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陸箏的聲音終於正經起來。
顧少司忽然推開了他朝外跑去——
夏禾在酒吧裏已經快要哭出來。
她一點也不好奇自己到底有多少酒量，可是薑子燃顯然比她更加好奇，從進酒吧開始到現在，薑子燃已經變著法子送上了數不清的品種的酒類，以“工作友好訪談”為理由，逼著她每一樣都來了一杯，最後發現她還是沒醉，他又興匆匆地讓酒保上了一瓶紅酒。喝到現在，她的腦袋已經快要炸裂開來了。
“薑子燃，你適可而止啊。”衛碧忍無可忍，攔下了夏禾接酒杯的手，“有種自己喝，欺負一個小姑娘你真厲害啊。”
“好啊，我喝。”薑子燃笑眯眯，“不過我一會兒醉了，拍攝可就沒法進行了。”
“隨意。”衛碧冷笑。
這兩個人……
夏禾覺得腦袋又疼了不少，想了想，還是接過了那杯酒，小聲與薑子燃商量：“我喝完這一杯，你能不能開始拍攝？”
薑子燃：“我靠你真的還沒有醉？”
夏禾搖搖頭，說：“我還要拍照。”
薑子燃用看怪物的眼神上上下下掃了她一圈兒，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說：“一杯不夠，一瓶，三杯，我就開拍。”
“好。”夏禾點頭，舉起酒杯閉上眼睛猛地灌了一口，馬上抑製不住地咳嗽起來。她雖然沒有醉，不過身體的反應卻要比往常強烈，也許是因為喝了那麼多奇形怪狀的酒，她的手腳莫名其妙地冰涼，脹痛的後腦勺似乎還有刺痛……也許這三杯下去，就真的要醉了吧。她迷迷糊糊想著，抱起酒瓶倒了第二杯。
紅色的酒在杯子裏蕩漾得像少女的裙擺。
她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那個黃昏，世嘉的休憩室裏飄蕩的窗簾。那時候，顧少司應該是醉了吧，所以在那之後他沒有任何異樣，他根本就是沒有記憶的吧……
第三杯。
夏禾忽然有些想要作嘔。她舉著酒杯茫然抬眼，看見燈光朦朧中的薑子燃，還有欲言又止的衛碧，最後狠了狠心，正想要破罐子破摔灌這最後一杯的時候，包間的門忽然忽然“砰”地一聲被人惡狠狠打開了——
“我靠！”薑子燃脫口而出。
夏禾還是有點迷糊，笨拙地回過身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卻隻看到一抹身影。她還沒有看清，那身影就幾步到了沙發前，接過了她手裏的酒杯，放回了桌上。
……欸？
她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忽然，手腕被一抹冰涼握住，一股力道拖著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直直地朝門外走……顧、顧少司？他怎麼來了？
薑子燃跳了起來：“我靠！顧少司你在發什麼瘋！你想對我的攝像做什麼！”
顧少司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夏禾的發頂上。發現那兒沾了一點紙片碎屑，順手摘了。
“交換。”他淡道。
言簡意賅。
交換。
薑子燃愣在了當場，包房裏所有的人都僵住了。靜默了幾秒鍾，薑子燃用力眨了眨眼睛，忍無可忍發出了第一聲感歎：“阿閑……本子改了嗎？”
顧少司顯然已經不屑於回應，他牽著手裏的手腕，繞過狼藉了一地的瓶瓶罐罐，拖著兔子往門口走。
夏禾還愣在那兒，她的腦袋很暈，卻不是因為酒，意識仿佛踩在棉花上：“等等……”她終於找回了聲音，笨拙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顧先生，我的拍攝還沒有……”她想說還沒有結束，卻發現她的相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顧少司提在了另一隻手裏，頓時緊張得呼吸都艱澀起來了。他要是一時火大砸一下，她又要進入可憐的還債階段了。
“我靠顧少司你站住！”
薑子燃第一個反應過來，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幾步衝到門口攔住兩個人去路：“你這什麼意思？英雄救美還是演偶像劇？拍攝到中途你來搗什麼亂？！”
顧少司淡淡掃了一眼包房裏的空酒瓶們：“你們在拍攝麼？”
“怎麼不是在拍攝？！”薑少暴跳，“小學生，你馬上給我拍一個！”
“拍啊。”他暴躁。
他終於肯配合拍攝了麼？夏禾心中一喜，默默看了一眼相機，卻發現頭頂涼颼颼的--顧少司涼涼的目光正落在她企圖去拿相機的手上，眼底的威脅不言而喻。她慫慫縮回了手，小心看了薑子燃一眼。
“拍。”薑子燃咬牙。
夏禾終於卯足勇氣去摘相機，卻被顧少司拽到了他的身旁。
顧少司卻一句話不說，靜靜看著薑子燃。
包房的氣氛頓時凝滯起來。這世上有些人的長相本身就帶著一股子高傲，顧少司平常就不愛笑，話也不多，他隻是麵無表情看著，被盯著的人卻會有自己從頭發少被嫌棄到了腳趾頭的感覺，那是赤裸裸的冷漠與蔑視。對於驕橫了許多年的薑家二少薑子燃來說，這種目光還帶著赤裸裸的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收斂了滿臉的玩世不恭，冷笑道：“顧少司，你別忘了你在誰的地盤混。”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屏息。
衛碧也從沙發上坐直了身子，靜看事態發展。
薑子燃在圈內隻是個新晉小生，撐死了不過二線，然而橫行圈內無人能擋卻並不是因為他的人氣。不論何時何地，兩個人的人氣相差如何，薑子燃都還有一重身份，SE董事之一薑謙誠的兒子。隻憑這一點，任憑薑子燃紅到了天邊去，他都有的是陰招能讓他被雪藏得渣都不剩。
這事，鬧大了。
可問題是誰也不知道這事到底是怎麼鬧大的。
圍觀的攝像師阿閑已經快要崩潰：顧少司和這個攝像能有啥關係？他到底想做什麼？他這是在針對薑子燃還是針對劇組啊啊啊——
薑子燃挑眉威脅：“你今日跨出這道門，未來三個月我們就好好玩。”
這下，遲鈍如夏禾也都聞到了火藥味兒。
她趁著顧少司靜止的時候一把搶過了相機，攔到兩個人中間，朝薑子燃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問題，我現在……”
“你道什麼歉？”薑子燃暴躁道。
夏禾想了想，小聲解釋：“顧先生之前懷疑我把他的照片泄露給了別的雜誌，他心情不好，你別和他……”
她的話還沒說完，顧少司的臉卻已經陰轉暴雨。
然後，她就被拽出了包房。
“顧——”
“別吵。”
“可是節目……”
“不是正在進行麼？”
“……啊？”
屋外陽光燦爛，夏禾從黑漆漆的底下酒吧一下子被拉到了午後室外，頓時眼睛被陽光刺得頭暈目眩。她本能地伸手捂住眼睛，還沒叫出聲來，腦袋上就多了一點點重量……帽子？
顧少司的腳步沒有一點停頓。
夏禾個子矮，跟在他的身後有些狼狽，好幾次差點兒摔倒都以撞在他的手臂上結束。
“顧先生……”
“顧先生，我們去哪裏？”
“顧先生，我……我跟不上啊……”
忽然，顧少司的腳步驟停。
夏禾重重撞上他的肩膀，頓時眼前一片金星閃爍，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她渾渾噩噩揉腦袋，發現顧少司停在了街角的奶茶鋪麵前——奶茶鋪？
奶茶小妹瞪圓了眼睛，看著從天而降的顧少司瞠目結舌，“顧顧顧……”她興奮地“顧”了半天，還是沒有叫出全名來，最後被一個冷淡的聲音打斷。
“茶。”
“茶？”奶茶小妹暈暈乎乎，“我們這裏沒有花茶的，隻有奶茶……口味很多……顧顧、顧少……”
顧少司皺起了眉頭，似乎是有些尷尬，聲音依舊高冷：“抹茶不是茶？”
夏禾：……
奶茶小妹：……
“抹茶不是茶啦……”奶茶小妹終於反應過來，“你你……你要來一杯奶茶嗎？”
“嗯。”顧少司惜字如金。
“好的！”
奶茶小妹興奮地轉身去調製奶茶，留下屋外的兩個人相顧無言。
夏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的手腕有點兒疼，頭也有點暈，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一米八幾一臉“爺特別貴氣”的顧少司站在奶茶屋前的模樣，覺得今天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難不成，這就是喝醉了的幻覺？她終於醉了嗎？
“拿著。”
“？”
“抬手。”
夏禾伸出了能自由活動的手，然後，手上就被塞了一杯熱乎乎的奶茶。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顧少司就又牽著她朝前走了起來。
夏禾終於不再嫌棄自己的呼吸了，奶茶的香甜衝淡了她口中的酒氣，緊繃的神經也終於漸漸放鬆起來，昏沉的神智漸漸地蘇醒。她跟著顧少司在小巷裏彎彎繞繞，最後停在了咖啡廳前。
“顧先生？”她小心地開口。
顧少司鬆開了她的手，把相機遞到她的麵前，臉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尷尬。
“這也是節目的一個環節嗎？”
尷尬的氛圍中，夏禾小心求證。不然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顧少司會忽然來這麼奇怪的一出，唯一的解釋就是節目特效了。
顧少司的目光落在她圍巾上。
夏禾順著他的視線低頭，這才發現剛才一陣亂跑，圍巾已經快要垂到了地上，於是臉盲圍上了，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下淩亂的頭發。
“不好看。”終於，顧少司開了口。
夏禾沮喪地撓頭：“對不起啊。”她也知道不好看啊，灰不溜秋的簡單男性款式，還是褐色的，沈星見了直喊老氣，讓她把它丟到馬裏亞納海溝去，可是這差不多是她一個月的工資呢！這樣丟掉，好浪費啊……
顧少司沉默。
夏禾發現氛圍又陷入詭異的焦灼了，在顧少司特別嫌棄的目光裏，她簡直不知道該呼氣還是吸氣……好在，不遠處的腳步聲打斷了氛圍的凝滯——
“少司！小禾苗！你們終於來了！”
是陸箏。
夏禾大鬆一口氣，歡快招手：“陸大哥！”
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巷子裏的溫度又降了幾度。
陸箏快步來到兩個人麵前，掃了一眼夏禾脖子上的圍巾，笑了起來：“小禾苗，我們像不像情侶款？”
“……欸？”
夏禾忽然發現他已經戴上了她送的圍巾，頓時眉開眼笑：“陸大哥，你就不要開玩笑啦。”他既然戴上了圍巾，證明他已經開始相信不是她出賣照片的了吧？這可是一個好預兆！
“小禾苗，我和你說……”
陸箏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冷漠的聲音打斷：“走了。”
“顧先生？”
“還有鏡頭要補拍。”顧少司簡單解釋，徑直走在了前麵。
夏禾在原地愣了一小會兒，加快步伐跟上了他。
十分鍾後，咖啡廳裏。喬安娜的臉黑得像鍋底。
就在十分鍾前，顧少司領著她進門，對著裏頭翹首以盼的眾人如法炮製二字解釋：“交換。”然後在所有人迷茫的眼神裏大發慈悲又加了一句，“你，”他指著喬安娜，“去薑子燃那兒。”
喬安娜愣在了當場，一瞬間臉色青紅交加。
“你……你太過分了！我們都是在工作，你這樣未免也太不尊重人！”
“哦。”顧少司似乎是認真思索了下，最後低頭看了一眼夏禾，又看了看已經氣得眼圈泛紅的喬安娜，緩緩開了口：“請您去薑子燃那，進行工作的交接……安小姐？”
很顯然，最後那個安小姐是記錯了名字的結果，他壓根沒有記全喬安娜的名字。
夏禾的下巴快要掉下來。
很久以來，她一直覺得顧少司是一個冷淡的大明星，現在看來，搞好是他情商……出奇地低呢……
靜默與僵持中，策劃黑了臉，責備的目光卻是落在喬安娜身上的。初戀街道中的噱頭與大哢是顧少司，人在圈中混，越是有名的演員脾氣越古怪，臨場會有各式各樣的問題，有要拍前吃幾千公裏以外的特產食物的，有因為呼吸不暢要求現場清場，有要求更換導演的……總而言之，顧少司要求換一個跟拍的攝像記者，簡直太正常了！
“可是……”喬安娜的臉紅了又變青，最終恨恨看了夏禾一眼，提起相機出了客棧。
夏禾隻覺得被她目光掃過的地方火辣辣的，心中的警鈴大作。事態終於朝詭異的方向發展了。而她根本還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好在，距離第一階段[愛的初始]結束已經隻差一點點，顧少司被要求回到座位上補拍幾個鏡頭。
夏禾好奇看著他，忽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詭異的大明星——從進入拍攝視角開始，他一直冷著百無聊賴的臉，看也不看陸雅安，可當策劃一聲令下，他隻是微微闔了闔眼睛，再睜開的時候整個麵容和眼神都有了微妙的變化……隻有一點點，卻像是古老的油畫有了生氣，枯涸的土壤竄出綠芽。他的目光落在陸雅安的身上，微勾唇角，明明沒有開口，卻仿佛是全世界的花都開了。
陸雅安臉紅了。
夏禾透過相機，近距離看到了他眼角的弧度，按快門的手居然比預想得要慢了一點點，心跳也跟著停滯了幾下。事實上，在場的很多女性都臉紅了。可愛的場記妹子用本子遮住了臉，就連墨鏡策劃都用口掩著鼻子幹咳了一聲，才念了一句“卡”。
補拍第二個鏡頭的時候，陸箏摸到了夏禾身旁：“看呆了？”
“啊……”夏禾回過神來，有些臉紅。
陸箏輕笑：“天生的吃這碗飯的人，對麼？”
夏禾點點頭，又把目光投向顧少司。他真的好看，也許對一個演員來說，誇他好看是對他的演技的否定，暗示他是花瓶，可是對顧少司來說，她實在想象不出第二個詞彙去形容他。就像沈星說的，有臉，任性，他在這圈內靠一張臉混到今時今日，真是赤裸裸的持靚行凶了吧……
“別看他一副‘總裁狂酷拽’模樣，不過其實笨得要死，你下次可以試試灌他酒。”
“啊？”
陸箏笑得眯起眼：“你從薑子燃手上清醒著出來，想必酒量不錯？”
“……還好。”
“少司三杯倒。”
“……”
陸箏低笑：“要不我安排你們用個餐，你試一試他的酒量，然後拍下醜態，以後好敲詐勒索？”
“陸大哥……”
陸箏看著眼前矮矮的攝影師，還有她脖子上的褐色圍巾。她剛才應該是跑急了，額頭上還有細細的汗珠，圍巾胡亂地搭在肩上，巨大的相機幾乎要把她的脖子掛彎了。他頓時失笑，伸出手替她整理脖子上的圍巾，一麵整理一麵低聲細語：“其實陸大哥隻是想和你道歉，卻找不到合適的說辭。”
“道歉？”
“少司生日那天的照片……”
“卡——”幾乎是同時，策劃的聲音響起。
夏禾聞聲回頭，卻一不小心對上了顧少司陰森森的目光。
“少司。”陸箏微笑。
顧少司冷眼路過。
他又生氣了……
夏禾不清楚原因，可她對他生氣了這件事幾乎是直覺，而且百試百靈，頓時有種抱頭逃竄的欲望——說好的冷淡卻溫柔的貴公子呢？難道也被這一聲“卡”給卡沒了嗎？怎麼那麼快打回原形了啊……
下午兩點。
真人秀的苦難旅程終於進展到了第二步驟，[熱戀的心跳]。
策劃書中說，這一個步驟是要求參與的嘉賓在一個非常別致的環境裏麵，演繹出從心動的告白後到感情升溫的過程。為此，攝製組特地包下了W城郊外的一座溫泉山莊，好讓劇組人員在拍攝的時候能夠順便享受一下溫泉，度過一個工作VS休假ING的夜晚。
隻可惜，夢想是美好的，現實總是太過骨感。
陽光燦爛的午後忽然起了暴雨，本來就是黃土的山路上即使越野車也開不進去，最後噗通一聲，越野車輪陷進了水窪裏，熄火了。
“我靠？”薑子燃驚叫。
司機緊張得再次發動，好不容易車子再次啟動起來，卻忽然一個踉蹌，徹底熄火——
所有成員：……
薑子燃跳了起來：“姓黃的，你不是說去溫泉山莊嗎？怎麼這路爛成這樣？這溫泉山莊誰修的？！手機連個信號都沒有，這什麼鬼地方？！”
策劃摘了墨鏡，露出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我們繞了路進了後山，本來是想趁著黃昏，拍一些林中漫步的鏡頭，穿過這一片樹林有一麵五米左右的岩層斷壁，日落的時候特別好看……”
“好看你個球啊！”
“薑少別急，這裏距離溫泉山莊不遠的，等雨停了五米就讓小T去修車，一溜煙就好了。”
雨勢卻沒有一點減輕的征兆。
夏禾也有些心急起來，越野車雖然大，容納下那麼多人卻還是有些擠的。衛碧在補妝，陸雅安撲閃著小鹿斑比的眼睛看著顧少司，顧少司冷眼看著窗外……夏禾有些後悔跟來了，晚上的拍攝比較集中，隻需要一個跟拍攝像記者，她應該像幾個經紀人和喬安娜一樣直接收工回家啊！
時間漸漸流走，天色黑了起來。
冷風嗖嗖吹，也不知道是誰的肚子不爭氣，咕咕叫了出來。
薑子燃暴走：“姓黃的你的一溜煙真快啊！！！”
衛碧砸了一個鏡子正中薑子燃的腦袋：“有這功夫，不如好好待著節省體力，不然餓了薑少你就下去啃草吧。”
“老子是吃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