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讓他無比的眷戀,哪怕隻是短暫的擁有。
“井理兒,我愛你,比愛我自己更愛你。”淩明樽自言自語著。
井理兒站在骨灰堂裏靜靜地發呆,一個小小的玻璃格子裏擺放著弟弟的骨灰和照片,有從他一歲到五歲每年生日的照片,他的鼻子上沾著奶油,天真無邪地大笑著,笑容裏沒有任何一絲雜質,隻有孩兒般的純真。
井理兒知道鮮花很容易凋謝,所以每年弟弟的忌日,她帶來的都是幹花,絢爛的藍色和粉色的滿天星幹花放在玻璃櫃裏,看起來會像是讓弟弟的靈魂枕在一片花海裏。
“彥傑,對不起。”井理兒不知道自己這句道歉究竟說了多少遍,也不知道弟弟能不能聽到,可是聽到又有什麼用呢?他再也回不來了。
弟弟出生的時候她五歲,父母忙於工作,是她喂弟弟喝奶粉、學走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姐姐”。
可她是個不盡責的姐姐。
井理兒將那份井彥傑基金成立證明的複印件放進玻璃櫃裏:“你的到來是有意義的,不隻是家人,還會有很多人記住你,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天使。”
她相信,那麼善良的弟弟,如果知道自己的離開幫助了別人,一定會很開心吧。
從骨灰堂走出來後,井理兒撞見了也前來祭拜的父母。她看了眼父親,印象裏父親一直沉默寡言,自從弟弟走後,話變得更少了,或許是怕觸景生情,每天待在家裏的時間變得很少,天還沒亮就出去工作,一直到深夜才回家,進門洗完澡就躺床上呼呼大睡,因此經常被母親埋怨。
而她自從高考失敗後,就從家裏搬了出來,與父親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
“在外麵等我們。”範慧凝瞥了井理兒一眼。
井理兒點頭,在門口的石桌石椅間找了個醒目的位置坐下。
過了很久,父母才從裏麵出來,兩人的眼睛紅紅的,看起來應該是大哭過一場。
井理兒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她知道每年弟弟的忌日,對於這個家裏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這個證明是怎麼回事?”範慧凝將那張“井彥傑基金成立證明”遞到井理兒的跟前。
“是醫院成立的,他們覺得應該關注弟弟這種罕見的血型。”井理兒不敢說是淩明樽,怕父母會刨根究底。
範慧凝冷笑一聲:“他們那時候沒把人救過來怎麼不說這些?現在才來做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安什麼好心?不知道最近怎麼地,那麼多人來關心彥傑。”
井理兒詫異了一下:“還有誰?”
“以前的遊樂園老板,說以後每個月給我們補償五千塊錢,卻不肯留下任何聯係方式。”
井理兒皺了皺眉,總覺得這種事情不太可能發生,明明十五年前當父母去向遊樂園討公道時,對方的態度可是一點都不好。
該不會……井理兒立馬就想到了淩明樽,隻有他才會出於愧疚做這種事情。
井理兒的心一沉。
從骨灰堂走出來後,井理兒嚐試給何勳尹打了通電話,好在何勳尹已經將她從黑名單裏拉出來了,電話能夠被打通。
井理兒詢問他關於那五千塊錢的時候,何勳尹猶豫了一下:“確實是淩總吩咐的。”
“你讓他別再這樣做了。”
何勳尹頓了頓:“你還是讓他做吧,這肯定有他的理由。”他又問:“你跟淩總,真的不可能複合了嗎?他自從跟你分手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比以前更冷了,而且還有些不修邊幅,好像自甘墮落似的。”
井理兒的心顫抖了一下,半晌才回複:“我也不知道。”
她抬頭眯著眼睛看了看陽光,陽光隻剩一團光影,和她的心一樣,看不真切。
井理兒去了一趟韓雨瞳那裏,韓雨瞳正幫一個客人占卜完,笑著跟井理兒說道:“剛剛那位美女最近的桃花運可是很旺盛呢。”
井理兒笑了笑。
韓雨瞳一邊收拾著攤子,她知道今天是井彥傑的忌日,也知道井理兒難得將這一天空出來:“你最近一直在工作,好不容易能閑一下,應該出去玩才對,說吧,想去哪裏?”
“我想喝酒。”井理兒覺得太壓抑了,她急需酒精來釋放自己。
韓雨瞳很怕喝醉酒的井理兒,她想了想,井理兒之前的房子已經退掉了,淩明樽的公寓井理兒肯定也不願意回,而她跟奶奶住一塊兒,不太方便帶井理兒回去,酒吧又怕出事,便提議道:“那我們去酒店開間房喝酒吧。”這是她能想到的最穩妥的辦法了。
井理兒點點頭,兩人去便利店買了些罐裝雞尾酒,然後破天荒地開了個情趣酒店。
“想不到我第一次住這種酒店竟是跟你。”井理兒笑起來。
“你以前沒和……”韓雨瞳發現自己差點說錯話,連忙改口,“是嗎?那我們這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兩罐雞尾酒下去之後,井理兒就開始暈了,抱著韓雨瞳大哭起來:“你說他為什麼要讓我知道真相?為什麼不藏著掖著?我寧願被他騙一輩子,我寧願永遠都不知情……”
“那如果你某一天發現了呢?你那時候,會更難受吧?”韓雨瞳理解淩明樽的想法,正是是因為真的喜歡,才無法隱瞞。
“可是也許不會有那一天啊。”井理兒天真地說道。
“井理兒,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就去找他吧,不要放棄這麼好的一個人,當年那件事情,也根本不是他的錯。”
“可我沒法邁過這個坎,我如果繼續跟他在一起,我就無法麵對弟弟……”
“我說句實話啊,你弟弟已經去世了,這個世界上,真正重要的,是活著的人該如何活下去。”
井理兒淚流滿麵:“可我不能那麼自私。”她繼續喝著酒,終於明白那晚淩明樽灌酒自己的理由,有時候,酒精能讓人暫且的逃避。
“井理兒,你看!”韓雨瞳將手機推了過來,照片上是淩明樽和當紅演員夏承歡的合影。
井理兒拿過手機眯眼看了看,照片中兩人的距離站得很近,雖然也可以理解為是一張普通的“路人合影”,可還是不免讓人浮想聯翩,尤其是夏承歡在圖片下方配字:跟淩總一起參加活動,很開心!
“這是夏承歡發在ins(Instagram縮寫,社交軟件名)上的。”韓雨瞳說道。
井理兒一下子就由悲轉怒了:“淩明樽,你個渣男!花心大蘿卜!”
明明之前自己還埋怨他為什麼要在離開前對自己那麼好,還控訴他為什麼不愛上別的女人,可是當這樣的事情如果真的發生後,井理兒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接受,心猶如打翻了一壇醋那麼酸。
“也有可能是簡單的合照啦。”韓雨瞳安慰道,“再說了,夏承歡不是霍總的前女友嗎?怎麼可能又跟淩明樽在一起了。”
“前女友就說明已經分手了啊,當然可以找下一個對象了。”井理兒這句話仿佛是在說過自己聽的,她越想越生氣,借著酒勁給淩明樽在微信上留言。
她知道對方已經將她拉黑了,她發的這些牢騷也不會被淩明樽收到。
“淩明樽,你怎麼能在我們分手才三個月就跟其他女人拍那麼親密的合照,我真是看錯你了,你就是個¥%#\\u0026@……”井理兒一連罵了一大串,說完60秒語音才肯罷休,然後將手機扔到一旁,繼續喝酒,跟韓雨瞳哭訴,“我要忘了他,忘了他……”
“何苦呢?”韓雨瞳無奈地搖頭,“那麼一點風吹草動就足以把你給激動成這樣,可見他在你心裏的地位有多麼重要。”
但井理兒還沒發現的是,淩明樽早就將她拖出黑名單了,他怎麼舍得讓她一直躺在黑名單裏,他得知井理兒還沒有刪除自己後開心極了,每天都要翻看好幾遍她的朋友圈,看看她有沒有更新什麼動態。
每當她發朋友圈時,他都會控製住自己下意識想要點讚的手,並來回琢磨著她發的那條朋友圈是什麼意思,她的心情,是粉色還是藍色。
淩明樽是在參加完活動後收到井理兒這一大串語音的,他剛剛被夏承歡強行拉著拍了張照片,不過那張照片是跟好幾個一起拍的,沒想到夏承歡卻單獨把她跟自己截了出來,也不知道存何居心。
淩明樽懶得理會,畢竟清者自清,但當他聽到井理兒的語音信息後,便不淡定了。他一方麵喜出望外,原來井理兒還是在乎自己的,她會因為看到自己跟其他女人的一張合影而吃醋;另外一方麵,他變得惶恐不安起來,生怕井理兒真的當真,會就此消滅任何跟他複合的念頭。
然後淩明樽做了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發短信讓夏承歡把那條ins給刪了;第二件事情,是在網友的提問和質疑中簡單地回複道:我承認的女朋友,隻有井理兒一個;第三件事情,便是立馬打語音給井理兒。
“你聽我說,那張照片是意外……”語音一接通,淩明樽就著急地解釋起來,很快被對麵打斷:“我是韓雨瞳。”
“井理兒呢?”
韓雨瞳看了看一旁喝酒喝到斷片的井理兒,如實回答:“她喝睡著了。”
“喝了多少?”
韓雨瞳看了眼地上的易拉罐,數了數:“大概五罐雞尾酒吧。”
“……”酒量那麼差還敢喝酒?
“那你們現在在哪裏?”淩明樽又問。
“在酒店,你要來看看井理兒嗎?”
淩明樽猶豫了一下:“還是不用了,麻煩你好好照顧她吧。”他怕自己這樣貿然出現在井理兒麵前,會引起她的反感:“你能不能,把我們通話記錄給刪了?”
“你們明明相愛,為什麼要這麼折磨對方呢?”韓雨瞳歎了口氣,答應了淩明樽的請求。
第二天醒來,井理兒便發現了語音已經發出去的事實,追悔莫及:“啊啊啊啊怎麼回事?他不是已經把我給拉黑了嗎?”
一旁的韓雨瞳看破不說破地無奈搖頭。
“怎麼辦啊?丟臉丟到姥姥家了。”井理兒躺在床上踢著被子,十分抓狂。
“你不看看熱搜嗎?”韓雨瞳問。
“我已經把微博給卸載了。”井理兒害怕看見淩明樽的消息,索性選擇斷了源頭,但被韓雨瞳這麼一問,她隱隱感覺與淩明樽有關,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地問了一嘴,“熱搜有什麼?”
“昨天他跟夏承歡的合照發出來後,很多網友跑到他的賬號下麵問他是不是跟你分手了,還有夏承歡是不是他的新女朋友,然後淩明樽回應了。”韓雨瞳說到這裏便不說了。
井理兒著急起來:“他回應了什麼?”該不會是承認了吧?果然是渣男,實錘了。
“他說,他承認的女朋友隻有你一個,井理兒。”
井理兒頓時油然而生雀躍之情,臉上展露出笑顏,但僅僅是一閃而過,假裝不在意地“哦”了一聲。
井理兒這幾個月都住在酒店裏,換洗的衣服也就那麼幾套,隨著季節變涼,很快也不夠穿了,她隻得返回去拿。
公寓裏一切如初,井理兒走到淩明樽的房間門口,忍不住朝裏看了看,卻發現床單還是和她剛走時一樣,平整得沒有一絲皺紋,她猜想淩明樽應該也沒回來過,想到這裏,井理兒便有些失落。
井理兒最近在看房子,她想從公寓裏搬出來,卻遲遲沒有找到合適的房源,W市的房價讓她望而卻步,她琢磨著,自己可能要再工作上一年才能勉強攢個郊區的首付,而如果租房子的話,她一個月也就回那麼幾次,不劃算,倒不如去睡賓館。
井理兒打開冰箱一看,很多食物都過期了,她發現回來一趟,要處理的事情竟然有些多,她一一清理著冰箱裏的東西,又將透明抽屜拿出來洗幹淨,晾幹。
這樣不知不覺竟然忙了一天,她懶得找今晚住宿的地方,直接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井理兒不知道的是,淩明樽回來過。
他有些重要的合同和資料忘記取走,遺落在公寓裏。
他之前聽每周來打掃一次的保姆說,井理兒不在家,那份房屋轉讓合同一直擺放在原位。後來他查了查井理兒的活動軌跡,發現她每天幾乎都睡酒店,沒有再回過公寓,像是要將這裏拋棄一般。
所以淩明樽也沒想到井理兒會在公寓裏。
他就那樣大搖大擺地開了公寓裏所有的燈,好讓自己顯得不太孤獨,在打開井理兒房間的燈時,他愣住了,看到床上躺著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淩明樽步伐緩慢地走過去,不小心被井理兒隨意脫在地上的鞋子給絆了一下,他一個踉蹌向前,好在抬頭看井理兒時,她並沒有被驚醒。
淩明樽舒了口氣,怕井理兒會像自己一樣不小心被鞋子絆到。他彎下腰,將鞋子整齊地擺好,然後走到井理兒的身旁。
她睡覺的姿勢是蝦米狀,身子蜷在被窩裏,隻露出一個腦袋,睡得很沉,呼吸均勻,如同剛出生的嬰兒般。
淩明樽不敢打擾她,隻是靜靜地站在床邊看了她很大一會兒,而後驀地想起自己醉酒那晚,井理兒也是在一旁靜默地看他。他想,她那時候的心情,應該跟自己一樣糾結吧。
淩明樽在心裏歎了口氣,悄悄地離開了房間,去書房找到需要的文件和資料,抱在懷裏,準備回公司繼續加班,他失眠得嚴重,隻能靠把自己消磨累了,耗盡腦力才能睡著。
隔天,井理兒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隻是在自己穿鞋子時奇怪了一下,她記得自己可沒有將鞋子擺放得這麼整齊的習慣。
但她懶得去回憶昨晚的細節,便沒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