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們剛從煙霞林回去,迎頭便遇見大晚上坐在驛站大堂喝茶的司狂瀾。

怎麼編呢?總不能說她怕鬼不敢一個人上茅廁所以拉上柳公子壯膽吧……司狂瀾的心眼兒比蜂窩眼還多,與其浪費時間撒謊不如說實話。

而說實話的結果,便是真正的喬總鏢頭跟上官夫人現在還被迷暈了綁在驛館房間裏,司狂瀾還幫忙從喬總鏢頭的行李中挑了相對最合身的一件扔給桃夭,甚至連柳公子臉上的妝容都是他畫的……真是人才啊。

烏龜說雖不知應凡生究竟想做什麼,但這些來赴宴的家夥們一定會倒大黴,說不定還有性命之虞。好在應凡生一直沒有發現它的真實身份,還當它是那隻從小到大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小烏龜,即便後來他漸漸變成了另一個模樣,也還是讓它寸步不離地留在身邊,偶爾還要跟它聊聊無關緊要的天兒。但是,自打他去見過梁胡兩個老頭後,便連它也不帶在身邊了。那天他回來之後,將它從住了將近二十年的背囊裏拿出來,放到了青垣縣的河邊,說今後他要做的事太多了,應該無暇再照顧它,不如放了生,各自安好吧。它覺得要出大事,奈何自己一時間又找不到解決之法。它偷偷去了他關押人質的地方,但那兩位身世顯赫的公子已經不見蹤跡,也許是他換了更隱秘的地方,也許……兩人是否尚在人間都是未知數。可是再往深處一想,即便它救出了人質,以應凡生如今的心性與能力,他也會找出新的完成他“願望”的方式,無論如何,他都會讓這些為世人所矚目的人物,來到他規定的地方,至於最終的結果,它都不敢多想。

但它很清楚,最一勞永逸的方法,隻有一個。

那一晚,桃夭說夜宴一定要如期舉行,賓客也一定要賞臉,一切都要按他這個“幕後功臣”的期望一步一步走下去。隻是,不是什麼賓客都是他能“招待”得起的。

它從桃夭的眼神裏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解決問題的終極方法,內心卻高興不起來。

從驛館出發前,它看著桃夭他們為了它的請求而各種忙碌的樣子,心裏卻空得難受,明明做了一件對的事,怎麼好像又有些底氣不足。

“你不想送他上絕路。”司狂瀾看著趴在窗上的它,忽然說道。

所有人都聽見了。桃夭跟柳公子還有磨牙,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看著這隻白到發光的“烏龜”。

烏龜沉默許久,說:“我曾經想的是,等這個孩子成婚生子,或者再遇到一個或者幾個李火牛,從此不再孤單地守著晝夜四季的時候,便能離開他去過我的日子了。我一直記得當年他把我從漁人手裏救下來的眼神,又清澈又善良。雖然我並不需要他救我。但既然遇到了,留一段時間也無妨。”它綠豆大的眼睛裏有一些懷念,更多的是矛盾,“我活了這麼多年,從未取過任何人的性命。想都沒有想過。我的生活跟殺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司狂瀾卻道:“你留在他們父子身邊這麼多年,應該習慣了才是。”

“永遠不會習慣的。”它看了司狂瀾一眼。

“你後悔了?”桃夭走過來,“可就算你現在求我不要殺他,我也不能答應你了。這件事太過凶險。”

“你殺應凡生我一定會後悔。”它看著漸亮的天色,“但應凡生已經不在了。在他將應家先輩遺骨化成灰燼的那一晚,應凡生便殺掉了自己。”

眾人皆沉默。

這樣一件事,誰又能視而不見,置之度外呢。

司狂瀾當然不會放桃夭他們獨自處理,且算他自找來的是非吧……

此刻,床上的孟老先生居然打起了呼嚕。司狂瀾回過神來,對羅先幾人道:“你們既在這裏,倒也算一件好事。若不怕麻煩,或可助我一臂之力。然此事頗有蹊蹺,連我都沒有十足把握處理妥當,你們雖有職責保護無辜,但也沒有必要為我這閑人犯險,不必勉強。”

“不光助他,是助我們,我們!”桃夭趕緊指著自己,又瞪著羅先,“你呀,上回我幫你料理了段青竹的事,你還吃了我的鹹鼠,怎麼也該還個人情吧!”

羅先皺眉:“那妖怪不是還你了嗎?”

“人情沒還呀!”桃夭又指著貓說,“還有春花你,不要以為隻是蓋個章就完事了,我可是拿了命去幫你的魚的。”

貓半眯著眼睛道:“你就這麼沒有自信?非要拉著我們才能壯膽?”

“果然貓不會說人話。”桃夭嘴角一揚,“保證夜宴賓客們的安全,本就是你們狴犴司的公務,不然你們來這裏做什麼?看風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