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如果任夏,和你想象中的人一點都不一樣呢?”
蘇謀失笑道:“什麼叫做我想象中的人?我想象中的人就是她,她就是我想象中的人,並不衝突。”
我又追問:“你能接受她的全部?包括她光鮮亮麗的外表之後所有不好……甚至不堪入目的東西?”
蘇謀皺起眉,似乎察覺了什麼:“不堪入目?她曾經經曆過什麼嗎?”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然而蘇謀卻擺擺手:“鬱小姐不知道,任夏現在在行業內可是灸手可熱勢絕倫的新晉製片人,不知道多少人對她垂涎欲滴,你說的那些……很不好的事情,如果我連她最陰暗的一麵都接受不了,和那些好色近利之徒又有什麼區別?我又有什麼資格向她開口告白呢?”
“她想告訴我,自然會告訴我,不勞煩你來轉述了。”
我將這些話品了品,真切的微笑,點頭讚許:“對,不能接受她最壞的一麵,自然不配擁有她最好的一麵。蘇謀,任夏昨天告訴我,她很喜歡你們現在這個距離和相處模式,因為這讓她覺得很安全,你想讓她心甘情願地打破這個平衡,恐怕要廢些事。”
蘇謀回我以微笑,道:“我這是爭取到同盟了麼?還請明珠姐屆時為我多美言一下。”
我因為他這聲“明珠姐”臉色陰沉了一下,但想起我倆的實際年齡差距,一口氣壓在肚子裏,咳了一聲:“她在內室呢,自己去吧。”
蘇謀站起身,我看到手邊放著的文件袋,又急忙叫住他:“這份文件,還是你自己親手遞過去比較好,名分上的關係可以解除,不過血緣上,他始終是你父親。”
蘇謀站在當地,我看到他垂在腿側的手掌猛地握成拳,似乎微微發抖。
看來這個關係很僵硬啊……
我倆正僵持著,睡眼朦朧的任夏忽然推開門走進外廳,似乎還在夢遊狀態,然而裝束卻已經打點妥當,她迷蒙著眼旁若無人地走到吧台倒了杯水,半醒不睡地倚在吧台上:“我今天節目組聚餐,可能……”
說到一半,抬頭看清店裏目前的局勢,愣了愣:“你倆在幹嘛?”
我看著蘇謀,向他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意思是“你看是你告訴她還是我編瞎話騙她”。
蘇謀似乎下了很大決心一樣,把文件袋從我手中抽走,對任夏招了招手:“你過來。”
任夏茫然的放下杯子走過去。
蘇謀看著她一步步走過來,高跟鞋聲音清脆,每一步都像敲在心尖上。
任夏在他麵前站定,疑惑的看著他:“怎麼了?”聲音慵懶隨意,絲毫不能意識到,對麵那個人心裏驚濤駭浪的想法。
蘇謀看著她,慢慢地笑了笑,低頭從文件袋中把紙頁抽出來,遞到她眼前:“你看看這個。”
任夏接過來,瞅了兩眼,麵色一變:“為什麼放棄?那些東西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蘇謀笑了笑,伸手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一個深藍色的天鵝絨首飾盒,後退一步,單膝下跪。
我和任夏全部目瞪口呆,我剛剛已經明確告訴他,任夏不喜歡打破現在的平衡,原本以為他會緩個三四五六天,用行動證明一下自己的真心什麼什麼的,起碼讓任夏有個心理準備,哪知這孩子竟然是實打實的行動派,頭天告個白,第二天就來求婚了。
蘇謀看著她的反應,仔細審視她臉上的每一寸表情,良久,又笑了一下:“我昨天跟你表白的時候,說的話你還記得麼?”
任夏看著他,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就說了一句,任夏,你來做我未婚妻吧。”
蘇謀道:“記錯了,沒‘吧’,任夏,你來做我未婚妻,陳述句,沒有任何詢問的語氣,我隻是通知你一聲,你是我未婚妻了。”
任夏反應了一會,不滿地皺起眉:“你說是就是了?”
蘇謀點頭,雖然是單膝下跪,可氣勢上卻完全不輸於居高臨下的任狐狸:“昨天的確是通知一聲,不過今天是來詢問你的意見。”他手指一用力,打開那個錦盒,一枚鑽石鑲在鉑金的環上,造型簡潔,似乎在默默說明,它的價值並不需要累贅繁瑣的裝飾來體現。
他們的目光一起集中在那枚戒指上,似乎靜默了很久,蘇謀道:“DarryRing,網上傳言,一個男人憑身份證,一生隻能購買一次,我去驗證了一下,居然是真的。”
任夏腦子短路了一樣,看看戒指又看看他,“嗯”地點了下頭。
蘇謀的眼睛抬起來,目光焦距在她臉上,漸漸溫軟:“任夏小姐,我很早就找律師擬定了這份說明,但今天早上才將它打印出來,我來征求你的意見,以決定它是否可以具有法律效應。”
“如果我要繼承蘇氏財閥,那麼必須娶相應財閥集團的女兒為妻,用我妻族的地位來鞏固我的地位,用我妻族的財產來鞏固我的財產,但是那樣的話,我將變成一個工於心計,利欲熏心的人。”
“財富對我來說,並沒有十分大的誘惑力,我一直覺得錢夠花就行了,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請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可以逃脫這樣的人生,我請求你嫁給我,做我的妻子,讓我有勇氣拒絕這個裹著糖衣的飛來橫禍。任夏,我曾經告訴過你,欲擒故縱也要有個限度,如果我是個有耐心也有時間的人,自然可以縱容你的性格,一直到你玩夠為止,但是現在我沒有時間了,我的父親說不準下一秒就會去世,我即將卷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隻有你能阻攔我。”
“嫁給我,好嗎,蘇太太。”
我被他這一段情真意切的告白感動,亮色晨光裏,容色傾城的女人和穩如山嶽的男人相對,一站一跪,他們兩個都是各自領域裏的佼佼者,站在巔峰的人,就連求婚都用這樣硬這樣理性的言語,雖然沒有詩情畫意的語言,卻因為這份理性,從而將自己表達的而更加明確,更加安全。
任夏垂眸看他,唇角勾起一絲微薄笑意:“你並不是非我不可。”
蘇謀點頭:“我有很多選擇,甚至是比你更好的選擇。”
任夏抬起頭,側過臉去微笑一下,又扭回去看他:“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最好的選擇。”
蘇謀又點頭:“的確。”
任夏俯下身,拍拍他的肩:“生活是自己的,如果你想投進那個漩渦,我再如何阻攔也無濟於事,如果你不想,哪怕身在其中,也不會有無可奈何。”
蘇謀皺了皺眉:“所以?”
“所以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一下,畢竟婚姻大事,而衝動是魔鬼。”她對蘇謀眨了眨眼,手上一用力,將他扶了起來,又在他肩上拍了拍,“我雖然覺得和你在一起感覺很好,但沒有你的那些年,不也照樣開開心心的過來了麼,所以你還不能讓我擁有接受全新生活的勇氣。不過求婚嘛表白啊什麼的,被拒絕都是常事,希望你能等閑視之,不要影響咱的正常交流。”
蘇謀愣在當地,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我也有點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任夏神清氣爽地跟我打了個招呼,道:“今天聚餐,晚上不回來吃飯了啊。”
蘇謀依然愣在當地,目送踩著一地玻璃心碎片的任夏款款出了門,還折身問他:“這個……今天你還願意送我去台裏麼?”
我旁觀這戲劇化的一幕,忍不住替蘇謀慶幸,他今天沒有抱花束來求婚,真是太英明了,不然被人拒絕後,那個花抱在懷裏,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屆時該有多麼的尷尬。
英明的蘇謀麵色不變,神情自若地把首飾盒合上,文件放回文件袋裏,路過任夏身邊的時候還順手往她手裏一遞:“沒錯,求婚表白被拒絕很正常,我自然不會為此影響我們的正常交流。不過任夏,我是商人,調動一切方法達到既定目的是我的行事準則,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我深情地看著他倆打開車門坐進去,奧迪車動作凶狠地倒車轉彎,閃著霸氣十足閃光燈,嗖一下沒影了。
透過恍惚的車影,我看見朗冶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和我一同目送奧迪消失在車水馬龍的城市裏,莫名其妙地走進來:“剛那是蘇謀和任夏麼?”
我點點頭:“剛剛我親眼目睹了電視裏才會出現的場景。”
朗冶道:“啊?”
我說:“蘇謀給任夏求婚了,任夏把蘇謀拒絕了。”
朗冶愣了一下:“啊?”
我繼續點頭:“任夏真是個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四有新人,這要是換成除她之外的任何一個姑娘,肯定都幹不出來這事。”
朗冶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如果是你,你願意答應他?”
我用三貞九烈的熱切目光看著他,重重點頭:“那肯定啊,英俊帥氣又多金,霸道專情又深沉,多麼符合言情小說裏二逼總裁的男主標準。”
朗冶愣了一下,麵無表情的拍了拍我的頭殼,繞過我到廚房去了:“總結詞用的不錯,簡直鬼斧神工。”
任夏是陰著臉回來的,而且回來的相當早。自從玄殷回老家,朗冶就天天來我這吃晚飯,我倆飯剛上桌,就見她黑著臉推門而出,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蘇謀的汽車尾燈閃了閃,趾高氣揚地揚長而去。
我和朗冶一起錯愕地望著她:“你……吃了沒?”
“吃?起都氣飽了!”任夏把手提包摔在沙發裏,“你們知道蘇謀今天幹了件什麼事嗎?”
我倆不約而同地露出求知的表情。
任夏雙手叉腰,猶如罵街的潑婦一般,毫無風度:“他在致辭的時候,當著節目組所有人的麵,說,‘我今天心情很不好,因為早上我以全副身家向任製片求婚,被她拒絕了,所以在此我也想以公謀私一下,請大家齊心協力,幫我把太太追到手,大家都知道我已經32了,也耽擱不起了,謝謝’。”
我和朗冶對視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忍笑的神情。然而任夏正一臉凶神惡煞地表情站在跟前,為了不至於被她當成出氣筒,我倆很有默契地調整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憤恨道:“蘇謀真是太過分了!”
任夏端起桌子上的湯,一口氣喝掉一半:“你們是沒看見那個場景,所有的未婚或者已婚的小姑娘全都用凶狠的眼神看我。我們那個主持人,就是西陳的那個妞,她居然還說,不愧是狐妖,果然魅力無人能敵。你說這都是什麼事,我怎麼就好端端的招惹上這麼一號人,太造孽了!”
我和朗冶一同點頭,惡狠狠道:“對!太造孽了!”
任夏緩了口氣:“你們看著,明天他要是再敢這麼玩我,老娘拚著讓道士活活打死,也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我們繼續異口同聲:“對,生吞活剝了!”
任夏鬥誌昂揚地哼了一聲,拽著手包進內室去了。
我在她身後揚著嗓子喊:“你吃晚飯了沒!”
任夏遙遙回答:“給我留著,我生完氣再吃。”
第二天蘇謀照常來接任夏上班,等她洗漱換衣的時候,年輕有為的二逼總裁袖著手站在我身邊,眉梢眼角都掛著笑意:“昨天回來是什麼反應?”
我說:“炸毛了,生一晚上氣,吐半天的槽。”
蘇謀緩慢的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我看著他誌在必得的臉,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任夏是有氣無力地回來的。
我和朗冶一左一右地守在她身邊,一個遞水一個遞紙巾,任夏則嬌弱無力地倒在沙發裏,以手覆麵,聲音虛無縹緲:“他外婆來了……來給我……送餃子……”
原來蘇謀今天把他外婆搬出山,老太太對任夏印象相當好,一聽說外孫子要娶她當媳婦,打心眼裏高興。蘇謀打電話說任夏想吃外婆包的餃子,老太太殷殷地在家包了一上午,還專門送到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