臣寧死不負陛下,不願陛下之終為奸佞所誤也。謹奏!
員外郎陸震見了這道奏稿,歎為至論,於是也願聯名,同署以進。吏部員外郎夏良勝及禮部主事萬潮、太常博士陳九川等都連疏上陳。吏部郎中張衍瑞等十四人,刑部郎中陳俸等五十三人,禮部郎中薑龍等十六人,兵部郎中孫鳳等十六人,又接連奏阻。連禦醫徐鏊亦援引醫術,獨上一本。
武宗迭覽諸奏,已覺煩躁得很,加以江彬、錢寧等人從旁說壞話,這位年號正德卻一點也不正更不德的皇帝惱羞成怒,下令一一按名單逮捕,於是黃鞏、陸震、夏良勝、萬潮、陳九川、徐鏊等入了大獄,並罰舒芬等一百有七人,跪午門外五日。既而大理寺正周敘等十人、行人司副餘廷瓚等二十人、工部主事林大輅等三人,連名疏又相繼呈入。武宗益發惱怒,不問他什麼奏議,一律逮捕械係。可憐諸位赤膽忠心的官員統統鐵鏈郎當,待罪闕下,晝罰長跪,夜係囹圄。除有二三閣臣及尚書石鐇疏救以外,再無人敢言。
京師連日陰霾,中午時光卻同黃昏相似。南海水溢數尺,海中有橋,橋下有七個鐵柱,都被水勢摧折。金吾衛指揮張英慨然道:“變象已見,怎麼能夠坐視不言呢?”於是他袒露兩臂,挾了兩個土囊,入廷泣諫。武宗叱他退下,可他卻拔刀刺胸,頓時一腔熱血流了滿地。衛士奪去張英的刀,將他綁送入獄,並問他弄這兩袋子土幹什麼用。張英赤膽忠心地答道:“張英來此哭諫,已不願生,恐自刎時汙及帝廷,打算灑土掩血。”彼時,他在說這話的時候,正為自己的慷慨大義而感動得淚流滿麵,他在這種升華的光環裏陶醉不已。
可這話在正德帝聽來,就如同兒戲就是傻話,特等紈絝標準頑童的他輕輕鬆鬆地下詔杖責張英八十大板。張英胸已受創,再經杖責,不堪痛苦,當夜就斃於獄中。但在張英的激勵下,大臣相率泣諫,寧死不避。其中氣節足且多者,那位特等紈絝並標準頑童的武宗皇帝就任意侮辱,或罰廷跪,或加廷杖,仍是全當兒戲全當傻瓜說傻話,所以有旨傳出,令將舒芬等一百有七人各杖三十,列名疏首的,遷謫外任,其餘奪俸半年。黃鞏等六人各杖五十,徐鏊戍邊,鞏、震、良勝潮俱削籍,林大輅、周敘、餘廷瓚各杖五十,降三級外補,餘杖四十,降二級外補。
江彬等又密囑刑吏,廷杖要加重,員外陸震,主事劉校、何遵,評事林公黼,行人司副餘廷瓚,行人詹軾、劉槩、孟陽、李紹賢、李惠、王翰、劉平甫、李翰臣,刑部照磨劉玨等十餘人,於是受刑不起,慘斃杖下。到此為止,以江彬為主謀主使的正德帝又製造了一起大大的冤案。可憐諸位忠義之士,寧死還將健筆扛,隻為千秋忠節。
武宗從此申禁言事,因為他又久蟄思動,光陰荏苒,眨眼到了中秋。正德帝下旨禦駕南巡。這首諭旨下來,廷臣有了前鑒之車,哪敢交章諫阻,其時朝野惶惶,百姓如有大難將臨之景象,一時人心很是不寧。
雖然有臣下委婉地提醒說應預備南征,因為有警報傳來,說寧王宸濠在南昌戕官造反。這話的潛台詞就是,此時不適宜出宮遠行,因為世態動蕩,恐變生聖駕遭劫遇難之莫測。其實,寧王宸濠這又一件大逆案,連同當年的安化王寘鐇的謀亂,這些就已經形成了明朝中葉嚴重的政治危機,臣民們無不憂心忡忡,而在這位特等紈絝標準頑童皇帝的眼中不過是一次出遊的好機會罷了,於是他以親征為名,出巡南京,也果然是沿途騷擾百姓縱情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