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灑進房間的是,夏禾昏昏沉沉地睜開了眼睛,在枕邊摸索到了筆記本,開機。
和顧少司在一起的日子太過開心,她本能地回避著不開心的事兒,所以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網上的那些腥風血雨了。時隔幾個月,她再打開電腦,各大論壇和博客已經風平浪靜,之前的硝煙已經消散了。不過,等到中午時分,一則不大不小的新聞冒了頭,說是顧少司趁著風頭已過偷偷回了住處……
網絡上永遠不缺乏無聊的人,顧少司的新聞一冒頭,之前所有的話題又掀開了鍋。
夏禾在早晨接待了一個客人。
來人在她的沙發上喝完了一壺茶,唉聲歎氣:“你們真是一群腥風血雨的人,沒一個讓我省心的。少司是這樣,你也是,連衛碧都……”
“衛碧姐怎麼了?”
“她啊,快把自己弄成瞎子了。”陸箏一副抓狂神色,“這蠢貨當年受過傷還不愛惜自己的眼睛,最近又連番意外,她居然還瞞著不說。”
“啊……”
“別啊了,說說你和少司吧。”陸箏笑道,“這一次和寧洛桑合作我們已經是兵行險招,少司那兒,恐怕等下我還得跪著去認錯。如果少司能夠應聘上Zachary的男二號,再加上你之前的錄音,我們可以再打一次翻身仗。”
“……嗯。”
“到時候你出麵理一理你們的戀情線,既然已經公布於眾了,不如好好利用。你本身並沒有什麼汙點,也並非藝人,我們可以把它打造成一個很美的童話,騙騙懷春少女綽綽有餘了。”
“可……”
“可你個球啊,你別反駁啊,為了你們的事我頭發都快掉光了!”
“可我們……”夏禾紅了眼睛,窘迫地抓緊了手中的茶杯,過了好久才輕輕擠出艱澀的幾個字來,“我們好像,要分手了啊。”
“噗——”陸箏口中的差噴了出來。
夏禾也知道,現在的局麵十分好笑。所有人以為顧少司消失了的時候,其實她正和他很開心地在一起,可現在當秘密已經公開,她卻……茫然無措了。
沈星搬回了自己的房間,公寓裏屬於顧少司的東西都被收到了一個巨大的收納箱裏,她把它放在客廳的角落裏,閑暇的時候在客廳開個動畫片,然後坐在沙發上發呆,一不小心就是幾個小時。
第三天的晚上,失落變成了委屈,她把裝著顧少司的箱子丟進了儲物間,把客廳的飛機模型全部拆開了開來,一點點重新拚。等到飛機模型又一次變成了完整的一個的時候,委屈就變成了怒火。
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
下文呢?
就這樣,不清不楚,不尷不尬地失去聯係?
怒氣指數+1。
第四天上午,她骨氣勇氣去了顧少司的公寓樓下。可是,從午後到黃昏,卻始終沒有看到顧少司的身影,等到月亮爬上天空,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
怒氣指數+2。
月亮爬上半空,氣溫已經下降到最低,顧少司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
怒氣指數+3。
等到淩晨,連月亮都已經躲進了雲層裏,空氣中傳來一點點潮濕的味道。她在樓下小區的樹下抬頭望,這才發現,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毛毛雨……囧,這也未免太苦情戲,她在原地抓耳撓腮,最終抱著相機朝公寓外走。說來也巧,她才剛剛到公寓區門口,就迎麵撞上了晚歸的顧少司。
夏禾揚起笑臉,卻發現顧少司戴著墨鏡,連頭都沒有扭轉一下,徑直路過了她。
“顧少司!”她轉過身去,朝他的背影喊。
然而,他的腳步微微停滯,卻始終沒有回頭,緩步走向了電梯。
夏禾愣愣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收拾自己的狼狽。她的發絲有一點濕潤,臉上還有未落的笑容,輕薄的春裝在子夜單薄得讓人瑟瑟發抖。整個世界十分安靜,安靜得所有的窘迫與難堪無所遁形。
顧少司,他終於又離遠了。就像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一樣,戴著墨鏡,仿佛這個世界都不在他的眼裏。
“小姐,小姐?”保全匆匆來到,尷尬笑,“對不起小姐,您等的顧先生已經回來,我們一般是不允許外人逗留在公寓樓下到12時後的。”
夏禾眯著眼睛看著顧少司邁入電梯,電梯上的紅色數字一個個疊加。
“小姐,您看,您要不要打個電話給顧先生……”年輕的保全的聲音越來越小,眼裏也有了同情。
夏禾輕輕搖頭,看了一眼時鍾,低聲說:“現在是11時45分。”
“……是,”小保全紅了臉,“請問,我有什麼可以為您做的?”
夏禾眨眨眼:“我到12時再走。”
“小姐……”
“沒事的。”夏禾幹澀地笑,“我就是想等一等。”
保全同情的目光越發滄桑:“好……好吧!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找我。”
夏禾在樓下找了一處沙發,把整個人都縮到了柔軟的沙發裏。手機上,沈星的短信已經來了好幾條,一遍遍催問她到底什麼時候回公寓。
她想了想,慢悠悠回:馬上回。
沈星秒回:你丫別給我鬧狗血啊,娛樂圈一團髒水,別陷進去。
夏禾冷得哆嗦,一字一句打:知道啦。
狗血的人生需要許多精力去馳騁,她太懶,太平庸,那些光鮮纏綿的事情……她從來都沒有的。
時間一分分溜走,指針終於邁向了12時。電梯一直停留在15層,再也沒有動過。
保全在門口已經快把自己的腦袋撓禿了,卻猶豫著一邊上前。
夏禾在秒針邁向最後一秒的時候站了起來,收拾好情緒朝庭院外走。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一個急促的聲音響起:“小姐,小姐!”
“嗯?”夏禾轉身。
保全遞上一把傘。
夏禾呆呆接過,朝保全笑了笑,走到公寓門外的時候,落了這些天來第一滴眼淚。
子夜。
夏禾渾身上下籠罩著荒謬的感覺。
路上早已經沒有了出租車與公交。沈星恐怕也早就已經睡了——難道走回去?
這得猴年馬月……而且身上濕噠噠的,不如……先找個住處?
半個小時後,夏禾濕漉漉地在酒店地板上翻了半天背包,相當泄氣地發現,手機不在包裏。可能是落在了顧少司公寓,更有可能是掉在了路上……她在原地抓狂了好久,終於泄了氣進了浴室。這些天來已經有太多的倒黴事,也不差這一件了。
第二天,陽光灑進窗戶。
夏禾艱澀地睜開了眼睛,又發了好久的呆,才迷迷糊糊下了床洗漱。等到洗漱完畢,所有的尷尬記憶就湧入了腦海中。她掙紮半天,打開酒店電腦,登陸了自己的Q。
沈星:你手機沒電了?關機?
沈星:小禾,你今晚回來嗎?
沈星:小禾!!你不在顧少司那裏?!
沈星:臥槽,報警要48小時啊!你到底在哪裏?!
夏禾陡然清醒,嚇出了一身冷汗——完蛋了,忘記和沈星報平安了!她該不會是等了一整夜吧?!
可是沈星的頭像是灰色的。
怎麼辦?
手機不在身邊,她根本不記得沈星的電話……
夏禾抓耳撓腮,急得滿頭大汗,匆匆忙忙收拾了背包想下樓退房,卻不想才剛剛出房門就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
夏禾做了漫長而又疲憊的一個夢。
夢中小小的她陪伴在一個陌生的男人身旁,寒來暑往好幾年。夏日的夜晚,她縮在男人的懷裏,聽他用溫和的聲音講述著一個動人的故事。她半知半解,常常追問一兩句稚氣而又愚蠢的,男人就笑得眼睛都亮了……她於是抱著他的脖頸奶聲奶氣問,那我從哪裏來呀?男人眼底溫和得如同初春的湖水——你是夏天長出來的小禾苗呀。
夏天長出來的小禾苗。
漫長的夢裏,男人的聲音仿佛就在耳畔回蕩,以至於她醒過來的時候,依舊是有些恍惚的。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許多人影交錯著,最後一個人風風火火衝了進來,對著她的腦袋就是狠狠一戳——“蠢貨!手機掉了就算了,你居然會低血糖餓——到——暈!”
沈星?
夏禾茫然揉眼睛,忽然看見沈星後麵站著李維安,而李維安的身後站著一個白發蒼蒼的外籍老人。她頓時緊張地支撐起身子。
他不是回美國了嗎?怎麼……
外籍的老人笑了,坐在床邊,伸手撩起了她的發絲:“我一直對你的母親說,不必為你太過擔心,你是一個快活堅強的小女孩。不過,你還是瘦了一些。”
“……Z。”
夏禾窘迫地低了頭。
Z慈祥地笑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叫我老師。不過,如果你能叫我一聲教父,我想我會更開心。”
夏禾咬了咬唇,低頭不語。
Z不以為然,低聲笑道:“比起你的母親,我想其實更理解你的想法,也理解你不想呆在我和惠楠身邊的原因。不過親愛的禾苗,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隻有童話故事才美好,不是麼?”
“……嗯。”
Z擠眉弄眼:“你好好養病,我是從片場跑來的,要是被發現導演不見了,製片說不定馬上卷鋪蓋回美國了!”
夏禾點點頭。
Z歎息:“因為環球的建議以及我對演技的考量,男2號已經暫定為顧少司。我聽說了你的故事,原本是想與你分享這份喜悅的……管他呢,親愛的禾苗,你一定要健康得像春天的時候那樣啊!”
Z匆匆離開,李維安深深看了她一眼,淡道:“但是,如果這就是你在國內的收獲,我不會讓你繼續。”
Z和李維安都匆匆離開後,沈星一臉複雜回到病房中。她沒有開口,目光中的疑惑卻顯而易見。
良久,她道:“每個人都有秘密,等你想告訴我再說吧。”
“……謝謝。”
“不過,你真的不考慮見一下顧少司麼?”沈星皺眉,“他昨夜在病房外簡直快上演偶像劇了。今早才離開,去Zachary的劇組報到。”
“……”
“見一見?”
“……不了。”夏禾縮進了被窩中,閉上了眼睛。她並不十分傷心,隻是茫然,這一點點茫然就像是發酵的酒,時間越久,越發沉寂。顧少司……其實她現在還不確定對顧少司究竟是心虛居多,還是委屈抱怨居多。不過,其實誰對誰錯並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