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王傳珠這杯酒裏,至少有兩層意思。一來他是今天晚上市委辦的最高領導,二來也是為了表達他自己的感情。其實,剛才第一杯共同幹的酒,已經讓王傳珠臉紅了。這會兒,他端著杯子,望著程一路。程一路笑道:“喝了吧,傳珠同誌!”
兩個人喝了,其他人也都來敬程書記的酒。程一路也不含糊,基本上是一杯接著一杯,一下子就喝了十幾小杯了。馬洪濤在邊上有些著急了,讓大家悠著點,酒不要喝得太快,也讓程書記吃點菜,跟大家好好說說話。程書記馬上就是省裏領導了,想再同大家一同喝酒,機會就不多了。
馬洪濤這麼一說,竟讓所有的人都有些傷感起來。
程一路滿了杯酒,站起來,走到兩個桌子的中間,道:“洪濤是怕我的身體吃不住,可是今天,大家這麼看重我,我也很高興。我用這杯酒,再敬大家一杯。”
所有人都把杯子舉起來,誰都沒說話,酒全下去了。連王傳珠也喝了。
喝完,程一路又道:“我在南州這麼多年,特別是在市委這邊,已經待了五年多了。最近,按照組織安排,我就要離開南州,到別的地方工作了。這五年,在座的各位,還有沒有能來的其他同誌,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和支持。這是我一生的財富,我是不會忘記的。今後,無論我在什麼地方,隻要大家能記得起我,隨時歡迎來跟我喝酒!”
掌聲一下子響起來了,程一路自己鼻子也有些發酸。他趕緊坐下來,佯裝用餐巾了。
其他人互相之間也喝起來了。正鬧著,外麵傳來服務員的聲音:“畢秘書長來了。”
“畢秘書長?”馬洪濤頭已經有點發暈了,不過這話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沒待服務員回答,畢天成已經進來了。畢天成臉也是紅的,一進來就哈哈笑著:“不好,一點不好!辦公室請一路書記,怎麼能沒有我呢?誰把我丟啦?是洪濤同誌吧?”
馬洪濤馬上解釋:“哪……哪是?你是市委領導,今晚可都是一般同誌請程書記的。”
“那麼說,我來得不合適了?一路書記啊,你看看他們,你看看……”畢天成已經坐到服務員加的椅子上,讓人倒了杯酒,對程一路道,“一路書記啊,平時你是領導,我不敬你喝酒。可這回我得敬你啊!你馬上就要離開南州了,而且又是到省裏任副秘書長兼辦公廳主任。這從對口上看,也是我們的上級嘛!我就更該敬了。來,我敬你!”
程一路依然坐著,把杯子捏在手上,一笑,“既然天成同誌來了,這酒少不得要喝。且不管理由吧,先喝了。”
一杯酒盡了,畢天成說再來一杯。
程一路道:“再來,就是我敬你了。”
“那我不是。”畢天成端著杯子,“還是我敬你。感謝這兩年對我們工作的關心和支持啊!”
“那也是。”程一路喝了。
畢天成望著程一路,“我還得敬第三杯。”
這回,程一路隻是望著畢天成,畢天成笑著說:“這第三杯,我是要單獨感謝一路書記的。在很多問題上,一路書記都很支持我。特別是南線工程……”畢天成大概意識到說多了,立即斷了話頭,道,“總之,我得再敬第三杯。”
程一路輕輕一笑,說:“既然天成同誌這麼有意,我也隻好喝了。天成同誌年輕有為,前程無量,還望多珍重哪!我且喝了。”
畢天成自然聽出了程一路的話中有話,不再說了,喝了酒,說隔壁的場子還在等著他。哪天等市委歡送一路書記時,再好好地敬幾杯。
畢天成一走,馬洪濤就道:“我真沒想到,冷鍋裏冒出了熱豆腐。他不知怎麼嗅到了風,來了。這真……”
“來了也好嘛,熱鬧熱鬧。”程一路含糊著。
酒越喝越多,程一路也感到有點頭暈了。本來,依他的酒量,再喝個半斤八兩的,應該沒事。可是現在不行了。自從上次突然暈倒後,他的頭就時常有些疼痛。有時半夜疼醒,隻覺得頭頂上到處是急速擂動的小鼓,把神經敲得一響一響地疼。上周,他特地找了蔣院長。蔣院長說還是沒有休息好,加上腦供血不足。另外可能還有神經性偏頭痛。
“總之,最好的辦法是多休息,少喝酒。”蔣院長給了他開了個方子。
可是,怎麼能行呢?
酒喝完,已經是九點了。葉開送程一路回家,到家,程一路發現家裏又被收拾了下。大概是荷花來過了。從上次生病開始,他就丟了把鑰匙給荷花了,讓她沒事時,來收拾一下。水瓶裏水是滿的,桌子上還放著兩包零食。
“這孩子!”程一路想起荷花第一次到這兒來,躲在二扣子的後麵,怯生生的。如今,也做了母親了。不要想時光快不快,隻要看人的成長就行了。時間的消失是無痕的,而人的成長卻是能真真切切地看得見的。
他又想起程小路。
上網,果然有程小路的郵件。其實是張曉玉的。問的都是些家常話,最後一句,張曉玉寫道:
昨天和小路在一塊兒說話,突然很想南州的鹹蘿卜角了。
就是這一句話,讓程一路心一顫。多年前,在部隊時,每次張曉玉探親,程一路讓她帶得最多的就是南州的鹹蘿卜角。那種脆,那種香,那種開口的爽味,的確讓人懷念。
檀香將盡,夜也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