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來試鏡2(1 / 3)

���\u0004_y監視器裏,房間已經被還原成原來的模樣。溫文爾雅的林衿走進了房間,先是有些迷茫,然後,她很快地發現了沙發上的貓,還有貓身下的任務卡,開始在房間裏搜索起來。她伸手摸了摸小金人,沒有拿;路過魚缸,笑眯眯逗了逗魚;在整個房間裏轉了一圈,最後把貓輕輕抱了起來,摸了摸它的腦袋,抱著它離開了21-A。

Mako已經在外等候許久,領著她進入了21-B。

林衿一步踏進21-B,目光先是落在了秦則寧身上,朝他微微一笑,目光掠過衛碧時則有小小的驚詫,緊接著與其他人打招呼:“江導您好,各位好。”

江老頭兒笑眯眯:“林小姐選了這隻貓?”

林衿微笑。

江老頭兒問:“能告訴我們,為什麼選了這隻貓,而沒有拿其他的東西嗎?比如小金。?”

林衿摸了摸它的腦袋,聲音輕緩:“我從小就希望有一天能夠站在星光下,不過其實我並沒有特別大的野心,我畢竟不是科班出身,我隻想把它當作一個有趣的遊戲,享受整個過程。所以小金人並不是我所求。比起工作,我更希望拍戲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江老頭兒笑了:“那帶這隻貓出來是因為……”

林衿說:“我喜歡它,它不會走路,挺可憐的。那些魚在水裏自由地遊動,而它卻連走路都艱難……我其實不知道帶它會不會影響您對我的評價,不過……我實在沒有辦法把這樣弱小的動物留在那裏。所以沒有想太多,就把它帶出來了。”

“林小姐真是一個善良的人。”

“善良說不上,隻是……我不太喜歡看到殘酷的東西,那種晦澀的感覺總讓我覺得……有些狼狽。”

……

衛碧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局外人,江老頭兒與林衿的對話好像與她的完全不同,就像那真正是一場心理測驗似的。善良單純的林衿笑得甜美,仿佛初陽一般照耀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卻獨獨沒有照到她這陰暗角落裏來。

她隻好百無聊賴盯著那隻貓。

那隻沒有腳的貓卻在林衿的懷裏用力掙紮起來,掙脫了林衿懷抱的束縛,用力一躍——跌落在地上。它其實會走路,隻不過走得搖搖晃晃,就像一個喝醉了的胖子,走一步,搖三搖,直勾勾地朝股東方向走了過去,最後,停在了秦則寧的身前。

“喵。”它揚起小腦袋。

秦則寧順手把它撈了起來,放在了膝蓋上。

它仿佛熟門熟路似的,在他的腿上轉了一個圈兒,最後盤起了身體趴了下來,圓圓的一團,揚起小腦袋迎接秦則寧輕輕落下的指尖。

這模樣……是彼此熟悉得很?衛碧皺眉,不得不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久之前,她也曾經遇到過一隻被折了腳的貓。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意外之後,她也曾經好幾次托人去山中荒宅尋找,差點把那宅子翻得底朝天了,都沒有找到小貓的影子。她那時想,它大約是被嚇得跑了,或者已經被秦家那老變態殺了……這個世界上有多少隻被截去了腳的貓兒?還是說因為秦家不止那個老變態?

仿佛是有所感知,秦則寧抬起了頭,目光淡淡投到衛碧的臉上,微微的晦澀。

衛碧移開了視線,發現林衿已經來到江老頭身旁,眼眸中笑意盈盈。她說:“我從小就崇拜江老先生您的作品,知道這一次我父親與則寧投資了江老的戲,我很榮幸。”

江老頭顯然被拍馬屁拍得舒服得很,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哪裏哪裏,承蒙林小姐喜歡理解,是老頭兒的榮幸。”

林衿說:“江老就別捧我啦,我不過是一個圈外人,對江老的作品隻有敬畏,還不敢說理解。”

江老頭大笑:“難得年輕人中有林小姐這樣的欣賞老頭兒拙作的人,希望簽約儀式的時候,林小姐可要賞光。”

“這是當然,我……”林衿的話說到一半,笑容僵在了臉上。

不僅是林衿,場上所有的人都愣了。

良久,反應遲緩的人終於把目光投向了衛碧。

……是的,衛碧。剛才的氛圍實在是太和諧,和諧到所有人幾乎都快忘記她了。然而顯然江寧沒有忘記她。他拄著拐杖站了起來,一步一步來到衛碧麵前,笑容少了些。

他說:“衛碧,是嗎?”

衛碧微微低頭:“是。”

“接了我老頭兒的戲,我希望你在戲上映前,都不會有什麼不入流的花邊。我的主角是個公主,生來高貴,就算是國破家亡,金枝玉葉始終是金枝玉葉。你接下我的戲,你就是她,我不希望你做出辱沒她的事。”

“……是。”

老頭兒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炯炯有神,目光深處像是噙著一盞燈,仿佛能夠濾盡靈魂的渾濁。

這是一種說不清的目光。

衛碧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其實她並不會緊張,年輕一輩的演員中演技過得去的寥寥無幾,江老頭的選擇也在陸箏的預料之中。隻是……看到江老頭那樣的目光,忽然有一種被沐禮的感覺,讓她不知不覺虔誠起來。

“江老……您……”終於,股東中有人竊竊私語起來。江老頭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在打林衿的臉,打秦家的臉啊!秦則寧可還坐在席上呢!

“怎麼,你們有意見?”江老頭回頭。

出聲的人麵色頓時紅了,良久,擠出一句話來:“是不是還要請、請秦總審核……”

秦則寧。

他的意見代表著秦家的意見,更代表著環球投資方的意見。

隻要他願意,林衿就能成為“帶資入組”的女一號,這一點就算是江寧也無法改變,他隻是聘請的導演,而並非本子的原創作者。就算他是個藝術家又如何?在這個圈子裏,最沒用的莫過於才氣。

時間仿佛靜止。

“則寧……”林衿強扯出一分笑來,“沒有關係,我……我原本就不是科班出身,這一次能見江老一麵已經十分滿足了。各位股東也不要當真了,我這性子,哪裏吃得了當演員的苦呢?”

“江導,為了您的藝術得以展現,請您綜合考慮。”董事會中又有人出聲。

這已經幾乎是在強買強賣了。

江老頭一瞬間黑了臉。靜默片刻,他看衛碧,又回頭看了環球高層一眼:“我隻是一個導演,一部好電影需要優秀的劇本,能拓展劇本並且保留劇本精髓的導演,還必須有充足的資金。我沒有拿電影當過藝術,向來隻想把它的觀賞體驗與經濟效應提升到極致,換取更大的名和利。”他的目光移向秦則寧,冷笑,“我還以為隻有哪個湊數的小製片方才有‘帶資入組’推薦人的習慣,原來環球也不過如此。”

江老頭冷笑:“今天我要定曲欣衡了,要不要老頭我,你們看著辦。”

滿堂靜默。

江寧是一根倔骨頭,這個圈內幾乎人盡皆知,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今天會鬧到這樣的地步。

良久,秦則寧輕輕放下了小貓,緩步到了衛碧麵前。

他輕道:“你想要這個角色?”

衛碧淡然道:“是。”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想與我扯上關係。”

“這是我的工作。”

秦則寧微笑起來,俯身到了她的耳畔,聲音低啞:“可是阿碧,我向來是一個公私不分的人,我不會讓你如願以償。”

衛碧麻木地聽著,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對他完全沒有再溝通的欲望。

僵持的結果,是令人尷尬的“擱置”。

董事會最終沒能掛住麵子,既舍不得得罪請了江老頭的秦伯遠,也不敢與秦則寧正麵杠上,竊竊私語商量許久,最終定下了“備用計劃”,三天後通知江老頭與秦伯遠、秦則寧進行“溝通”之後的結果。

衛碧倒並不是十分擔心,因為擔心了也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其實這基本上是資產與資源的再配置,陸箏的作用大致會在這幾天發揮到極限。她樂得輕鬆,提上自己的包轉身離開了那個令人焦躁的房間。

“曲小姐——”

身後響起了一個陌生的女聲。

衛碧疑惑回頭,發現是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正裝助理。他規規矩矩鞠了個躬:“不知道曲小姐是否有空,秦先生想請曲小姐喝一杯茶。”

“秦則寧?”

助理小姐笑了:“不,是秦老先生。”

衛碧微微呆滯,秦家能被叫作秦老先生的,除了已經去牢裏的秦季仁就隻有秦伯遠一個了,可是秦伯遠這樣的人物為什麼要見她?

單獨見秦家人是一個非常愚蠢的決定,然而衛碧已經是光了腳,自然是不怕他們穿鞋的。

秦伯遠的約見地點並不是環球,而是環球大廈附近的咖啡廳中。

衛碧見到他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他正閑適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看上去依舊非常年輕,鬢角有微微的白發,臉上的皺紋卻少得幾乎可以忽略,窗外的夕陽染紅了半張桌子,勾勒出他年輕的臉龐,有一種根骨中的優雅。顯而易見的秦家人渣氣質。

“曲小姐。”秦伯遠發現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衛碧坐到他對麵,抬眼看了他一眼,心裏劃過小小的詫異。不得不說這個秦家二哥比那個秦季仁實在年輕太多了,監獄的夥食那麼好嗎?

她正胡思亂想,秦伯遠笑著替她斟了一杯茶,慢條斯理地開口:“曲小姐不必多慮,我今天隻是作為則寧的叔父,想見一見他極力反對加入拍攝計劃的曲小姐。那天晚宴匆匆見了一麵,還不曾好好打過招呼。”

“秦先生。”衛碧笑了,“雖然我很高興赴約,不過秦先生如果再這樣顧左右而言他的話,恐怕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與秦先生在這裏喝茶聊天了。”秦家人似乎都有這樣一個通病,講話喜歡繞八百個彎兒,層層鋪墊,最後等到真正意圖說出來的時候可能聽的人已經莫名其妙踩進了陷阱。當年她喜歡秦則寧這樣溫和的說話方式,現在卻心有餘悸。

秦伯遠端茶的手停頓了一下:“曲小姐倒是圈中少有的簡單人,今日秦某請曲小姐過來,一則是想托曲小姐向我當年舊友陸箏問好,二則……是想詢問下曲小姐與則寧是否有過過節?”

“不知道秦先生所謂的過節是什麼意思?”

秦伯遠笑道:“曲小姐不必緊張,曲小姐作為圈中人,生活基本上是透明的。秦某並不想派人去調查曲小姐的事情,也並沒有針對曲小姐的意思。恰恰相反,秦某很欣賞曲小姐,也相信陸箏選出來的人會是十分出色的演員。隻不過則寧似乎對曲小姐頗有微詞,秦某希望曲小姐能夠看在江老與秦某這張老臉的麵子上,與則寧化幹戈為玉帛,讓江老的新劇得以順利開拍。”

居然是來勸和的?

衛碧小小詫異,抬眼望向秦伯遠:“秦先生想說什麼?”

秦伯遠和藹道:“明晚我約則寧用餐,曲小姐如果肯賞光,會是秦某的榮幸。”

“抱歉,我明晚有通告。”

“明晚的通告,我已經與陸箏陸先生取得聯係,請曲小姐放心。”

……陸箏?

衛碧皺眉,取出手機撥通陸箏的電話,像秦伯遠稍稍頷首致歉之後拿著手機稍稍走遠了一些。等她走到另一側窗邊時,電話剛剛接通。

“欣衡?”

“陸箏,你是不是把我明晚的通告……”

“秦伯遠已經聯係你了嗎?”陸箏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淡淡的,“小衡,秦伯遠與秦則寧的勢力還在博弈之中,江老頭的這個劇是他們的博弈場。你想要讓秦則寧付出代價的話,秦伯遠在短時間內將會是你非常好的盟友,他安排你與秦則寧見麵你就去吧。”

“陸箏,你明知道我……”

“小衡,你不想讓他付出代價嗎?”

“……”

陸箏有著自己的計劃。

衛碧一直知道這一點,然而像現在這樣赤裸裸地麵對陸箏的計劃,她卻忽然有些不習慣。沉默半晌,她輕道:“陸箏,你在我最困苦的時候出現,我當你是很重要的朋友。你……”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傳來陸箏的聲音:

“當然,如果你不想去,我也……”陸箏的聲音稍稍停頓,良久,才輕飄飄接,“我也並不會勉強你。”

“我答應你。”

衛碧掛斷電話,眯眼望向不遠處喝茶的秦伯遠。也許很多年後她會後悔現在這樣的不計代價的報複,隻不過此時此刻,她甘之如飴。

衛碧在咖啡廳中喝完了整整一盅茶。

秦伯遠在獄中待了十幾年,對娛樂圈的了解也停滯在十幾年前,他就像一個懵懂而又充滿好奇心的長者,時不時提出一些簡單的問題。

衛碧一一解答,心中的疑慮也暫時放下,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完全西沉。雖然不合時宜,不過老實說秦伯遠的這一頓茶喝得其實並不像想象中那樣艱澀,除了一開始別有意味的幾句撩撥,之後的秦伯遠堪稱一個和藹的長者。他說話不像秦則寧那樣帶著讓人舒坦得過分又忐忑的春風化雨,也許是因為歲月沉澱,與秦伯遠談話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就算她心裏充滿了戒備,也不知不覺放鬆了下來。

秦伯遠如果不姓秦,倒是一個溫和的長者。

茶局到終了,一個修長的身影飄飄然來到咖啡廳,撲倒了秦伯遠的身上:“父親……”

林衿。

秦伯遠對林衿的親昵似乎很是包容,他笑道:“怎麼,不是說去和則寧逛街嗎?怎麼有空來探望我這老頭子?”

林衿的目光輕飄飄掠過衛碧,對著秦伯遠眼睛笑成了月牙:“則寧是則寧,父親是父親,怎麼可以為了則寧就忽略父親呢?”她親昵地從包裏翻出了一小個盒子,在他麵前敞開了,“看,這是我給您挑選的袖扣,用來配您這一套衣服特別合適,好看嗎?”

秦伯遠微笑道:“好看。”

林衿拉秦伯遠的手:“那我們現在就去找裁縫?”

秦伯遠點頭,朝衛碧溫和道:“曲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這就是送客了。

衛碧了然,站起身來告辭:“我也很高興認識您,秦先生。”

林衿挽著秦伯遠的手腕,笑得眼睫彎翹起好看的弧度。她說:“欣衡,白天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小姐多慮了。”

夜色漸漸深沉。

衛碧回到公寓已經是淩晨時分。

眼睛酸澀得厲害,她揉了揉腫痛的腦袋,卸了隱形眼鏡,洗了個熱水澡,等再出來的時候卻發現視野似乎比往常要模糊。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取出了框架眼鏡戴上,發現不太看得清牆壁上的掛鍾,頓時心慌得茫然無措。不過很快地,掛鍾上的數字就漸漸清晰了起來,又恢複到了之前的模樣,她卻如同驚弓之鳥一樣,不敢多耽擱了。她飛快地洗漱完畢,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的陽光灑入窗戶,她在迷蒙中睜開眼睛,才發現了問題的症結……昨天滴的並不是藥用的眼藥水,而是隱形眼鏡的潤滑液。

而今天,眼睛已經腫了起來。

衛碧在鏡子前呆坐了許久,隨後如同行屍走肉似的取過了遮瑕粉,一點一點在紅腫的眼睛上塗抹。

化妝技術發展到今天已經成了一門神奇的易容術,隻要你有足夠的耐心,幾乎可以遮去所有的瑕疵,更何況隻是紅腫。沒有隱形眼鏡的後果是隻能貼著鏡子去上粉底,畫眼線的時候歪七扭八,到最後不得已,又擦了卸妝油重來……等到妝容勉強過得去,她的眼白也已經紅了。

早晨十點,Mako的短信如約而至:曲小姐,司機已經在您的樓下,您隨時可以出發。

那時衛碧剛剛換好了衣裳,翻箱倒櫃找出了很久前用過的有色鏡片框架眼鏡,遠遠地站在鏡子前打量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翻查短信,找到宋承明的名字,發去一條短信:

“宋大哥,今天下午三點,我去秋山醫院。”

“又惡化了?”

“有一點,昨天晚上用錯了眼藥水。”

“馬上過來。”

“中午我有約,下午三點過去。”

手機久久沒有反應,就在衛碧差點以為宋承明已經不再搭理她的時候,手機屏幕幽幽亮了起來:值得嗎?

為了一個秦則寧,用自己的光明去賭博,值得嗎?

衛碧小小愣了片刻,笑著合上了手機。

這樣的話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從宋承明口中聽到,早在眼睛出狀況的最初,他就已經挑明過。那時的宋承明氣得發抖,她卻還有些迷惘,到今天情況一步步變得更加糟糕,她已經越來越坦然。這世上哪裏來的那麼多值得與不值得?要是人人都規劃著值得與不值得,恐怕早就變成了毫無瑕疵的機器人。人生在世,隻有想做與不想做,敢做與不敢做,後悔與不後悔,沒有值得與不值得。

樓下靜靜停著一輛白色的車。

衛碧拉開後座車門,剛落座,就聽見輕微的車鎖聲。她疑惑抬頭看了一眼,發現來的並不是司機,而是秦則寧。

衛碧笑了:“秦總這是自己來做司機了?”

秦則寧不接話,隻是順手啟動了車子,慢慢滑出公寓大門,向遠方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