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拍攝的劇叫《追擊》，是一部警匪言情劇，算不上高大上的配置，主要講的是莽撞的軍校畢業女主與她的成熟穩重刑警上司的故事，裏麵會涉及大量的打鬥場麵。主演是近幾年來火起來的清純係女生，常常被拿來和陸雅安作比較的宅男心目中的另一個公主，陶可。
這類玉女，自然是走路輕飄飄的，眼睛水靈靈的，所以找武替是必然的選擇。
衛碧在三天後抵達片場，見到了這個清純玉女，陶可。
娛樂圈的男人與女人大多都為商品，尤其是主攻青春偶像市場的藝人，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定位，時下最流行的類型是陸雅安這一類個子不高、瘦瘦小小、大眼睛白皮膚的青春少女係。這一類人在男性受眾群體中有著十分巨大的市場。
而陶可，是SE的陸雅安。
衛碧對於這一類藝人向來敬而遠之。普通藝人台上與台下其實差距很大，她在台上被塑造成禦姐的模樣，台下卻其實懶散得很，閑暇全天窩在公寓看碟，三餐泡麵，等到有工作了再餓幾天瘦回來，而這類玉女型……卻是時時刻刻戴著麵具的。
嬌小，可愛，會撒嬌，懵懂的眼神，被嚇一下會縮起來，她們比其他類型的人更適合娛樂圈這個聲色場所。
《追擊》已經開拍三天。衛碧趕到片場的時候，恰巧在拍一場男女主角的對手戲，天生體弱的女主角陶可少女時代遇上了歹徒舉刀劫持人質，幸好有男主角保護。她怯生生站在刑警男主的後麵，風吹起她的長發，迷離的眼睛快要滴出水來。
“漂亮吧？”胡楊笑指監視屏，“這陶可是SE的新秀，出道才兩年，就已經和陸雅安齊名了，我打賭，等我的片子一上映，她就會蓋過陸雅安的光芒。”
“很漂亮。”衛碧彎起嘴角。陶可的確漂亮，和她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胡楊似乎發現自己的話語有些不妥，尷尬地咳嗽了一聲：“等下會有一場落水的戲，陶可不會水，所以需要你來做。”
衛碧皺起了眉頭：“可我比她高那麼多。”
胡楊聳肩：“通過特殊的拍攝角度是可以避免被人發現的，隻不過……可能不一定一條通過。你……”他想起來，眼前的這個人如果是三個月前，可是他要仰著頭才能卑微講話的當紅明星，頓時沒了底氣。
衛碧笑了：“沒關係。”
她的確脾氣不好，不過在片場尊重導演是她恪守的職業道德。
“卡——OK，這一條過了。”那邊，胡楊利落地處理了鏡頭。
MAN派男主角剛剛拍完一條動作戲，渾身癱軟在了地上，助理馬上衝上前去打傘送水；玉女陶可接過了助理遞上的奶茶，慢悠悠遊蕩到了胡楊身邊。她抬頭看了一眼衛碧，似乎並不意外。
“你好。”衛碧微笑，伸出了手。
陶可眨眨眼睛，伸出了白皙的手輕輕握了握：“麻煩你了，務必保質保量完成哦。”
這句話說得輕飄飄的，合情合理，聽著卻讓人不怎麼舒服。
衛碧無所謂地勾勾嘴角，扭頭問胡楊：“什麼時候開始？”
胡楊道：“五分鍾後。”
五分鍾轉瞬即逝。
衛碧換上了女主角的衣裳，戴上了假發，在場記小妹的指導下做好了準備工作。這一幕戲是比較複雜的連貫戲，歹徒與男主角最終沒有和解動了手，女主角落單，被歹徒追擊，不得已跳下河，男主角隨後跟上，跳下河去，從水底撈出快要昏厥的女主角……
鏡頭是由三台攝像機同步拍攝的，尤其是水中戲，是高空拍攝，所以所有的動作必須連貫完成。
導演一聲令下，所有人員就位。衛碧個子高，步伐卻很快，幾乎是沒有任何障礙的滾爬躲閃，五秒鍾後從高處一躍而下——
場上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導演胡楊捏緊了拳頭。
“如何？”陸箏的聲音。
胡楊愣道：“看不出來……”
金牌經紀托眼鏡：“你看得出來，你就是牧之帆了。人家和你同為第六代，就你還在拍腦殘劇。”
胡楊：“……”
陸箏微笑。忽然，他臉色一變，冷道：“男主角為什麼還不下水？不是間隔三秒嗎？！”
“什麼——”
胡楊愣了下，發現男主角真的愣愣地站在高台邊，居然還沒有下水！而衛碧……“卡——”他衝了上去，發現水麵上空無一人，她還在水下！
“衛碧、衛碧——”胡楊慌了。
衛碧已經快憋得昏厥了，聽見導演的聲音，大大鬆了一口氣，從水下探出了腦袋：“怎麼回事？”
眾：“……”
陸箏放聲大笑。
經過這一場事故，所有人都不敢懈怠了。胡楊摸著胸口抱攝像機，隻差沒抹兩行淚在上頭：衛碧是誰？現在沒有人敢接她的戲，可不代表她沒有話題度。他之所以冒險用她，是因為SE給了豐富的資源，現在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光輿論就能壓死人啊！
一條沒過，自然要重拍，衛碧其實已經嗆了幾口水，等到拍第二遍的時候，她跌入水中的一瞬間頭暈目眩……
水下的時光總是特別難熬，她用力屏息，默默在心底讀著秒數，等到數到八的時候，男主角還沒出現，胡楊暴躁的聲音在片場吼了起來：“衛碧，你快上來！”
她冒出水麵，就看見胡楊拿著劇本衝到了高台上，對著男主角吼：“嚴凱你怎麼回事？這麼低的距離，你是恐高還是找碴兒呢？！”
衛碧浮在水中喘息，冷眼看著事態的發展。男主角嚴凱並不是新人，照理來說多少高空動作都已經完成過了，不至於臨時怯場。可是……她認認真真打量了他一遍，發現他似乎有一點點……眼熟？
“OK，重來！”
第三遍。
衛碧又一次重重跌入水中，體力不支下，她稍稍偏了一點點角度，整個身體重重地拍在了水上。巨大的撕裂痛傳來，這一次，她幾乎真的要昏厥過去。
男主角跳下了水，卻並沒有按照計劃拎她出水麵，他在水底摸索，最終以一個不規範的姿勢帶著她偏離了鏡頭……
第四遍。
第五遍。
……
“卡——”
胡楊的臉色已經陰沉到極限，他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衛碧，咬牙道：“所有人休息。”
“對不起，對不起……”嚴凱拖著衛碧上了岸，連聲道歉，“我實在太緊張了，我……我有點恐高，真是對不起……”
衛碧聽不清他的聲音，巨大的衝擊力帶來的陣陣耳鳴，讓她頭暈目眩，隻能倒在一旁的休息椅上，接過片場助理遞上的毛巾擦幹頭發，過了好久才終於緩過了氣……
“很辛苦？”一個清澈的聲音響起。
陶可。
衛碧吃力地笑了笑，淡聲道：“還好，隻不過以前並不太完成這樣的動作。”她初入演藝圈的時候已經作為歌手紅了好幾年，當然有專業的替身，像這類的動作根本不用自己來。這一次算是真正體驗了一把武替的苦。
不遠處，胡楊在嗬斥嚴凱。
這個二線的老麵孔像一隻哈士奇一樣縮在角落裏，從神態到肢體都透著狼狽。
陶可勾勾嘴角，有些揶揄：“你可以跟陸箏撒嬌，讓導演改鏡頭呀，隻要鏡頭一分散，拍攝難度就會大大降低。反正你們環球的人一向很會來事兒。”
她說話的時候低著頭，遠觀起來就像一個謙卑的新人在請教老前輩問題。恐怕也隻有衛碧本人才能聽清她嘲諷的話語。
衛碧默默窘臉：“我不需要改鏡頭，也願意配合導演精益求精。”
陶可愣了一會兒，從鼻子裏擠出一聲哼，移開了視線。
“你隨意嘍。”輕蔑的口吻。
衛碧目送她離開，實在有些迷糊：這個陶可……哪裏來的那麼大敵意？一個兩個都是這樣，她上輩子欠了這些“玉女”的嗎……
十分鍾後，人員陸續就位。
衛碧被冷水衝刷了無數次，思維已經冷靜得快到冰點，與嚴凱麵對麵的時候，忽然靈光一閃，記起了在哪裏見過他——她見過他的，兩年前發生火災的那一部劇，裏麵僅僅隻有三頁劇本的男N號！
“你是……《鳶尾》那時候的……”
嚴凱的臉色一僵，冷笑：“是，衛小姐終於認出我了嗎，真是榮幸。”
“預備——Action——”
導演一聲令下，所有人進入了狀態。衛碧擱下了心中的疑問，依照著之前練習過無數次的樣子一躍跳入水中。
這一次嚴凱反應很及時，他一躍跟著入了水中。
衛碧感覺到了嚴凱的手放到了她的腰上，卻並沒有帶著她往上，反而是在往下！
“你……”她的氣息不穩，口中含著的氣吐出成了泡泡，一口水卡在了她的喉嚨底，頓時眼淚快就要出來。她本能地掙紮起來，在水中用力鉗製住了嚴凱的動作，帶著他一起浮出水麵。一上岸，她就捂住胸口俯下身去，吐出了一口水，才癱軟在了地上——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粉色的身影衝上了前，“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了嚴凱的臉上。
是陶可。
導演和在場的人員還愣在當場。
陶可一把推開嚴凱，直接抓起場記手裏的文件夾，一把抽向了嚴凱的臉！
“你幹什麼？！”嚴凱終於反應過來。
陶可冷笑：“是你想幹什麼？我忍你很久了，一次比一次過分，嚴凱，你一個男人賤成這樣真光榮啊。”
嚴凱氣得滿臉通紅：“你……”
衛碧漸漸止住了咳嗽，呆呆地看著陶可。
陶可冷哼一聲，望向她：“沒死就起來。”
衛碧：這畫風轉變未免也太……
“走吧。”
衛碧搖頭。
“你！不知好歹！”陶可氣得跳腳。
衛碧聽見了她言語中的別扭關懷，笑了，緩緩站起身來，直視嚴凱：“繼續拍攝！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你，不過今天所有的事情我都既往不咎，但是請務必記住，下一條如果再出狀況，連本帶利，我都會找你索回。”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嚴凱顯得渾身僵硬。
衛碧淡然道：“你如果不信，大可以試試看，現在的我有沒有能力讓你在這個圈子內徹底消失。”
一句話出口，嚴凱蒼白了臉。
事實證明，適當的威脅還是有作用的。
休息之後的拍攝終於一條就通過了，隻不過衛碧已經實在沒有了力氣，爬上岸之後臉色蒼白，隨處找了一把躺椅躺了下來。片刻後，一個小助理磨磨蹭蹭到了她身旁，小心扯了扯她的袖子：“這是陶小姐專用的，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