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下卷 木棉袈裟》(10)(2 / 3)

當下最要緊的事情,是找一個地方先休息一個晚上,明天一早再趕路。對此,黃文澤心中早有打算。他在走出桫欏峽穀時,看到峽穀口的山壁上有一個很隱蔽的山洞。如果晚上在那個山洞歇息,應該是很安全的。日本人的嗅覺再怎麼靈敏,也不會想到他們會在山洞裏過夜。再說了,木棉袈裟還留在峽穀的那個小山洞裏,得趁著夜色取回來。

釋能一直一言不發,任由黃文澤帶著他走。黃文澤也沒和他多說什麼,帶著他來到那個山洞前。那個山洞果然比較隱蔽,洞口較小,隻容一個人進出。洞裏不深,裏麵空氣幹燥,非常適合過夜。

黃文澤把釋能帶進洞裏,安置好後,說道:“你就在這裏先休息吧,有我在,你不用擔心。”釋能點點頭,盤腿坐在一塊石頭上,將大刀放在身邊,閉目念經。黃文澤走出山洞,借著月光,左右察看地形,以便萬一發生變故就能在第一時間撤離山洞。

看完地形後,黃文澤心中有了底。他坐在洞口的一塊大石頭上,開始盤算明天向峨眉山進發的線路。按照此前的路線,進入峨眉山要渡過岷江,德清法師給釋能、釋空的路線是在太平渡過江。但現在看來,日本人一直在後麵緊緊追蹤,如果還走太平渡的話,可能還會遭遇日本人。要想躲過日本人,隻能改道走另外一條路過江。

黃文澤在腦子裏默了一遍,發現要想盡快進入峨眉山,可以從羅漢渡過江。羅漢渡離太平渡不算太遠,渡江後,也可以很快進入峨眉山。路程繞不了多少,但卻可以擺脫日本人的跟蹤。即使如此,也得特別小心謹慎才是。

日本人的跟蹤本領,黃文澤在東北時是領教過的。特別是在竹林的遭遇戰,黃文澤真的不知道日本人憑什麼知道他們要走竹林經過。他們沒有走大路,而是走的山路,日本人怎麼就知道他們走的哪條山路呢?黃文澤想不明白,隻能暗暗告誡自己,接下來的路程要特別謹小慎微,千萬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黃文澤把路線反複琢磨、確定萬無一失後,抬頭看看天,又摸出懷表看看時間,此時已是深夜11點過,該去取回木棉袈裟了。他走進山洞,看到釋能靠著洞壁,懷裏抱著大刀,似乎已經睡著了。他沒有驚動釋能,悄悄下山朝桫欏峽穀走去。

月光下的峽穀,除了昆蟲的鳴叫聲,沒有其他任何動靜。黃文澤走過下午激戰的那個山洞下時,情不自禁地抬頭看了看那個山洞,心中生出無限感慨。走了一段路,來到劉久訓和日本人攔截他們的地方,撒落在地上的衣物還在。黃文澤把衣物撿起來,包裹好,背在身上。

到了藏木棉袈裟的那個山洞下,黃文澤四下看了看,確定安全後,縱身躍上山壁,幾步來到山洞口。黃文澤沒有急於進洞,而是站在洞前,再次四下張望。靜立了一會,黃文澤才轉身,準備進洞取木棉袈裟。

他剛邁動一步,眼前的一幕讓他身上的毫毛頓時豎立了起來!隻見洞中有兩個雞蛋大的發亮的東西在晃動,隨即聞到一股腥味。洞裏是什麼東西?黃文澤把大刀拔了出來,做好了打鬥準備。

黃文澤的兩眼緊緊地盯著那兩個發亮的東西,聽到洞裏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借著月光,他似乎看到洞裏那東西是一條巨蟒,那兩個發亮的東西,是巨蟒的兩隻眼睛!這個地方,怎麼會有如此巨大的一條蟒蛇呢?在下午藏木棉袈裟的時候,他在洞裏可沒有發現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啊!

黃文澤和巨蟒對峙了一會兒後,感覺到洞裏那條巨蟒在遊動著。突然,一陣腥風從洞裏吹出來,風裏夾雜著沙子。黃文澤本能地朝洞邊一閃,避免風沙吹進眼裏。風過後,黃文澤再次朝洞裏看。奇怪的是,洞裏的那條巨蟒不見了!

黃文澤以為看花了眼,使勁地眨了眨眼睛,定睛再看,洞裏哪裏還有什麼巨蟒!這時,黃文澤隱約看到洞壁有亮光在晃動,他順著亮光的方向看去,發現是手中的大刀在月光的照射下,將光反射到了洞壁上。他靈機一動,慢慢地調整著大刀,順著反射的光線,把洞裏重新看了一遍,洞中的確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

黃文澤非常驚訝,難道剛才看花了眼睛?可明明看到洞裏有兩個東西在發亮呀,那不是巨蟒是什麼?而且,也的確有一股帶著腥味的風從洞裏吹出來。峽穀裏一直都沒有風吹動,山洞不大,哪裏憑空來的風?這風還是從山洞裏朝外吹的,真是太奇怪了!

黃文澤呆呆地站在洞前,突然想起父親昨天說的有關寧國寺的事情。當年端方派寶廷去寧國寺奪木棉袈裟,在地洞裏遭遇巨蟒,未能成功。後來德清法師想把木棉袈裟取出來,釋能下到地洞卻什麼也沒有看到,順利地把木棉袈裟取了出來。難道說,剛才看到的那條巨蟒,是保護木棉袈裟的神物?

他雖然不相信人世間有什麼鬼神,但剛才那一幕實在讓他難以相信。為了安全起見,他握著大刀,一步步朝山洞裏走去。山洞裏什麼動靜都沒有。他走到藏木棉袈裟的地方,蹲下身用手去摸,摸到了那個包裹。他把包裹提在手上,慢慢退出山洞。到了洞口,他把包裹輕輕解開,木棉袈裟完好無損。黃文澤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把木棉袈裟放進包袱裏,將大刀插回鞘中。

這時,黃文澤才發現自己已經渾身是汗。他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解開衣服扣子,用衣服扇著風,想讓自己涼快一些。他剛扇了幾下,就聽到峽穀裏似乎傳來一陣腳步聲。他豎著耳朵傾聽,果然,前方的昆蟲鳴叫聲停止了,那陣腳步聲越來越近。

這麼晚了,難道還有客商往三江鎮而去?但黃文澤聽出,那陣腳步聲顯得較為輕盈,不像是一般人那麼沉重。很顯然,這種腳步聲,是練武之人所特有的。黃文澤心中一凜,難道……

他連忙將身子蹲下,密切注視著下方的動靜。很快,他看到4個人走了過來。那4人一言不發,形色匆匆,一身黑衣,其中一個人蒙著臉、披著披風。想到父親和妹妹下午被幾個日本人劫持,其中一個蒙著臉,黃文澤忽然明白過來,這4個人,就是還在追蹤木棉袈裟的那4個日本人!

隻是,這麼晚了,他們為什麼來到峽穀?要到什麼地方去?想到父親和妹妹還在三江鎮張雲會家中,黃文澤心中不由得一緊。難道這些日本人還要去找父親和妹妹的麻煩?或者是以為他和釋能在張雲會家中,想趁著夜深人靜之際,到張雲會家中搶奪木棉袈裟?黃文澤覺得事態嚴重,決定先暗中跟蹤這些日本人,再作出決斷。

他等那4人走出一段距離後,跳到路上,悄悄地跟在後麵。前麵那4個日本人似乎因為急著趕路,沒察覺到後麵有人在暗中跟蹤。4人走到下午發生激戰的那個山洞下站住了。一個日本人走到一棵樹前,仔細查看一番後,指著上麵的山洞說了幾句,4人朝那山洞爬了上去。

黃文澤遠遠地看著,暗自驚歎日本人的追蹤本領。想到一路上日本人不斷從眼前冒出來,原來他們都在沿途做了特殊記號,讓後麵的援兵能準確地追上來。黃文澤等了一會,估計4人都進了山洞,就來到山洞下的位置,看到山洞對麵的山壁上有一塊大石頭。

黃文澤像一隻猿猴一般靈巧地爬了上去,躲在石頭後麵,朝對麵的山洞望去。隻見山洞裏,有兩束亮光在晃動。黃文澤知道,那是手電筒發出的光亮,他在東北的時候見過手電筒那玩意兒。

日本人一邊在山洞裏走來走去,一邊說著什麼。借著手電筒的光線,黃文澤看到,兩個日本人在搬動著劉久訓和3個日本人的屍體,應該是在洞中安葬他們。想到3個日本人遠死在這麼一個地方,死後也隻能如此簡單地安葬,黃文澤不覺有些感慨。但他不同情他們,尤其劉久訓,身為中國人,卻助紂為虐,賣國求榮,甘當漢奸,葬身山洞,這都是他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那個蒙著麵的日本人,一直站在山洞口沒動。黃文澤估計他是這些日本人的頭領,他為什麼要蒙著麵?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還是擔心被人認出來?難道他不是日本人?黃文澤仔細打量著那人的身形,雖然披著披風,但可以看出,此人個子較高,身材有些幹瘦。

看著看著,黃文澤忽然覺得這個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但又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難道是他當年在東北時認識的一個日本人?他從東北回來後已經快5年了,有些記憶開始模糊。他在腦子裏努力地回憶那些有過交往的日本人,但無論怎麼回想,都難以有一個清晰的印象。

就在黃文澤冥思苦想之際,山洞中的日本人似乎已經安葬完畢同夥的屍體,一起站在那個蒙麵人身邊。4人在洞口站立了一會,那個蒙麵人率先轉身走出山洞。黃文澤連忙將身子隱藏在大石頭後麵,不敢抬頭張望,生怕引起對方的注意。

直到那4個日本人走到穀底大路,黃文澤才偷偷地抬起頭來,關注著他們的動向。隻見那4人沒有朝三江鎮方向走去,而是沿著來路返回。黃文澤等他們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峽穀那頭後,才從大石頭後麵站起來。

回到山洞,黃文澤看到釋能蜷縮在地上,頭枕著包袱睡得正香,懷裏仍然抱著那把大刀。黃文澤搖了搖頭,把自己包袱裏的衣服拿出來,輕輕地蓋在釋能身上。夜已經很深了,經過一天兩次激戰的黃文澤,卻一點沒有睡意,更沒有感覺到疲倦。盡管在山洞中被劉久訓折磨得渾身是傷,但那都是皮肉之傷,毫不礙事。

想到明天還將繼續上路朝峨眉山進發,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不可預知的事情,黃文澤還是強迫自己要休息。他在洞口盤腿而坐,調整呼吸,將丹田之氣慢慢運行全身,感覺身體沒有任何問題。然後,他閉上眼睛,想讓自己進入睡眠狀態,但不知為什麼,他的腦子裏全是過去在東北的事情。那些事情,現在回憶起來,似乎是一場夢,一場本不該發生的夢。

8年前,20歲的黃文澤揣著父親寫給安廣南的書信,在奉天找到鎮守一處戰略要地的安廣南。已經當上團長的安廣南念著舊情,把黃文澤留在身邊當少校副官。黃文澤初來乍到,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少校軍官,而且還是團長的身邊人,這讓很多人對他刮目相看,但沒有誰表示不服氣。

他們都知道,黃文澤是黃天傑的兒子。而且,黃文澤不是公子哥兒,他不僅武藝高強,對人處事也非常得體。很多人看到黃文澤,都誇讚說“老子英雄兒好漢”,不愧是黃天傑的兒子。

時間一長,黃文澤和大家都混熟了。黃文澤很快就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安廣南已經快40歲的人了,卻仍然單身一人。黃文澤最初以為他在外麵有女人,因為其他軍官在外麵找女人已經成為一種風氣,但通過長時間的觀察,安廣南生活作風非常好。

黃文澤私下向軍中的盤破門弟子和袍哥打聽,他們有的說不知道,有的叫他去問安團長。黃文澤哪敢去向安廣南打聽他的隱私,隻得把好奇心壓在心頭。直到有一次,他才終於明白安廣南單身的真正原因。

那是11月的一天晚上,安廣南把黃文澤叫去陪他喝酒。喝到最後,安廣南明顯醉了。安廣南醉眼朦朧地看著黃文澤,歎了口氣說道:“你今年都20歲了,當年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才3歲。”黃文澤笑著說:“是啊,我現在還有一點點印象,但印象已經很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