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路這時候,想起了父親說的話:做一個好人,當一個好官。自己不一定是個好官,但一定也不是個壞官。而且,他也在努力地讓自己成為一個好官。當然,這好官,不是“潛規則”裏的好官,而是人民口頭上的好官,自己心目中的好官。
下午,車子往南州返回時,正路過青天鄉。程一路讓葉開把車子拐進去,走了大概五十裏山地,轉過一個山角,就看見一麵鮮豔的紅旗在風裏飄揚著。再往前一點,程一路讓車子停下了。馬洪濤問:“怎麼?停在這兒?還有點路呢?”
“就在這兒看看就行。不過去了。”程一路找了個路邊上高一點的地方,朝學校那邊望了望。新房子正在蓋,看得出到了二層了。是一字溜兒的,紅磚,上麵還有工人正在幹活,底下有些人正在往上搬運磚和水泥等。
馬洪濤介紹說:“那些搬運磚和水泥的,都是老師和學生家長,自發組織來的。每天輪流,不計報酬。整個工程隊,除了大工,所有小工都是義務的。校長說:‘這樣能節省不少錢。而且,人家大老板一下捐了這麼多,我們做老師的,還有做家長的,捐出點力氣、捐出點工錢算什麼?’”
“他們就是淳樸啊!”程一路感歎道。
上了車,程一路接到莫天白的電話,說:“我已經把南線工程的事,向省紀律羅風書記進行了專題彙報。羅書記說先查著,等有了足夠的證據,省紀律會向省委和中紀委彙報,進行嚴肅查處的。”
聽起來,莫天白的精神很好,說話中氣也足。程一路隻是說好,好,好,心裏卻有些著急。南線工程,就目前莫天白所掌握的情況,可能隻是冰山一角。但是,這可能是一座巨大的冰山,一個莫天白,帶著紀委的一班人,能夠撼動這冰山嗎?如果撼動不了,也許莫天白就會粉碎在這冰山之前,那……
可是,程一路嘴上並沒有說。這是原則,他不可能在這個關鍵性的問題上,隨便說話和表態的。何況他現在已經不是南州的市委副書記了。並不是說不在其位,就不謀其政,至少,這政謀得不太合理,也不太原則。既然不太合理,又不太原則,那就隻好含糊了。
程一路知道,莫天白打電話給他,也並不是需要尋求他的支持,莫天白也明白,一個離開了南州的副書記,是不會就此有什麼作為的。莫天白隻是想給程一路通一下氣,或者說,莫天白是想要在內心裏尋找一個可以傾聽自己的同盟者。
打完電話,馬洪濤從副駕駛座上回過頭來,建議道:“程書記,今天回去也還早,不如這樣吧,今天晚上,就讓市委辦做東,也表達一點我們的心意。我記得程書記當秘書長時,每年都要和我們這些秘書們在一起好好地喝一回。今天晚上,也讓我們好好地敬程書記一杯。沒問題吧?程書記。”
葉開在邊上唱和道:“是啊,馬秘書長的意見我舉雙手讚成。程書記一定會同意的。”
“既然你們都這麼安排了,那我還能不從命?就這樣吧。”程一路笑道。他想起到市委當秘書長的第二年,和市委辦的秘書們在一塊兒喝酒,喝得大醉,回家後,張曉玉給他熱了好幾次毛巾,又陪著他在沙發上,一直說話……
這一想,程一路的情緒就突然低落了。但是,既然答應了馬洪濤,他就隻好撐著。馬洪濤已經給陳陽打了電話,讓他安排。整個市委辦,除了畢天成秘書長外,在家的全部請到。
葉開問:“怎麼?畢秘書長不請?”
馬洪濤說:“畢秘書長是市委領導,我們不好請。我們這是辦公室請程書記,如果待會兒他知道了,我們也歡迎他參加。反正過兩天,市委班子還要請程書記的。”
葉開說:“這也是。他在,我們也拘謹。”
車子到了金凱悅,陳陽他們已經在裏麵等了。時間正好是五點半,大部分人都到了,總共兩桌。雖然隻有半個多小時的準備,但是,餐廳裏的氣氛卻已經起來了。他們特意安排了一個能容兩桌人的中廳,在正前方,懸了一幅橫幅:程書記與市委辦同誌親切話別。下麵,還不知從哪弄來了兩盆正盛開的百合。這是程一路喜歡的,百合純潔,清雅,放在這裏,一下子讓餐廳變得雅氣、別致了。
程一路一進餐廳,裏麵便暴發出熱烈的掌聲。王傳珠副秘書長道:“大家歡迎程書記,不,歡迎省委辦公室廳程主任。”
“謝謝大家。”程一路邊示意大家停下掌聲,邊道,“還是喊我一路同誌吧,或者就喊程書記,這樣多親切。”
“那也好。”王傳珠請程一路坐在最上麵,大家坐好後,酒菜便上來了。
陳陽問:“程書記,今晚您喝一點吧?”
“那肯定要喝,來!”程一路對著大家,“我也很想借此機會,感謝大家這麼多年對我的支持啊!來,我們都滿上,共同喝一杯!”
喝完第一杯,馬洪濤站起來道:“今晚上程書記高興,大家在一起盡情地喝一杯。但是,不要搞輪番轟炸。程書記這幾天忙,中午在仁義還同喬書記他們喝了。敬程書記酒,表達意思可以,但不能強求。”
王傳珠笑著,說:“洪濤考慮太多了。大家都清楚程書記的酒量,也感謝程書記今天晚上這麼給麵子,能喝就喝吧!至於我,程書記知道我是不會喝酒的。程書記一離開南州,我也要退下來了。我就先用這杯酒,敬了程書記吧。謝謝程書記這麼多年對我的關心哪!”
程一路端起杯子,看著王傳珠。王傳珠在市委幹了有七八年的副秘書長了。因為是分管後勤,所以對外並不打眼。正處問題一直拖著,直到去年,才正式解決了。當時在常委會上,也是程一路力爭,說都幹到退休了,不能連個正處都不能解決,這樣對不起他辛辛苦苦地工作,也容易讓一部分隻工作不太說話的人心裏不平衡。事後,在常委會上的爭論當然傳到了王傳珠的耳朵裏。有一次,王傳珠就對程一路說:“我也是看著每個月拿著工資,另外覺得還有一路書記給我們說話,才一直幹著的。謝謝程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