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另一種邂逅(3 / 3)

他在心底默念了一路,真正見到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不知道這一頓飯是為了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在寂靜的樓道口抽完了好幾支煙,最後卻發現自己似乎沒有立場做什麼。

末了,他還是忽略了那些東西,低聲笑道:“我來,隻是想看看你在《追擊》片場扮演的角色。陸箏為你爭取的是……女二?”

衛碧沉默。

她想了想,確定似乎沒有逃跑的空間,笑了:“沒有,是女一。”

“女一不是……”

“女一替身。”

衛碧仰頭,直視他的眼睛,果然看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詫異。

“你……”

“秦總,時候不早,我還要趕去SE,恕不奉陪了。”她趁著秦則寧還在震驚,稍稍退後一些,繞過他下了樓梯。其實,在三個月前如果有人和她預言她會去做一個新人的武替,她估計也是秦則寧那樣的反應,可是經過了這三個月以來的跌宕遭遇之後,她卻已經完全淡定了。人的韌性大抵就是這樣,即使千瘡百孔,麵目全非,也不可能自己停止呼吸。

出了世嘉,衛碧才忽然想起來身上並沒有帶錢,所幸今天她穿的是便裝和球鞋,慢慢悠悠邊走邊逛,居然真的走回了自己的公寓。

公寓門口,一輛黑色的車子悄無聲息地停著。

衛碧走得腿酸,坐在公寓門口的石階上喘氣。

車窗悄無聲息地降落,露出一張微笑的臉。

“餓嗎?”陸箏笑眯眯地問。

衛碧:“……”

五分鍾後,衛碧坐到了陸箏的副駕駛座上,抱著一個KFC全家桶默默地啃。她已經好多年沒有吃這種垃圾食品了,最早是為了保持身材,到後來是因為出入各種場合,身邊總有人跟隨,每次吃這些都會被身邊人阻止,特別是吳中,曾經有段時間為了防止她餓了吃泡麵,在她的冰箱裏塞滿了水果和營養餐點……

“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飯?”一隻雞腿下肚,衛碧緩過神來,喝了一口可樂。

陸箏淺笑:“因為飯局有秦則寧呀,你要是吃得下,還會到我懷裏嗎?”

衛碧:“……”

陸箏熟門熟路地遞上一張紙巾。

衛碧正愁手油膩得有些惡心,順手接過紙巾擦了擦手,低頭看一眼全家桶,還是沒忍住又把手伸了進去,撈了一個雞翅,邊啃邊斜睨陸箏:

“你不怕我吃胖了,賣不出去?”

在這圈內,經紀人沒讓自家藝人素食主義就不錯了,深夜給手下藝人買KFC全家桶的……恐怕就隻有陸箏這一朵奇葩了吧!

陸箏伸手撈了個雞塊:“沒關係,我們天生麗質這一卦的,不靠那點兒骨頭賣錢。”

衛碧喝著可樂問:“今天你中途跑了?”

陸箏啃著雞腿回:“嗯,太慘了,看得心疼,正好隔壁有個酒吧。”

衛碧:“……”

陸箏:“你飽了?”說著伸出手撈桶。

衛碧:“沒!”

陸箏微微笑起來,看著身旁奮力啃雞腿的身影。其實,注意到她的時候還是許多年前,她還是一個新人歌手的時候。那時候她大濃妝,成熟妖嬈,唱著很勾人的HIGH歌,聲線卻比一般嘶吼型的藝人要細軟許多。這反差十分有趣。

他覺著好玩,跟到了後台,看到剛才在台上瘋狂跳躍的禦姐不斷地拍胸口,邊拍邊朝身邊的小助理喊“塗那麼多粉好難受隱形眼鏡好難受口紅是苦的香水味我自己都聞得到了啊好想吐”。

他在原地失笑,看著這個嘰嘰喳喳的禦姐坐在化妝間裏,拿過卸妝巾亂擦一氣,露出了原來的麵目。然後愣在當場。

她比他想象的要小很多,簡直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他想要過去搭話,卻撞上了一雙防備的眼睛。

“你好,我是衛碧。”她微笑起來,一副知性做派,簡直與剛才的模樣判若兩人。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衛碧這個名字。

幾年之後,這個名字紅遍大江南北,她以成熟禦姐的形象俘獲了萬千男女的心。他坐在電視機前,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想起當年那個小女孩防備的眼睛。

寂靜的夜裏,衛大女神終於心滿意足地啃完了手裏的雞翅,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著手。陸箏嘴角勾起微笑,支著下巴看她:“見過秦則寧,食欲看起來還不錯?”

衛碧一愣,也跟著笑了:“不然你想我怎樣,趴在你肩頭哭一哭,然後去扇陸雅安幾個巴掌,罵‘你這個臭不要臉的小三’,轉身麵對攝像頭哭訴,太傻太天真?”

“想報仇嗎?”

“不想。”衛碧伸了個懶腰,“沒有這個陸雅安,還會有海雅安,空雅安,我為什麼要花時間去應付她?”

“可你也沒少欺負她。”陸箏殘忍指出。

衛碧幹笑:“因為不花時間呀,舉手之勞。”被欺負了還一臉隱忍地撐著不是她的作風,她又不是專門吃虧的聖母。

陸箏:“……”

衛碧已經吃飽喝足,拉開了車門朝車裏揮手:“我上去休息啦,你也早點休息,明天我自己去片場就可以了。”

“不怕了?”

“……嗯。”

這一點小恐懼心理居然被他看得這麼透徹,衛碧忍不住紅了老臉,趕忙進了電梯。

公寓外的陸箏笑著搖上車窗,徐徐驅車離開。

在公寓門外,Mako握方向盤的手手心已經出汗了,脊背卻在發涼,因為身後的BOSS的目光。她哭喪著臉仰頭看公寓十二樓的燈亮了起來,小聲問:“秦總,要上去嗎?”

“走吧。”涼颼颼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那今晚這一晚上是來做甚啊!職業助理、業餘言情小說家Mako想仰天長嘯,老娘今晚的更新泡湯了啊啊啊——

轉眼間,衛碧已經在《追擊》劇組整整五天。

局麵似乎漸漸變得明朗起來,劇組的主演們雖然還是和她保持著距離,不過工作人員卻漸漸地從小心觀望變成了稱兄道弟。嚴凱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從那天飯局之後就開始畢恭畢敬地叫“衛碧姐”,被她糾正之後又改成了“衡姐”,至於陶可……

衛碧偷偷瞄她,她在人前依舊是溫順的小公主,和攝像與燈光講話的時候聲音輕輕的,可是隻剩下她和她兩個人的時候,卻每每板起臉來,似乎連看她一眼都不屑,一不小心對上視線,就附贈一聲不屑的“哼”。

空閑候場的時候,衛碧嚐試問她:“我們是不是見過?”

陶可說:“哼。”

衛碧笑:“如果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包涵。”

陶可說:“哼。”

衛碧笑:“你不說,我怎麼補償你呢?”

陶可說:“哼。”

衛碧笑:“如果真是那一場火災……我在醫院醒來後,忘記了很多事情,你想讓我良心發現記起你來,真是難了。”

這一次,陶可沒有“哼”出聲來,她終於回頭正視了衛碧,眼神有點兒小心翼翼的。她咬了咬嘴唇,別扭地開口:“很、很嚴重嗎?”

“啊?什麼嚴重?”

陶可移開視線:“……那次火災。”

衛碧想了想,笑了:“不是很嚴重,我身上留下的傷口不多,燒傷麵積也非常小,就是腦袋後麵縫了好幾針,醫生說我記不清是因為人體對恐懼的逃避心理。那時候剃了光頭,結果發現沒頭發挺舒服的,害我現在還沒有習慣長頭發……”

陶可聞言沉默,身體緩緩靠近,然後她伸出了手,摸了摸衛碧的頭發,繞到她身後小心撥開發絲,更加沉默。

好久,她才別扭開口:“這裏,是吊燈砸的。”

“……嗯?”

陶可移開視線:“我和嚴凱是同學,兩年前,我也在劇組,他演男八百號,我演男主角記憶裏的妹妹。後來著火了,大家都跑出去,我嚇得不敢動,吊燈砸下來,是你替我擋了,吊燈就砸在了你的身上……”

還有這樣的事?

衛碧靜靜思索,發現真的是因為太久遠又太恐怖,真的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陶可紅了眼睛,似乎不太願意說後麵的事兒。她停頓片刻,才緩緩道:“後來,救援隊趕到,你被抬上擔架,我追上去,你叮囑我別亂跑,你會來看我。”

“……然後?”

“我和你住進同一家醫院,我跑去看你,卻被保鏢攔在門外。後來,我趁夜禁時間去看你,結果……真討厭你。”

陶可咬牙切齒,眼圈漸漸紅了。

衛碧目瞪口呆,極力搜索記憶中的畫麵,模模糊糊想起來一些事兒。那時她受傷,幾乎所有的圈內媒體都派了記者千方百計打探病情。某天晚上的確闖進過一個小女孩,似乎是狂熱粉,她當時麻醉藥正發作,吳中問是不是認識她,她搖了頭……

陶可的臉上神態很複雜,小心夾雜著慍怒,更多的卻是別扭,這模樣簡直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衛碧笑了,伸出手抱抱眼前的當紅玉女,摸了摸她的腦袋。

“對不起。”她想了想,輕道,“明天空檔,一起去吃飯逛街?”

陶可忽然掙紮起來,推開了衛碧,滿臉通紅。

“哼。”她說。

衛碧:“……”

休息時間剛過,陶可別別扭扭地去拍攝了。

“我發現你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慣。”忽然,她的身後響起陸箏的聲音。

“……嗯?”

陸箏斜眼:“你不愛討好製片,不愛和導演撒嬌,卻喜歡哄片場的小女孩。”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方法,他不過五天沒有出現,片場的年輕姑娘看衛碧的眼神都已經差點冒星星了,尤其是場記和嚴凱的助理,簡直恨不得圍著她轉。這魅力簡直和顧少司是一卦的。

衛碧失笑:“她們很可愛呀。”

年輕的新人,像兔子一樣小心翼翼,在劇組這樣暗潮洶湧的地方如履薄冰。每年總有不計其數的人懷著對劇組美好的憧憬加入,到後來卻是大浪淘沙。劇組最讓人覺得艱澀的地方不僅是辛苦,還有隨意的謾罵和永無休止的忽視透明,如果能在她們煎熬的過場中稍微給一個笑臉,會是莫大的撫慰。

陸箏:“……”

不知道什麼時候趕到片場的陸箏幽幽遞上一杯奶茶。

衛碧看了一眼,不太敢接。

這種高熱量的飲料,一般經紀人並不會允許藝人去碰,陸箏這朵奇葩……

“胖了算我的。”金牌經濟人淡定道。

衛碧終於接過,狠狠吸了一口。

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