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澤見他疼得差不多了,這才把手鬆開。男子捂著手在原地轉了幾圈,淚水都疼出來。另外兩個男子見黃文澤不是個好欺負的人,嚇得大叫一聲,轉身就跑。那個欺負張晶晶的男子見同伴搶先跑了,也跟著落荒而逃。四周看熱鬧的人,都哈哈笑了出來。一個大媽對黃文澤說道:“哪裏來的地痞流氓,居然跑到太平渡來撒野了!小夥子,打得好,打得好!”
黃文澤沒有理睬眾人,看張晶晶仍然在一個勁地哭泣,擁著她走進客棧,上樓進了客房。此前,釋能看到黃文澤躍出窗戶,就掙紮著撲到窗戶上,緊張地看著黃文澤解救張晶晶。看到黃文澤和張晶晶進了房間,釋能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黃文澤向釋能介紹張晶晶,釋能機械地點了點頭,又木然地坐著。黃文澤看到釋能如此反應,忽然醒悟過來,釋能是出家人,自己此刻仍然摟著張晶晶不放,實在不大雅觀,連忙把張晶晶鬆開。
但他和張晶晶生死離別,兩人都有很多話需要傾訴,如果當著釋能的麵,必然讓釋能更加尷尬。黃文澤走到門外,叫來店家,說要另外開一間客房。店家把黃文澤和張晶晶帶到斜對麵的一間客房,就關上門退下了。
黃文澤和張晶晶久別重逢,兩人相視無語淚四行,然後緊緊地摟在了一起。張晶晶似乎受了巨大的委屈,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黃文澤也陪著掉淚,他知道,她5年來一定曆經千辛萬苦,應該讓她好好地宣泄一番,把心中的委屈全部傾倒出來。
黃文澤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居然會在太平渡這個地方遇到張晶晶!他百感交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興奮?意外?激動?似乎都有。5年來的相思,一直以為是陰陽相隔的懷念。而今,張晶晶這麼一個大活人出現在麵前,這應該不是夢,而是真實的現實。
黃文澤偷偷地用手掐了掐臉,有疼的感覺。既然會疼,那說明不是夢。幸福來得如此突然,黃文澤真不敢相信。難道說,是自己的思念感動了老天,老天給毫無準備的他送來了這麼一個大驚喜嗎?
黃文澤用手輕輕地拍打著張晶晶的背部,張晶晶在黃文澤無聲的安慰中,漸漸停止了哭泣。黃文澤把張晶晶鬆開,用手輕輕地捧著她的俏臉,看到她的臉上帶著憔悴,心疼地用手擦拭著她的淚水。張晶晶兩眼哭得通紅,含情脈脈地看著黃文澤,任由他愛撫著。
看了一會兒,張晶晶破涕為笑,又使勁地摟著黃文澤說道:“我可把你找到了!”黃文澤鼻子又一陣發酸,點著頭說:“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張晶晶幸福地嗯了一聲,摟著黃文澤,半天沒有說話。
黃文澤摟著張晶晶,兩人坐到凳子上。黃文澤倒了一杯水,張晶晶接過去,大口地喝著。黃文澤心疼地說:“慢點喝,別那麼著急。”張晶晶放下水杯,用手理了理頭發,看著黃文澤說:“你,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黃文澤搖了搖頭說:“不好,一點也不好。我天天都在想著你。”張晶晶扁了扁嘴說:“我不聽假話。”黃文澤抓著張晶晶的手說:“真的,我不騙你。”張晶晶幽幽地說:“你的孩子多大了?”黃文澤有些摸不著頭腦:“孩子?什麼孩子?我一直都是單身一人呢,你怎麼問這個問題?”
張晶晶噗嗤一聲笑了:“傻瓜,我不這麼問我怎麼問?難道我問你成家了沒有?”黃文澤這才恍然大悟,也笑了起來:“你呀,還是那麼含蓄。不瞞你說,5年來,我因為心中有你,一直沒有考慮過成家的事情。我以為你被炸死了,我就下定決心終身不娶。”
張晶晶眼睛發亮,直直地盯著黃文澤問道:“你說的是真的?”黃文澤兩眼迎著張晶晶火辣辣的目光,堅毅地說:“是真的,絕對沒有騙你。”張晶晶的淚水又掉了下來:“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對我好。現在看來,我這5年來受的苦,是值得的。”
黃文澤連忙伸手去擦張晶晶的淚水:“別哭,別哭了。我們現在不是又在一起了嗎?你應該高興才是。”張晶晶經黃文澤這麼一說,破涕為笑地說道:“我是真的沒有看錯你。要不是發生‘九一八’事變,我們現在的孩子都應該可以叫爸爸媽媽了吧?”
黃文澤聽張晶晶這麼一說,心中不覺甜蜜了起來:“是啊,說不定都有兩三個孩子了呢。”張晶晶聽得一臉嬌羞,捏著拳頭打在黃文澤身上說道:“你太壞了!誰給你生孩子呀!”張晶晶的拳頭打在黃文澤身上,黃文澤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舒泰,也不躲閃,嘿嘿地笑了起來。
張晶晶停下拳頭,嬌嗔地愣了黃文澤一眼:“你還傻笑!”黃文澤覺得張晶晶從來沒有這麼嫵媚過,忍不住一把摟住張晶晶,將臉緊緊地貼在她的臉上,幸福的感覺彌漫著整個房間。張晶晶任由黃文澤摟著,親著,像一隻溫順的小綿羊一樣。
過了良久,黃文澤才又把張晶晶鬆開。看著張晶晶蓬頭垢麵的樣子,心疼地說:“你這5年是怎麼過來的?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張晶晶歎了口氣說:“說來話長。”黃文澤說:“說吧,我聽著呢。”
張晶晶說,“九一八”事變發生後,她看到滿大街的人都亂哄哄地逃跑,第一反應就是去黃文澤所在的軍營找黃文澤。等她跑到軍營一看,整個軍營都被日本人炸毀了,地上滿是死去的士兵,找不到一個活的。
張晶晶急得哭了起來。她不相信黃文澤就這麼戰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如何,都要把他找到。她顧不上害怕,挨個地翻找著屍體,希望能找到黃文澤,但又怕看到黃文澤。終於找完了,沒有發現黃文澤。她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渾身癱軟地坐在地上。
既然沒有發現黃文澤的屍體,那黃文澤去哪裏了呢?張晶晶根本沒有想到,此時的黃文澤,正在滿大街地找她。這時的奉天城,已經亂成一團。黃文澤去了哪裏,她根本無法得知。
張晶晶失魂落魄地往家裏走去。結果發現,家裏已經被炸成一片廢墟,左右鄰居家也是斷垣殘壁。她呆呆地站在廢墟前,不知所措。忽然,她聽到附近有人在喊救命。跑過去一看,是鄰居老太太被壓在一根房梁下。她找來工具,把老太太救了出來,背著她到了醫院。
醫院裏,滿是傷員。張晶晶看到醫護人員忙不過來,就幫著他們照顧傷員,同時也照顧受傷的鄰居老太太。這麼一忙,晃眼就過去了幾天。黃文澤到處尋找張晶晶,就沒想到去醫院找她。而黃文澤此時已經從張晶晶的一個鄰居嘴裏得知,張晶晶可能被炸死了,遂心灰意冷隨著人群進關轉道回資中羅泉鎮老家了。
張晶晶看到醫院情況穩定下來,自己也沒必要再在醫院待下去了。她回到一片廢墟的家裏,從廢墟中翻找出一些物品。她坐在廢墟前,思考著自己的將來。她始終堅信,黃文澤沒有死,還活著。她父母已死,在這個世界上,雖然她和黃文澤還沒有媒妁之言,但她知道,黃文澤是她唯一的親人了。無論如何,即使曆經千辛萬苦,都要把他找到。
張晶晶決定去找黃文澤。但到哪裏去找黃文澤呢?張晶晶想起,黃文澤曾經對她說他是四川人。既然如此,那就到四川去找黃文澤。但四川那麼大,黃文澤又沒有具體說是四川哪個地方的人,如果去四川,那不是大海撈針嗎?但張晶晶覺得,即使是大海撈針,也要去撈一撈,不然這輩子死不瞑目。
於是,張晶晶開始了漫長的尋人之旅。因為家裏被炸毀,錢財都埋在廢墟中,隻有幾件衣物隨身,張晶晶隻得一邊靠著幫人打零工,一邊朝四川進發。有時找不到零工掙錢,為了不讓自己被人欺負,張晶晶故意蓬頭垢麵,衣著破爛,像個叫花子一般。她睡過橋洞,啃過別人吃剩的饅頭,在深山老林裏遭遇過餓狼,用腳一步一步在四川各地尋找黃文澤,打聽他的消息。
時間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張晶晶走過了四川多個地方,都沒有打聽到黃文澤的消息。但她仍然沒有灰心,沒有失望,她堅信自己的毅力一定能感動老天。走到太平渡附近,她聽說此處已經離峨眉山不遠了,就想去峨眉山拜佛。峨眉山是普賢菩薩的道場,她希望自己的誠心能感動菩薩,讓她早日找到黃文澤。如果仍然找不到,她就在峨眉山出家,削發為尼,終身陪伴青燈木魚。
到了太平渡,她渡過岷江後,在碼頭把臉洗幹淨。不巧被3個男子看到,他們對她起了色心。她發現事情不妙後,一路逃跑,終究還是在大街上被3個男子纏住。要不是黃文澤及時出現,說不定就被那3個地痞給欺負了。
黃文澤一邊聽張晶晶講述,一邊心中傷心難過。他沒想到,張晶晶為了尋找他,經曆了這麼多艱難險阻。同時,他也感到慚愧,以為張晶晶死了,就那麼輕易而舉地放棄了尋找。5年來,他隻是在不斷地思念,夢中不斷地夢到她。他覺得自己欠她太多了,今後一定加倍償還。
黃文澤拉著張晶晶的小手,堅毅而愧疚地說:“晶晶,現在好了,我們終於重逢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張晶晶滿臉甜蜜地說:“我也不會再離開你了。文澤,我,我餓了……”
黃文澤這才猛然想起,兩人隻顧著傾訴離別之苦,忘了午飯時間已經過去多時。他連忙站起來說:“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店家弄些飯菜來。”黃文澤匆匆走出去,叫店家弄些飯菜送到客房裏。黃文澤又來到釋能住的客房,看到釋能正躺在床上休息。
釋能喝過藥後,果然好多了。黃文澤問釋能想不想吃點東西,釋能搖頭說不想吃,隻想早點動身去峨眉山。黃文澤安慰釋能說:“晶晶餓壞了,我先陪她吃點東西。吃完後,我們就出發。”釋能點點頭,表示理解。
回到房間,黃文澤看到張晶晶已經打來半盆水,正在用毛巾仔細地洗著臉。洗過臉後,要不是一頭亂蓬蓬的頭發,張晶晶基本上恢複了嬌俏的容貌。看到黃文澤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張晶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等把飯吃了,歇息一下就去洗澡,換身新衣服,開始新的生活。黃文澤聽得心裏甜蜜蜜的。
店家很快把飯菜端到客房,黃文澤叫張晶晶趕緊吃飯。張晶晶也不客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黃文澤心疼張晶晶,叫她慢些吃。張晶晶不好意思地說,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麼香的飯菜了。黃文澤也吃了一些,覺得有些口渴,端起水杯喝了幾口水。
慢慢地,黃文澤感覺一股倦意湧了上來。他使勁地眨了眨眼睛,覺得頭昏沉沉的。張晶晶此時已經吃好了,摸著肚子滿意地說著“好飽,脹壞了”。黃文澤看到張晶晶吃得如此滿足,心中非常高興。張晶晶站了起來,在房間裏走動著。黃文澤的目光隨著張晶晶移動,他發現眼睛模糊起來,張晶晶的身影由一個變成了兩個,兩個變成了數個。
黃文澤為了不讓自己睡過去,強撐著用手支起腦袋。張晶晶走動了一陣,發現黃文澤不對勁,連忙走過來,搖著黃文澤焦急地問道:“文澤,你怎麼了?”黃文澤嘟噥道:“我,我有些困,想睡覺……”說著,黃文澤一頭倒在桌子上,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黃文澤感覺有人在推他。但他頭腦昏沉,趴在桌子上困得不想動彈,低聲嘟噥道:“晶晶,我太困了,讓我再睡一會兒。”過了一會兒,黃文澤忽然感覺到頭頂被人潑了冷水,一個激靈,抬起頭來,看到釋能站在身邊,手裏拿著木盆。
黃文澤的視線仍然有些模糊,他用手使勁地揉了揉,把頭上、臉上的水抹了幾下,感覺頭腦開始有些清醒起來。釋能看到黃文澤如此模樣,似乎大出了一口氣說道:“你終於醒了。”黃文澤又是慍怒又是驚訝,慍怒的是釋能居然用這種方式叫醒他,驚訝的是釋能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叫醒他?
黃文澤壓住心中的怒氣,沉著臉問道:“你為什麼朝我潑水?”釋能焦急地說道:“我叫了你半天,你都沒醒。沒有辦法,隻有這樣了。”黃文澤心中一驚:“我為什麼會睡著?而且睡得這麼沉?到底是怎麼回事?”
思索間,黃文澤突然想起張晶晶,四處張望,可房間裏哪裏有張晶晶的身影?黃文澤騰地一下站起來,尖聲問道:“晶晶呢?晶晶去哪裏了?”釋能顫抖著說:“她,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