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下卷 木棉袈裟》(11)(1 / 3)

癡情向東流

“黃施主,黃施主!”耳邊傳來釋能輕輕的呼喚聲,黃文澤睜開眼睛,看到外麵天色發亮,釋能彎著腰,正看著自己。黃文澤翻身爬起來,伸了伸懶腰,使勁地眨巴著眼睛,努力讓自己盡快清醒過來。

釋能已經把包袱背在身上,出神地望著外麵。黃文澤發現釋能臉色凝重,兩眼發紅,似乎沒有休息好。看到黃文澤收拾妥當,釋能從包袱裏拿出幹糧遞給黃文澤,兩人一邊吃一邊走出山洞。按照黃文澤的規劃,今天要走另外一條線路,不用從三江鎮經過,而是爬上峽穀,從峽穀上麵的一條路,繞開三江鎮,直奔羅漢渡。

天剛亮不久,時間尚早,加上走的山路,人煙稀少,一路上幾乎沒遇到什麼人。盡管昨天下了一場大雨,但山路大多是石子路,倒也顯得幹爽。釋能仍然少言寡語,默默地在黃文澤後麵走著。

黃文澤以為釋能是因為昨天在山洞裏把劉久訓砸死,精神上受到刺激而導致情緒低落,所以沒把釋能的表現放在心裏。按照計劃,今天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就可進入峨眉山。隻要進入峨眉山,再打聽一下,就可以找到德光法師了。黃文澤感覺心情有些輕鬆起來。為防備日本人跟蹤尾隨,他改變了行進路線。即使日本人跟上來,也可憑借山間地形靈活行進,將日本人甩掉。

昨晚去取木棉袈裟遇到的奇怪現象,再次湧上腦子。他想把這個事情告訴釋能,木棉袈裟有神物護佑,不會被日本人搶走的,也好以此給釋能鼓鼓勁。黃文澤回頭看釋能,釋能此前一直跟在後麵不到一丈遠的距離,現在落下有兩三丈遠了。黃文澤發現釋能走得有些吃力,看看時間,該休息一下了。

黃文澤停下來,等釋能走上來後,指著路邊的一塊石頭說:“法師,先休息一下。”釋能也沒搭話,坐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黃文澤把水壺遞給釋能喝了幾口,就把昨晚取木棉袈裟遇到巨蟒的事情告訴了釋能。釋能聽後,趕緊起身,跪在地上,兩眼含淚,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黃文澤嚇了一跳,也站了起來,不知所措。

釋能跪了一會才起身,用衣袖擦了擦淚水說道:“佛祖保佑,木棉袈裟一定能平安地被我們送到峨眉山。”黃文澤見釋能有此想法,心中也大為歡喜:“是啊,我們今天加把勁,到了峨眉山就好了。”釋能點點頭說:“無論如何,就是拚了我的命,也要讓木棉袈裟平安。”

黃文澤覺得釋能這句話有些奇怪,不由得注意地看了看釋能。他這才發現,釋能呼吸沉重,臉色發紅,渾身不斷地冒汗。雖然天氣正值盛夏,但此時的山間,氣溫並不高,即使一路在行走,他也不至於熱成這樣。黃文澤上前用手在釋能額頭摸了摸,嚇得叫了起來:“你的額頭怎麼燙成這樣?你生病了?”

釋能也用手摸了摸額頭,故作輕鬆地說:“沒事,沒事。可能有點風寒,我們繼續走吧。”說著,釋能抬腳就朝前走去。黃文澤發現釋能腳步有些虛浮,身子微微有些晃動。黃文澤知道,釋能已經病了,隻是他一直在堅持著。黃文澤在路邊找了一條樹枝,用大刀削掉枝椏,追上釋能,交給他。釋能接過木棍,朝黃文澤感激地點點頭,繼續朝前走。黃文澤擔心釋能出事,讓他走在前麵,自己斷後,隨時關注著釋能的情況。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段距離。黃文澤心中合計,從山洞出發到現在,基本上走了一半的路程了。但他發現,釋能的情況正越來越朝糟糕的方向發展。隔著老遠,他都能聽到釋能沉重的呼吸聲,腳步也越來越慢,渾身的汗水已經把衣服打濕了一大片。

突然,釋能腳下一晃,木棍丟在一邊,整個人倒在地上。黃文澤快步上前,把釋能半扶起來,就見釋能雙眼緊閉,已經昏迷了過去。黃文澤再用手摸了摸釋能的額頭,比此前更燙手了。再摸釋能的身體,也是渾身發燙。黃文澤把水壺拿出來,給釋能灌了幾口。釋能似乎被水嗆住了,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黃文澤見釋能蘇醒過來,又驚又喜。驚的是,釋能病得如此嚴重,餘下的路程還有那麼長,該如何是好?喜的是,釋能沒有一直昏迷過去,要不然的話,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不知該如何是好。

釋能兩眼無神地看著黃文澤說:“黃施主,我,我沒事。你放心,我一定能走到峨眉山的。如果我實在走不動了,你就把我扔下,一個人去峨眉山找我師叔,把木棉袈裟交到他的手裏。”

黃文澤搖著頭說:“你別再說了,我無論如何都不會丟下你。你先休息一會,我再想想辦法。”黃文澤把釋能扶到路邊一棵樹下坐著,讓他斜靠在樹上。黃文澤站起來,四下裏打量了一番。

這個地方,離羅漢渡還有兩三個小時的路程,但離太平渡隻有一個多小時了。如果還按原計劃向羅漢渡行進,估計釋能難以堅持得下去。而且,釋能病得這麼厲害,必須要趕緊看醫生吃藥,否則病情加劇,就有生命危險。當下之計,隻能改變線路,盡快趕到太平渡,然後找個地方安頓好釋能,讓他吃藥休養。至於耽誤行程,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可能讓釋能為此把命給丟了。

而且,經過自己這麼修改行進線路後,說不定還能迷惑日本人,讓日本人最後不知道自己到底走的哪條路。再說了,進入太平渡,那裏商賈雲集,集市發達,人煙密集,即使日本人跟蹤而至,想要下手,也得有所顧忌。這麼想定後,黃文澤決定立即向太平渡進發!

釋能喝了水,休息了一陣後,精神好多了。黃文澤對釋能說道:“太平渡離這裏比較近,一個多小時就能到達。到了太平渡,我給你找個醫生看看病,把藥吃了,休養一下就好了。”釋能搖著頭說:“不用看病吃藥,我能堅持走下去。”黃文澤說:“你別管這麼多,我心中有數。”

釋能拄著木棍,艱難地站了起來。黃文澤想扶他,釋能示意他能行。黃文澤又想讓他把包袱和刀給自己背,但釋能堅決不同意,黃文澤隻得作罷。釋能果然說到做到,一直咬牙堅持。黃文澤看著釋能的背影,眼睛有些濕潤。病得如此嚴重,還能堅持走下去,這需要何等的毅力啊!

兩人一路緊追慢趕,中午時分,終於到了太平渡。坐船渡過岷江後,黃文澤找了一家客棧,選了一間臨近街道的二樓客房把釋能安頓下來,給他的額頭敷上熱毛巾降溫。然後,黃文澤到客棧附近的藥店把藥買回來,讓客棧老板幫忙煎藥,到時送到客房裏。

黃文澤回到客房,看到釋能躺在床上還在昏睡。黃文澤沒有打擾他,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了幾口。從一路上的情況來看,無論是渡江、住店,還是買藥、回客棧,黃文澤都下意識地觀察著四周,根本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難道說,是因為不斷更改行進路線起了作用?還是日本人根本就沒料到他和釋能會在太平渡住下來?或者說,日本人已經跑到峨眉山等著他們去自投羅網了?但是,日本人怎麼會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峨眉山呢?盡管日本人一路跟蹤阻截,但他們的目的地卻一直是秘密。就目前在太平渡暫停下來的情況來說,他們不僅可以西去峨眉山,還可以北上成都。行蹤不定,或許正是今天一路順利的原因。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釋能的病究竟能否盡快好轉起來。如果釋能就此病倒,黃文澤不可能丟下釋能不管。如此一來,就得在太平渡耽擱一些時間後才能趕往峨眉山。但以釋能的性格,他不可能會在太平渡待多長時間。黃文澤不禁看了看釋能,釋能似乎比此前的情況好多了,呼吸平和,臉色也沒有那麼潮紅了。

不一會兒,店家把熬好的藥水端進屋來。黃文澤用兩隻碗來回倒著,藥水很快從滾燙變成溫熱。黃文澤把釋能喚醒,把藥碗送到釋能手裏,釋能一口氣把藥水喝了下去。黃文澤用手摸了摸釋能的額頭,雖然還在發燙,但已沒有此前那麼厲害了。

黃文澤安慰釋能道:“你再休養一下,就會好起來的。”釋能剛喝下藥,滿頭大汗,精神好了一些,搖著頭說:“沒事,不用休養,我能堅持下去。這裏離峨眉山已經不遠了,事不宜遲,我們還是趕緊出發吧。”說著,釋能就要下床。黃文澤連忙製止說:“不要著急,你剛喝了藥,藥性還沒發揮作用呢。”

釋能哪裏肯聽,執意起床。他剛站起來,身子就晃了幾下。黃文澤趕緊把他扶住,讓他坐到床上。釋能見病得如此厲害,傷心地用拳頭捶擊了幾下大腿:“黃施主,看來我一時半會還真的動不了。時間緊急,麻煩你帶著木棉袈裟去峨眉山找德光師叔。”

黃文澤明白釋能的意思,搖著頭說:“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釋能著急地說:“你就別管我了!現在我們已經過了岷江,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峨眉山下。要不這樣,我在這裏等著你,你把木棉袈裟交給德光師叔後再回來找我,如何?”

黃文澤說:“現在日本人正在四處找你,我如果丟下你一個人,到時日本人找上門來了,你怎麼辦?”釋能拿起枕頭下的大刀說道:“我有刀在手,難道我還怕了他們?昨天我不是把劉久訓給砸死了嗎?我已經開了殺戒,也不再在乎什麼佛門禁忌了。”

黃文澤見釋能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滿是落寞的神情,就安慰他道:“你想得太多了。所謂殺戒,是禁止故意殺生。你昨天是在為民除害,劉久訓死有餘辜,你做得很好。如果佛祖開眼,他會讚同你的做法的。”釋能自顧看著大刀說道:“是他們逼我的,我現在不怕任何人了。日本人敢來,我就敢出手!”

黃文澤正想對釋能鼓勵一番,忽然聽到街上傳來一陣嘈雜聲。他頓時警覺起來,豎著耳朵仔細聆聽。很快,他聽到一個女人的哭叫聲,還有幾個男人嘻嘻哈哈的笑聲。黃文澤走到窗前,把窗戶打開往街上看去。隻見街上,幾個男子正對一個抱著包袱的女人動手動腳。女人護著包袱,左右躲閃,披頭散發地哭著。

黃文澤不禁皺起了眉頭,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出現地痞流氓調戲良家婦女的事情,這太平渡也不太平啊!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事情,不然當年也不會在奉天出手相救張晶晶。以黃文澤的性格,他早就跑下去出手相救了。但現在情況不同,他得保護好釋能。而且,日本人隨時都可能出現,自己切不可因一時衝動而暴露了行蹤。

黃文澤再三想過後,覺得還是不管這個閑事為好。他歎了口氣,想把窗戶關上。就在這時,黃文澤看到,一個男人撲了上去,一把將那個女人抱住,兩手在女人身上亂摸。女人驚叫了起來:“救命,救命啊!”黃文澤心中一凜,這個女人的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那個男人不斷地調戲女人,旁邊兩個男人笑得前仰後合。附近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個個臉上滿是憤怒的神情,但誰也沒有上前製止。女人被男人緊緊地抱著,男人把她往一邊拖去,女人拚命掙紮。男人似乎有些猴急,一把將女人攔腰抱起來,女人頭往後一仰,臉露了出來。黃文澤把女人的臉看得真切,不覺一股氣血直往腦門上湧——晶晶!沒錯,是張晶晶!她怎麼在這裏?

黃文澤來不及多想,大叫道:“晶晶,我來了!”兩手在窗戶上一撐,身子騰空躍起,跳出了窗戶。兩腳一挨地,黃文澤就朝抱著張晶晶的男子衝了過去。張晶晶聽到黃文澤的聲音,兩腳狂蹬,雙手亂抓,也大叫起來:“文澤,快來救我呀!”

黃文澤飛身上前,一把抓住那個男子的肩膀,用腳朝男子的腿踢去。男子吃痛,往後一仰,兩手將張晶晶撒開。黃文澤一把接住張晶晶,把她摟在懷裏。旁邊看起來是同夥的兩個男子見狀,挽著袖子朝黃文澤逼了過來。

黃文澤沒有放開張晶晶,飛起兩腿,將兩個男子踢飛。那個欺負張晶晶的男子從地上爬起來,哇哇大叫著朝黃文澤衝過來,毛手毛腳地就想打黃文澤。黃文澤看他出手毫無章法,知道這種街頭地痞就仗著一股狠勁橫行鄉裏,心中冷笑兩聲,站著不動。待男子的拳頭打到麵前,黃文澤伸手將他的拳頭捏住,然後一用勁,男子想把拳頭收回,但無論如何都動彈不了,隻得不斷地跺著腳,疼得呼天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