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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連日對宮廷大臣馬不停蹄的走訪中,我已然深刻感到這漢室天下似乎已不是劉姓天子的了,雖然我乘坐的馬車金裝玉砌,我身上的冠服華美煒煌,帝王的血液使我年輕的身體意態昂揚。但姓霍的大司馬大將軍的威望已遠遠在他所侍奉的帝王之上。而大臣們對他沒有吐露一個字的不滿,正因為如此,我才陷入了更為深重的憂慮。霍大將軍緊緊把持了朝政大權,凡政令不經他的允許便出不了未央宮,而他的意誌就代表了朝廷的意誌。更要命的是,他黨親連體,其黨羽遍及滿朝上下。所有朝中大臣都對他懷有發自內心的敬畏,而對我這個口必稱陛下與萬歲的皇帝卻視若可有可無。我的話他們隻是盡量敷衍以對,而霍大將軍的話他們是必然要照辦的。於是,盡管我思前想後再三猶豫,一個計劃還是在我和昌邑舊臣到禦花園佯作散步時,開始正式醞釀——我們不可能在宮中,哪怕是在我的寢宮溫室殿當著內侍的麵商量,隻有在貌似閑散放鬆的散步中似乎可以擺脫他人的監視和偷聽。我還是打算采取安樂的建議,他仍控製昌邑帶來的護衛裏少部分編入宮中羽林衛的禁軍,我已讓他擔任了長樂宮的衛尉,以便掌控上官太後。同時詔令將調動軍隊的漢節由黃色改為紅色,以便限製大將軍的軍權。我秘密召見了我的姐夫關外侯以便他相機配合。
禦花園空氣清新,該開的花似乎都開了一遍,夏季豐茂的草木散發出綠意盎然的氣息,令人心曠神怡。安樂要我在某日趁大將軍毫無戒備之時,突然傳詔他進宮商議羽林軍的事,他便和嚴重光事先埋伏在宮中,以便當大將軍到來便予以當場誅殺,或宣布其罪狀,當場命羽林衛逮捕。這個計劃既大膽又冒險,在禦花園散步中,數度停下腳步推敲,跟他們商議。我們犯下的不可挽回的錯誤是,事先沒有想到那低頭侍弄花草的園丁——一個名叫孟大大的殘廢老兵,原霍去病將軍的部下。他將零星聽到的皇帝與隨從臣子的談話拚湊起來,預感到危險正在逼近他的恩公霍光,他丟下手中的活,佯裝去搬別處的花草而悄悄溜出人們的視線,拔腿飛跑到大將軍府向申魚賦做了緊急報告——這是我們巨大而致命的一個忽略,其招致的結果無可挽回,正如我們如果成功的結果也未曾預料。
大將軍聽罷申魚賦的密報後,便叫:“備馬。”他看似不動聲色地出了大將軍府,七拐八拐竟朝長樂宮而去。蟬的聒鳴使街道有一種出奇的空曠之感,陽光在柳條上晃動,仿佛是一絲小風在蕩著慵懶而無聊的秋千。霍光的背影消失在長樂宮朱紅色大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初入長安的新帝已回天乏術。
2
承明殿裏霍光召集了在京的丞相、禦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緊急商議要廢除我。大將軍環顧眾人,他的麵孔冷漠而嚴肅,像是夏日裏的一塊冰。他指著煌煌的宮殿開口說道:“在這累世的宮廷,我追隨武帝二十年,又輔佐昭帝十幾年,看到的是古老的禮儀如江河行地,令我心生敬畏,大漢七代帝王沒有一個不遵禮製,不守禮法!”他的聲音變得渾厚而洪亮,每一句都如同黃鍾大呂在宮殿裏回蕩。說到這,他停頓片刻,麵色轉為痛惜,聲音變得低沉地說:“現在昌邑王在這宮廷裏行為昏亂,沒有一個國君的樣子,和他一幫昌邑門客常在禁闥內敖戲,尤其大行在前殿,天人共悲,他還跟那些昌邑門客在那裏擊鼓歌吹嬉樂不已,如此下去帝王的顏麵何在?宮廷的威儀何存?四海之內何以臣服?天下百姓何以楷模?江山社稷何以承繼?作為三朝老臣,我感到心痛而焦慮,諸位都是朝廷棟梁,看看該如何是好!”
大司農田延年當即表態:“大將軍是武帝欽命的首輔之臣,又是眾望所歸的三朝元老,你的憂慮就是天下人的憂慮啊!我們所期望的國君必須是天下人的楷模、萬民的福祉,昌邑王昏亂是不能擔負江山社稷的呀!”眾人麵麵相覷,多有驚愕,有的大臣幹脆說:“大將軍和大司農口口聲聲稱陛下為昌邑王,恐怕不妥吧?”便有不少人附和道:“是啊是啊!”這時車騎將軍張安世怒視眾人,大聲斥責道:“你們都身居國家要職,卻對國家命運漠不關心,難道是要跟昌邑王沆瀣一氣,把好端端的江山社稷糟蹋掉!”眾人頓時沒有了聲響,田延年從座上按劍而起,朗聲說:“大將軍,隻要你發一句話,我們誓死願跟你廢了昏君,另立明主,誰不答應,我這手上的劍定斬下他的狗頭來!”田延年拔劍在手,逼視群臣,眼睛像刀子一樣從一個又一個人的臉上掠過去。那頭的張安世也明晃晃地執劍在手,眾人見這情形,當即異口同聲道:“願以大司馬大將軍馬首是瞻!”
霍光歎息一聲,說:“我又何忍心將一個親手扶上來的昌邑王拉下馬呢?可天下洶洶,老夫自知難逃其責啊!”
田延年帶頭跪下,朝霍光邊叩頭邊說:“萬姓之命在於將軍,唯大將軍令!”眾人跟著皆叩頭,都呼應著說:“唯大將軍是命!”
霍光謀劃廢掉我的這一幕我沒有親眼看見,但史籍中寫得已是夠清楚了。
3
在我傳旨召見大將軍時,他直接帶到我的殿上來的是一隊以車騎將軍張安世為首的殺氣騰騰的羽林軍,不容安樂與嚴重光反抗,隨即搜捕並誅殺了十幾名潛伏在側的武士。大將軍用劍指著被他們誅殺的武士——我的那些忠實昌邑護衛的屍首,大聲質問我:“難道陛下布下這許多刀斧手是要謀害忠良嗎?!”我被眼前急轉直下的情勢驚呆了。
大將軍一把抓住我的衣袖,一改往日佯裝和善的麵孔,仿佛是我有負於他推舉皇位的恩德而惱羞成怒。他幾乎是對我發出獅子般的咆哮:“大漢的權力無論對我還是對你昌邑王,都是聖明所賜,而不是在寂靜殿堂中交頭接耳的陰謀,更不是來自草徑暮寺的合謀!走!我們直接去麵見上官太後!”
他已不稱我為陛下,而直呼昌邑王。
隨霍光闖入宮來的有一位名叫張保的羽林衛,是車騎將軍張安世的侄子。一年前,張保的母親因躲避不及一匹受驚的大宛馬,在驚慌失措中被重重的馬蹄踐踏身亡。張保的父親目睹這幕猝不及防的慘劇,麵孔由一陣極度的抽搐而扭曲變形,悲痛欲絕,那張臉從此仿佛就停止在那悲慘的一刻,令他每次見到父親都心痛不已。張保發現此時被羽林軍圍住的年輕皇帝的麵部也在緊張地抽搐著,羽林軍的突然出現完全出乎他的預料。麵對這突發的場麵,年輕的皇帝就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而那麵孔中堆滿的抽搐與父親的表情極為相似,張保內心頓生出許多複雜的情緒。那匹撞翻母親的大宛馬的主人是個貌似匈奴人的家夥,他不久前給上林苑成功販買了一批大宛良種馬而得到嘉獎,被特賜一匹馬衣錦還鄉。而他的一位舅父是貳師將軍李廣利的副手,在貳師將軍率三萬漢軍精銳叛逃匈奴的途中成功地帶領一支騎汗血馬的騎兵小隊脫逃出來,並將貳師將軍叛變的消息報告了武帝。武帝在極度震驚之餘對這支歸漢的騎兵小隊賜禦酒以示犒賞,而那隊騎兵及其叔父連夜痛飲禦酒,彈冠相慶。次日,軍中發現他們都不明所以地死於營帳中,有人懷疑那禦酒是有毒的。
未央宮裏接下來的情形就如典籍所記載的那樣,當我被大將連推帶搡怒氣衝衝帶到長樂宮上官太後麵前時,張安世帶羽林軍將我的昌邑舊臣盡數抓捕驅趕到金馬門外,隨即押送進了廷尉詔獄。而我麵對的這個十五歲的女孩早已盛裝坐在那裏,擺出一副與她年齡很不相配的太後的模樣,她那稚氣在厚厚的敷粉後麵還是顯露無遺。周圍是一批竊竊私語的朝中重臣,他們像影子一樣圍著她,襯托她,好像他們早已策劃好了就等一場好戲上演。這哪裏是我和昌邑舊臣密謀要拿下霍光,明明是他安排好了讓我前來就範。
大將軍當著他的外孫女上官太後和眾大臣的麵,用他曾經老練而沉穩的掌握過祖父武帝的馬車韁繩的大手——這哪像我誤認為的文弱教書先生的手啊,他粗糙而堅硬,完全像一個鐵匠的手——拎著我的衣領,完全是把我當作了一隻小雞,我幾乎比他高一個頭,所以他拎著我的後領不僅要踮起腳尖,還要盡量站在比我高一級的台階上。但這些細節除了我感同身受,宮裏的其他人完全沒有留意到,他們被大將軍嗡響如雷鳴般的嗓音震住了:“昌邑王荒淫昏惑,失帝王之禮,亂漢製度,有違人君之道!”接著他讓人曆數我入宮受璽二十七天以來竟幹了一千一百二十七樁穢亂宮廷之事。大將軍裝模作樣諫言上官太後:“如此無道昏君,老臣懇請太後降詔予以廢黜出宮,以還宮宇清明!”
什麼?把我廢了!廢了?我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發出憤懣的抗辯:“大將軍既然認定我在這幾十天裏就幹了那麼多無道之事,你身為我的輔佐之臣怎麼眼睜睜看著不勸阻啊!”
霍光嘿嘿笑道:“我沒勸阻嗎?是你昌邑王聽不進去。”
此後典籍上都言之鑿鑿記載著我諸如鼓吹歌舞、弄彘鬥虎、湛沔於酒、敖戲、淫亂等過失,但這些過失主要在於生活和娛樂方麵,並不涉及執政傾向。《漢書》卷二十六《天文誌》則說我被廢的緣由是“行淫辟”。《漢書》卷六十八《霍光傳》記載:“受璽以來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節詔諸官署征發,凡千一百二十七事。”這句話原本意思是,我在位二十七天,頻繁派遣使者以皇帝名義向朝廷各部門調發物資或要求服務,共計一千一百二十七起。《三國誌》卷六《魏書·董卓傳》裴鬆之注引《獻帝紀》載盧植之說:“昌邑王立二十七日,罪過千餘。”其實我的過失,具體說來,應當不僅僅是一千一百二十七事,而主要是行淫辟,穢亂宮廷。這樣的事大大滿足了市井小民對一位既無能而又荒庸透頂的昏君的想象,最容易把一個人搞臭,更能最直接招致天下人的厭惡與唾棄。這樣的被廢,自會令百姓拍手稱快。
可背後的種種,豈是外人所想象得到呢!
4
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八月十四日,上官太後下詔廢黜了我的帝位,而我帶進宮的二百餘位昌邑舊臣除龔遂、夏侯勝、王吉三人外,皆罪無可逭,盡數押赴市上誅殺。
受刑者的隊伍是被羽林軍押送的,他們經過長安街市,像一群戰敗被俘的匈奴人。史書上對這批被押赴刑場的隊伍曾有零星記載,說有的人破口大罵霍光國賊,直到頭被砍下來了,嘴巴還在開開合合不停。有的人則是呼天搶地大聲埋怨我,高喊“皇上啊皇上,你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這些人處斬的罪名是穢亂宮廷。而在長安街頭圍觀者的眼裏,這是一批奇怪的受刑的隊伍,押送他們的羽林軍整體披掛,刀槍鮮明,如臨大敵,二百餘受刑者的隊伍從頭到尾逶迤而來足夠一條街長,竟然個個氣宇軒昂,滿臉肅然。不像是一批蠅營狗苟的穢亂之徒,倒是如同二百赴死的義烈之士。據說他們中沒有一個變節、求饒、哀號,連霍光也不得不為之讚歎:“魯人好氣節呀!”又說:“這樣忠義之士不殺之,皆大患!”所以他特命自己的兒子中郎將霍禹親自率羽林軍完成這次處理昌邑舊臣的任務。他的兩個擔任宮廷衛尉的女婿也加入其中,以保證不出意外,不留後患。
受刑者的隊伍每經過的街道都有羽林騎戒嚴和嚴密巡視,酷熱的天氣更顯得密不透風,空中飛過的鳥也在出汗。在押赴處斬的受刑者中有一個叫冒春的小夥子,他是昌邑王府相安樂的內弟,原擔任王府近衛,是個愛說愛笑的挺開朗的年輕人,此時他和他姐夫安樂都走在同一條赴死的街道上,他對回首帶有搜尋目光的安樂報以一個微笑。安樂目光裏短暫的不安與焦慮瞬息消失,他腳下的步子也更結實,這是他最後的幾步,他要把這批昌邑兄弟帶向何處?死是什麼?魯聖人也沒有吿訴他的子孫,他隻是說:“未知生,焉知死?”他把死的問題留給了每一個去接受死亡的人。“焉知死”——安樂心裏隻念叨這三個字,又想恐怕很快就要知道了。
冒春此時覺得耳邊盡是呼呼的風聲,街市和擁擠熱鬧的人群都不見了,隻有風在吹。四周空曠如同荒野,他幾乎對鼎沸的圍觀者的聲音充耳不聞,他眼裏一株昌邑二月的長條而纖細的植物正無聲地綻放出黃色花瓣,是棠棣!一個女孩的聲音在耳邊跳躍了一下,像枝條上一隻小鳥。冒春似乎能看見那女孩的臉,臉上都是花瓣,好美呀!
冒春覺得妻子擠在街頭爭睹的人群中是來為他送行的,那麼多攢動的腦袋都不能把她埋沒,她掙紮著在眾多夾帶著莫名亢奮的狂暴黑色腦袋後麵露出一張小而幹淨的臉,仿佛開在老樹枝頭的濕漉漉的花瓣。而他的嶽父,一個其貌不揚的高大的中年魯國人,正吃力地扛著一塊黑色漆木屏風飛跑,他的樣子像一隻受到驚嚇的鶴,兩隻長腿交替把身體往前運送的動作顯得遲笨而誇張。那塊屏風上的圖像影影綽綽,疑似主公一塵不染的書房,從書房裏傳出年輕的主公讀書的聲音:“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這美好而春意盎然的讀書聲被隨之而來的骨頭斷裂的聲音,皮膚和脂肪撕開的聲音以及血的噴射所湮沒。
5
昌邑二百舊臣被押赴刑場處斬時我被逐出長安,霍光還特地為我這個廢帝來送行,背對一片血光的霍大將軍仿佛對我特別露出一份既關愛又失望的表情。
我卻冷冷地說:“大將軍沒去監斬嗎?”
霍光說:“你還是太衝動啊!”
我說:“走出未央宮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冷了。”
霍光看著我的眼睛說:“今天天氣還是太熱,照理長安不該這般炎熱的。”
我也看著霍光的眼睛,我以為他會避開的,但他沒有,隻是用一片深淵平息我熾烈的目光。他說:“一心一意回昌邑去吧,那裏比長安要幽靜,是我打擾了你的幽靜啊!現在你還是回到那種幽靜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