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曆帝仍朗聲斥責:“如今你居然敢擁兵稱尊,似你這樣不忠不孝,將來有何麵目見地下的先皇?”吳三桂聽了這話,更是汗流浹背,俯伏地上半晌不敢起身。帳下部將以及左右親隨,無不變色。經夏國相勸永曆帝出居館驛,吳三桂猶伏在地上不能起立。左右把他扶起後,吳三桂還是呆了好一會兒,心神才定。
從這以後,吳三桂一改欲利用永曆帝的初衷,他勃然暗恨道:“孺子可惡!孤如不殺他,到底心上不安!”主意一定,吳三桂就決定趁早,不然若是被反清的武裝力量劫奪了永曆帝,自己豈不是弄巧成拙。於是吳三桂喚過一名親隨,解下佩劍,附耳說了幾句。
第二天驛卒來稟,永曆帝已駕崩驛中。永曆周皇後見皇上被殺,當即懸梁自盡。內監七人都投水的投水,自刎的自刎。從此,這個地方就因為吳三桂逼死了南明的最後一個皇帝,而改名為迫死坡。
明朝皇室遺裔至此,可以說已死喪殆盡。這之外,如故明遺臣,迭起迭敗,不可勝記。最著名的是鄭芝龍的長子鄭成功,航海募兵,初奉隆武帝正朔,繼奉永曆帝正朔,奪了荷蘭人所占的台灣島,作為根據,傳了兩世,才被清軍蕩平。
清廷收複了台灣,又賜平南王尚之信自裁,而靖南王耿精忠則被暗害,至此明代的舊臣也被殺戮得差不多了,清廷終於可以專力對付吳三桂了。
7、清兵平雲南
這時,夏國相、郭壯圖先後受傷病歿,馬寶被圖海擒住,斬首示眾;高大節又在川中自殺,孫延齡中箭受創,流血過多氣塞而死。吳三桂部下諸將死傷過了大半,清兵又四麵逼迫。武定失守正讓吳三桂驚懼不安時,又報曲靖陷落,接著羅平失陷,四處兵敗的警耗迭二連三地報來,帳下將士都惶惶不寧。
吳三桂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忽然又有兩個警探,一報宣威陷落,一是報綏江兵敗。吳三桂頓時大叫一聲跌倒在盤龍椅上。左右慌忙叫喚,叫了好一會,見吳三桂手腳漸漸冰冷,牙齒緊咬,兩眼上翻,早已嗚呼哀哉了。
左右頓時大亂,還是禦前尉馬雄有主意:“皇上已經駕崩,現值大兵臨境,大位不可久虛,速即扶嗣皇帝正位要緊。”眾人於是忙忙地扶吳三桂的長孫吳世璠登了帝位,改是年為永熙元年。
這時清兵已破了石雲寨,直逼滇城下。馬雄上城去巡邏,被流矢射中左眼,貫穿腦後,死在城牆邊。吳世璠得報後嚇得抖作一團,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正這時又有報清兵攻進西門,侍衛官楊顦開東門投誠。吳世璠慌忙走到後院,一把拖了愛姬雲娘,七跌八撞地逃出後門,雜在百姓隊裏,想要逃到南門,不想又被亂兵,一陣衝散了。
吳世璠身上著了兩槍,右腳又被刀傷。勉強走了一程,見路旁有一座山神廟,荒落得碧草沒脛。吳世璠支持不住,隻得走進山神廟內,一頭倒在神前的拜台上,身上疼痛難忍。正這時一個蓬頭跣足的少婦走進廟來,卻是他的愛妾雲娘,兩人生死重逢,不禁抱頭大哭。
驀然三四個壯丁搶將進來,把雲娘橫拖倒拽地牽出去。吳世璠眼睜睜地看著愛妾被人劫去,心裏一陣劇烈地難受,一口氣回不過來,竟死在拜台上。後來有一個跟隨吳三桂多年的小兵,偶然到山神廟裏,見了吳世璠的屍身,不覺起了惻隱之心,就將吳世璠的死屍背負到土山邊,掘地埋葬。
亂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至此,曆史上又了結了一個曾雄據一方、傲視萬眾的大權貴。
8、追祭
其時清廷康熙皇帝已經大婚,大學士洪承疇已卒,太皇太後即太宗文皇後還在,而明朝諸王和遺臣這時多半殲盡,有未遭擒戮的也埋姓隱名。天下漸覺太平,康熙帝決定給太皇太後大派場地慶祝萬壽。
那一天自然異常熱鬧異常隆重異常豪華,不想太皇太後在登殿受賀時,卻忽然掉下淚來。康熙帝不知太皇太後為什麼事傷心,忙跪在地上再三叩問,這才知道太皇太後見康熙帝給她祝壽,不免撫孫憶子,想起那順治帝棄國,至今沒有消息;並且這位母親於順治帝當年“五台山重會”一言,還牢牢地記著。
當年她曾揩同了八歲的康熙小皇帝,駕臨清涼山。清涼寺中隻有一個癩和尚,閉著一隻眼,歪斜著嘴,渾身的泥垢足有三四寸厚,坐在石階上捫虱。見太皇太後和康熙帝進寺,也不知道迎接行禮。太皇太後問他的話,三句不答兩句,原來他是個半聾。太皇太後問了半晌,也沒問出個頭緒,隻得和康熙帝四處轉了一番,雖然山色如黛,鬆聲盈耳,流水潺潺,卻隻是悵望了一會兒,就掃興而歸。
這時康熙帝忙傳諭旨,命內侍駕起了鑾輦,康熙帝親奉太皇太後駕幸清涼山。
其時正當春初,碧草如茵,桃紅似錦,清涼山麓,濃翠欲滴,花香滿穀。康熙帝和太皇太後的鑾輦一直到了山下,由內侍抬過黃緞繡幔的鳳輿兩乘,太皇太後和康熙帝改乘了鳳輿。兩邊侍衛擁護著上山,至清涼寺前停輿。
這時寺中僧眾稀少,隻有師徒兩人,徒弟就是那年所見的癩頭和尚,還有一個是八十多歲的老僧,須發如銀,狀態龍鍾。見了太皇太後和康熙皇帝,隻說了聲阿彌陀佛就退了去。太皇太後同了康熙帝在內外大殿並各處禪室中遊覽了一會,卻並沒有見到傳說中的順治帝和董鄂妃的蹤跡。他們又往山林幽壑,看了些風景。林木蔭翳,修篁夾道。山花欲笑,瀑泉琤琮。
回到山門前,猛見一個黃衣和尚,約有四十歲上下的年紀,紫缽竹杖,朱拂芒鞋,廣額豐頤,目如朗星,見了太皇太後,行了個常禮,問道:“荒山野寺,何幸得太後光臨,敢是來找那出家的菩薩嗎?”太皇太後隨口答道:“正是尋出家的皇帝,和尚可曾知道?”
那和尚笑了笑道:“皇帝怎會出家?出家的哪是皇帝?這裏隻有出家修行的菩薩。”太皇太後道:“什麼叫出家的菩薩?”那和尚大笑了幾聲,把手一指林木深處說道:“瞧!那不是菩薩來了。”
太皇太後和康熙皇帝循著和尚所指的地方瞧去,卻什麼也沒見到,隻有山嵐迷漫,鬆濤盈耳,春風嫋嫋,鳥聲嘰喳。再望窮穀中,雲煙蒼茫,流瀑奔茫,哪裏有什麼人跡。這時那個指路的和尚也早不見了蹤影。
這時侍候的宮人內侍及護駕侍衛都擁滿了一穀,康熙帝怔了半晌,惆悵出穀;到了穀口又徘徊了好一會,不由得嗟歎幾聲。而太皇太後也已淚珠盈睫,倚著一株老鬆悵望良久,才扶著宮女出穀。
直到夕陽西斜,暮鴉歸林,太皇太後還徘徊再三,不忍遽去,還是康熙帝再三勸慰,太皇太後才乘了鳳輿下山。到了山下,仍改乘鑾輦,由內監侍衛蜂擁地護著輦車回宮。太皇太後坐在鑾輦中,一路上還不住地灑著母親的悲傷眼淚。
當時的名士吳梅村特詩一首,什麼“雙成明靚影徘徊,玉作屏風璧作台。薤露凋殘千裏草,清涼山下六龍來。”以詠康熙帝奉太皇太後到清涼山尋順治帝的事。而“登崖望遠柳絲絲,流水年華晝夜馳。休道禪心歸也未,從今返國終無期。”則是詠順治帝遁跡銷聲的。有曾見董小宛倩影的一個名士則題詩於清涼寺壁上:
嫵媚窈窕氣如蘭,豆蔻相思意亦歡。
好似漢江神女跡,相逢隻作畫圖看。
9、明朝的春與秋
有明一朝三百年。三百年的春與秋,風雲烈烈,紅塵滾滾,波譎雲詭,波瀾壯闊,風流雲散,滄桑暗然換,多少悲歡寫離愁,多少血淚證興亡。
殘陽泣血,風雲際會處,此間滄海又複桑田。無數輪回,誰主沉浮誰來歎興亡?
滄海換桑田,白雲蒼狗須臾間,任憑刀鑿斧刻,終將風化碎裂,這是曆史發展的必然。麵對著剝蝕得鏽跡斑斑,麵對著風化得麵目全非,誰人能不生興亡滄桑之歎之慨!
曆史常常就是這樣,它被後人種種假設,如果這樣,那麼就不會那樣。這如果的如果為什麼沒有產生,那是因為這就是曆史。曆史就是曆史,它有興就有亡,這裏麵沒什麼道理好講。興亡與盛衰與生死,等等,等等,等等,這全都是一個曆史發展的必然規律,不管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歡迎也罷拒絕也罷,它就是這樣的一個發展趨勢,你笑也是這麼個結果,你哭也是這麼個結果。曆史滄桑,紅塵巨變,盡付之一歎,還複何堪言!
千秋豪氣,終歸於一卷書。四照山光,滄海桑田,橫流世態誰砥柱。無限紅塵風雲,談笑間淡入酒杯,閑坐縱論成話題。多少悲歡幻如夢,聊借哀怨化情結。窺透世間,任憑黃金滿地珠玉際天,權重齊天下,而其苦樂悲歡,人人與共,到最後,紅綃帳掛滿蛛絲;麗人新二八,轉眼就是昔日黃花。
三百年大明社稷,誰堪想最大的隱患是閹人。如今一朝淪亡,盈廷重新換。亂紛紛,你方唱罷我登場,堂皇高座又一朝君與臣。畫樓高處故侯家,春滿園林,東風吹落故宮花。風動空江,羯鼓勁催,降旗飄飄颭。將軍赤膽,戰死沙場,碧血猶化濤。君王無奈,薄命紅顏枉殉命。鷓鴣怨,杜鵑啼,月如霜,詞客哀吟。西宮舊事餘殘夢,南內新詞總斷腸。
百世英雄百世夢,紅塵中,何人能徹悟,名與利不過是一種後文化景觀。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天邁居長,人步居短。浮生滄桑猶若夢,況乃白首為功名。青山依舊小樓空,曾經弦歌花間影。
而如今,繁華落盡,剩滿目荒涼,對夕陽紅,歎幾度滄桑,而青山依然,玉人猶自化骷髏。
任憑盛世繁華空前,到頭來終是紛紛態茫茫然,如紅塵大夢一場,令人枉自空悲歎,徘徊徒斷腸。身後一葉寂寞舟,華發濁酒夕陽紅。猛回頭,看煙台雲閣間,利碌紛爭,紅塵喧囂,大夢氤氳,誰人更能醒?
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又是一年春草綠,又是一個百年新紀元。天上白雲恰恰自在舞,蝴蝶翩翩碧草芳花間,人間笑語歡歌從未少。
不管發生了浩劫、鼠疫、洗城、戰爭、地震、火山爆發還是核聚變的預演,生活還是在向前行進著,生命也還是在繁衍繼續著。
盡管有過屠城流血和慘嚎痛哭,但人類仍舊向著明天堅決地發展著。
盡管人世間有血腥有殘酷冷漠有恐怖有弄虛作假,更有陰謀和淫亂,不合理不人道也從未消失,但每天日升月落,冬去春又來,人們白天照樣創造照樣工作照樣努力奮鬥;夜晚來臨時,人類照樣相愛照樣繁衍生息。
這就是生命,這就是生活,它正在成為曆史!活著是不容易的。基於此,生命與生活本身就是值得肯定和禮讚的。
雖然有多少悲歡並離愁,更兼多少血淚寫興亡,盛衰與生死,周而複始,代代亦然,可是人類依然快樂地生活著,這就是一切,了不起的一切,這就是可歌可泣可讚美的曆史。
花花世界,紅顏終骷髏,
枉送情天恨海。
悠悠今古,愛憎情仇同,
何計恩怨悲歡。
飄渺功名,到頭一場空,
空留遺事後人評。
煙雲富貴,轉眼南柯夢,
夢醒西樓夕陽紅。
天風蕩蕩,方圓域無疆;
海雨茫茫,萬國拜朝堂。
巍巍中華,五嶽銘滄桑;
浩浩神州,江河湧流永。
莽莽華夏,天下幾興亡;
綿綿千秋,炎黃一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