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傷。”黃庭強扯出一抹笑,眼底裏占滿了尤院起身的影子,“劉默的事,你還要看嗎?”從袖口裏取出龜甲。
“那隻妖獸,降服了嗎?”尤院熟練的拉著他走到客棧的一間屋子裏,翻箱倒櫃找了一大堆創傷藥。外敷的,內服的,應有盡有。
“你似乎對這裏很熟悉?”黃庭接過來那瓶外敷的草藥,味道刺鼻,扒開木塞,嗆了尤院一大口。
“沒事的時候就閑逛,多逛幾次就熟悉了。”尤院吸著鼻子,這間屋子沒有火盆,寒意席卷而來。
再之後,黃庭就沒印象了。
白天睜開雙眼時,床榻邊有一碗冒著熱氣的米粥,兩張街邊大哥煎過的肉餅。
在漫長的冬季裏,冒著白霧,升騰,再消失在空氣中,成為雲翳的一部分。
腰部的痛感尚存,捉拿妖怪的事情,自己怎麼敢懈怠。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清日當空,今朝雪融。
木案上碎裂的龜甲映著陽光的照伏,閃著七彩的異光,不難猜他現在的心情何等複雜。
但有一事蹊蹺,自己畫過的符篆從不會失手,哪怕隻是一張,也會有用的,更何況尤院將那一疊都交給了劉默。
沒過多想。因為他推開隔壁木門,幹淨到沒有一絲雜塵,疊好的被褥,燃滅的鐵盆,打開的紙窗。
“好久不見。”拾金閣主抬手,將尤院請了進來。
“不知九尾狐主深夜拜訪,有何指教?”和尤院做交易,從來沒有吃虧的道理。
“怎麼解離魂散的毒?”尤院坐在藤椅上,看著屋子裏的瓶瓶罐罐,在燭光的照耀下,透著七彩的折光。
“這事,對你來說不是非常簡單,九條命,去掉任何一條,都可以。”看來今日沒有可能從他手中薅一筆了,拾金閣閣主剛歎口氣,便反應過來。
倘若是他中毒,完全沒必要來找自己問方法。
“是一個道士,我要怎麼幫他?”尤院從編藤上躥起身。
“好說。”拾金閣主從身後抽屜裏取出一隻葫蘆,“這顆丹藥,拿回去讓他服下,再保證他七日之內元陽不泄,就能痊愈。”
“什麼條件?”尤院低著頭,看著地麵爬著一群螞蟻,領路那隻走的飛快。
“九尾狐入雪性溫,我就求你去莽山采一朵五百年天地滋養的紅蓮。”拾金閣主將葫蘆拋給尤院,看他兩手空空,又從身後取出一把寶劍。
“此劍叫做七葉。是上古戰場遺落的寶劍。七葉最多隻能灌入七次妖力,每使用一次便會掉落一片葉子,最後變成一支再普通不過的樹枝。”說話那人背過手,麵上波瀾不驚,心底裏卻暗自狂喜。
一顆靈丹換一株仙草,他顯然是賺的。
拾金閣裏,尤院握著七葉,“我還有一事不解,給他服用了丹藥,怎麼確保他元陽不泄。”
“如若不是你要去莽山,你可以選擇陪著他。但你又不得不完成的事,我的建議是,斷尾給他。正好讓我看看你的能力到達如何境界了。”他抬起手中的明鏡,尤院的身後,是拾金閣的一道牆。
“我明白了,多謝指教。”尤院背過身去,有閣主的部下快步上前,幫他打開大門。
“你簡直是瘋了。”尤院沒聽到身後人的咒罵,一腳踏進風雪夜裏。
身上黃庭的官袍裹得暖暖的,算是寬慰自己在這淒涼的街景中,覓得的一處天光。
“師傅原來在這,剛去屋頭裏沒見到人,尋了一圈,這是想嚐嚐我臥房裏的茶了?”尤院臉上梨渦淺淺,欣喜之色掩飾不住。
“你去找他了?”黃庭的視線落在尤院腰際的佩劍上,枯樹成枝,看著十分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
“他?你指那個?”尤院徑自走到木凳前坐下,伸手將七葉輕放在木桌上。
“那隻妖怪。”空氣凝結起來,一瞬間尤院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煩躁的用手指在木桌上的劍背敲了又敲。
黃庭順著劍身數清葉片數目,猛的想起在藏書閣罰抄的那段時日。
“江南七葉?”黃庭攥緊尤院的手腕,“這種神器也是你能碰的?你不怕被反噬?”
尤院甩開黃庭的手臂,惡狠狠的對他回嘴。“黃庭,中了毒也不肯和我說,劉默死了也不願告訴我,妖獸還逍遙在外你也不講,你為什麼所有事都要瞞著我。”
“你又同我說了你的多少?那隻大妖和你的關係不淺,你能看到人身上的煞氣,所以你便把符紙全都給了劉默。我可真不相信一隻九尾狐的所做所行。”黃庭也不甘示弱,對皇宮關押師父的所有怒氣,全發泄在了他身上。
“那你就不要管我做什麼,我拿著七葉,是死是活,都跟你毫無瓜葛。”尤院提著七葉,刺痛感始終能讓自己清楚,每多做一件好事,距離上仙選獸就越來越近。
黃庭淩空畫符,身體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服用丹藥後的這七天,我勸你安分一些。”尤院帶著紗巾,裹著麵龐,將木桌下的一股異香靠近黃庭的鼻腔。香料味十分猛烈,黃庭瞬間覺得天旋地轉,眼底裏的身影模糊不清。
“尤院,你……”
你沒完成的,我來幫你吧。尤院心中的話呼之欲出,卻還是按下不表。
“醒獅,昨日那妖獸的味道你也聞了,那妖獸在哪?”尤院擺了擺手,遠方傳來一指哨聲。
“小主,在南堤的深林裏。可這路程與您去莽山的必經之路,南轅北轍。”醒獅快步跟在尤院身邊,出城門的路上,空無一人。
臨縣的天空又開始飄小雪了。
糟糕的天氣,和尤院現在糟糕的處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