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卷 剪百年春秋冬夏 鋪紅妝十裏繁華 037.我愛不愛你(1 / 3)

這樣批評和自我批評了一會,齊予打圓場道:“那本筆錄裏大概也就是記載了顧博然的戲劇心得,反正他已經傳授下去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等回頭這一片開發的時候,總會找得到,屆時就是個重量級文物。”

其實我們都知道他這是不想找了所以如此自我安慰。

等了一會,雨勢減小,烏雲漸漸散去,又顯出原本晴朗的夜空來,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泥土芬芳,齊予和玄殷將顧博然的遺體和稻子留下的戲袍打理妥當,將破舊的幕布慢慢拉上,約定明日前來收斂遺體,送去火化。

離開這個院子的時候,忍住不回頭看了看,清亮的月光灑滿斑駁朱門,這個曾經迎來送往人潮如織的地方,將慢慢淹沒在時間的長河中,這裏麵發生的那些故事,將再也不會有人知曉。梨園將記住顧博然,卻沒有人能銘記稻子,和那個戲班。

朗冶在我肩上拍了拍,然後繞過來攬住我,好像猜到我在想什麼似的,輕聲道:“他或許並不在乎自己是否被銘記。”

我轉過頭對他微笑:“我隻是覺得自己很榮幸,能夠旁觀這一場愛恨別離,不知道顧博然的妻子在地府怎麼樣了,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其實很想去看看她。”

朗冶道:“顧太太才是他最貼心的知己。其實想來,顧博然這一生求仁得仁,著實精彩。在梨園,他是顧氏武生的創始人,在政界,他又是讓政府刮目相看的人才,他曾經想變成名角兒,得償所願,祈求出人頭地,也心想事成,付出的努力都有所回報,真叫人羨慕。”

我點頭,旋即又搖頭:“但是想想他所付出的的那些,又覺得這些回報都是他應得的,沒占命運一點便宜。如果換成是我,絕對堅持不下來。”

朗冶眼睛裏含上笑意:“對,你就是個好吃懶做的人。”

玄殷聽見這一句,忙不迭的點頭:“就是,以前還上心追求長生劫,現在這個目標沒了,更加沒追求,本來我還能給你再提供個目標,結果你連長生果也不想要了。”

朗冶攬著我的手臂僵了僵,語帶警告:“她現在就很好,不必再折騰什麼長生果,玄殷,你不要總是慫恿她。”

我覺得似乎有點不對勁,追問道:“為何你一直讓我追求長生?是不是我現在狀況很不好?”

玄殷咂咂嘴:“現在吧也沒發現什麼不好的,但是你追求一下不也很好麼?一來有個人生目標,二來麼說不準就找著了呢?”

我想了想,覺得也是,於是道:“那你說說吧,如果方便的話我就去找找。”

朗冶又阻止道:“什麼叫方便了就去找找?哪會那麼容易,你找不著就算了,還得折騰我。”

我奇道:“朗醫生你這個反應很不對勁呀,怎麼感覺你十分反對我找長生果呢?”

說話間已經走到車邊,朗冶沒搭理我,自顧自用鑰匙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裏,我跟著繞到副駕駛坐下,不依不饒地又問了一遍。

朗冶轉過臉來看我,目光深深,月光透過前麵的擋風玻璃,在他臉上投下一片明亮的清輝,襯得那眉眼愈發攝人心魄:“我不希望你再出什麼事情,明珠,你在我身邊,不需要太過強大,也不需要太過辛苦。”

我在他的目光之下,感覺臉上的溫度蹭蹭地往上升,再加上後座上還默默無語的坐了兩個觀眾正在旁觀,於是更加不好意思,咳了一聲,嗬嗬兩聲:“嗯,那你快開車吧。”

朗冶鬱悶道:“我好歹深情款款地表白了一下,難道你不給點反應?”

我往後看了一眼,後麵倆聚精會神看戲的觀眾急忙扭頭向各自的窗戶外麵看,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朗冶期待地看著我。

我想了想,又往後看了一眼,然後順手拿起車前麵的醫院停車場通行證,擋在臉一邊,很快地靠過去,在他唇上輕輕一啄,又急忙椅回座位上,雙眼平視前方,假裝鎮定自若道:“現在可以開車了吧。”

朗冶發動車子,亦鎮定自若道:“可以了。”

後座傳來憋笑的咳嗽聲。

我猜朗冶估計也是這幾百年來,頭一次當著外人的麵跟人調情,有點不太好意思,被他們這麼一笑,更加惱羞成怒,把車開到距離中友還有兩條街的路口,死活都不願意送人送到家。

但是後座的兩位居然不哭不鬧地開門下車了,兩人並肩站在馬路牙子上,臉上俱都是曖昧的笑容:“一路走好,不要太急。”

朗冶冷哼一聲,一打方向盤絕塵而去。

我認識他幾百年,還真是從沒有見過他如此青澀害羞的模樣,心裏簡直要笑死,連帶著我自己害羞的情緒也被打消了不少,於是伸手去戳他的手臂:“哎,坦白的說,你什麼時候開始看上我的?”

朗冶把我的手打開,伸手去開了車載CD,一支純音樂的曲子流淌出來,是西方古典音樂,車廂裏霎時充滿了文藝電影的氛圍。

“巴赫,《G弦上的詠歎調》,喜歡麼?”

我聽了一會,點點頭:“挺好聽的,不過我還是更喜歡中國古典樂。”

朗冶偏頭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調回前方:“是更喜歡,還是更習慣?”

我仔細想了一會,覺得我的喜歡和習慣簡直無法分辨,於是模棱兩可道:“都是吧。”

朗冶歎了口氣:“那你答應嫁給我,是因為喜歡我在你身邊,還是因為習慣我在你身邊。”

我不知道他為甚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並且覺得十分難理解:“你為什麼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我是喜歡還是習慣,很重要嗎?”

他一轉方向盤,把車停在路邊,認真的看著我:“很重要,因為我把你看得太重要,所以想在你心裏換一個同等的地位,我想要你的非我不可,而不是習慣就行。”

我對他笑了笑:“你現在在我心裏,已經是非你不可。”

他卻執拗道:“因為習慣,所以非我不可?”

我扶了個額,本來想轉換話題把這一頁揭過去,但心裏又隱隱覺得拖不得,還是趁早解決了好,於是問道:“朗冶,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動了娶我的心思?”

朗冶道:“從第一次我讓你和我假扮夫妻開始。”

我驚訝地回憶了一下:“得有幾百年了吧,你的心思隱藏的夠深啊。”

朗冶苦笑道:“原本隻是個試探,看看你是否反感我,但是沒想到你假扮的真是光風霽月,人前人後完全兩個態度。”

我其實已經記不太清第一次和他假扮夫妻時,到底因為什麼事,我都幹了些什麼,但看他的表情,估計沒太幹人事。

朗冶又道:“你之前嫁給你的亡夫,不是因為愛他吧。”

這個問題任夏也問過。

“朗冶,我不是一個一見鍾情的人,你問我嫁給你究竟是因為習慣還是喜歡,我其實很難準確分辨,但是我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不會委屈我嫁給不喜歡的人,我願意嫁給你,是因為我相信你,能給我依靠。”

目測這番話在一定程度上撫慰了他焦躁的心,因為他的表情迅速緩和,還伸手過來摸摸我的臉:“你太讓我害怕了,所以不得不確定一下,明珠,你曾經告訴任夏說安全感都是自己給的,其實不是,在愛情裏,把對方看的很重的人最沒有安全感,我在你身邊幾百年,一直在擔心,你會不會又心血來潮地去嫁人。”

我默默汗了一個:“什麼叫心血來潮,我嫁人都是經過慎重考慮的。”

誰知此言一出,他臉色一暗:“合著你嫁給那個姓李的是真情所使?”

我急忙道:“沒有沒有,我嫁給你才是真情所使。”

朗冶懷疑道:“真的?”

我點頭:“真的。”

朗冶扭過頭去發動車子,滿意地點點頭:“好的,求婚成功了。”

我:“……”

朗冶開了一會車,見我一直沒有出聲,扭過臉覷了覷我的表情,笑道:“生氣了?”

別跟我說話。

朗冶笑意加深,還伸過手來摸我的頭:“哎呀,別這麼小心眼嘛,開個玩笑而已。”

我板著臉道:“感覺跟我求著你跟我求婚似的,我幹嘛這麼賤呀又不是沒人娶我。”

朗冶又看了看我的表情:“真生氣了?”

我說:“我這會特別不願意看見你,你給我下去。”

朗冶沒搭話也沒停車,忽然掉了頭,朝回家相反的方向疾馳,我搞不清狀況,驚恐地看了他一眼:“你幹嘛呀。”

朗冶看我一眼,眼睛裏帶著張揚地挑釁:“你敢不敢不要問?”

我誠實地搖搖頭:“我不敢。”

他笑出聲來,道:“那你相不相信我?”

我點頭:“相信啊。”

他一踩油門,猛然提速:“那就不要問。”

我委委屈屈地看著他:“可是我累了,我想回家睡覺。”

他一抬下巴:“椅背放下去睡。”

我當然沒有真的去睡,因為他態度堅決,便也不再追問。他開車上高架下高架,穿過了大半個城市,穿過最繁華的不夜城。車速漸快,路邊的霓虹化作光影,飛速向後劃去,路燈延成一條亮亮的帶子,一直延伸到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