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 / 3)

人死百了,真的了了嗎?

記得人代會結束後,任懷航請客時,曾跟程一路提到過:蔣和川正在生病,而且是重病。現在,這傳言得到了證實。早兩年,在南州時,程一路曾接到過蔣和川的郵件,說他內心裏其實很想回來,隻是有很多人根本不願意也怕他回來。如今,他終於回不來了。一入黃土百事休,那些不願意他回來或者怕他回來的人,從此將徹底地放心了吧?

程一路想著,心裏湧出一縷悲憫。他給蔣和川的親屬發了封郵件,寫道:

驚悉蔣和川病逝,謹致哀悼。誠望節哀!程一路。

回完郵件,程一路關了電腦,正起身準備睡覺,電話響了。

這麼晚了,誰啊?

一接,是任懷航。任懷航問:“沒打擾你吧?一路秘書長?”

“正想睡。沒事。”程一路打了個哈欠。

任懷航說:“我剛剛得到消息,蔣和川在外麵去世了。”

“啊!”程一路既沒顯出驚訝,也沒顯出他早已知道這事,隻是啊了聲。任懷航繼續道:“真快啊,怎麼說走就走了呢?老蔣,啊,他年齡也不大啊!”

“是不大,好像也剛剛五十多一點吧?”

“就是,就是啊!太快了。人生在世啊……”

“也是。”程一路又打了個哈欠。任懷航似乎也聽見了,便道:“看來你是太困了,那就不打擾了。隻是說說,說說。畢竟我們當年都是一起在南州的嘛,是吧!那就睡吧,晚安,一路秘書長。”

“晚安,有空過來。”程一路放下電話,想任懷航剛才最後的那句話說得還是實在:畢竟我們當年都是一起在南州的嘛!是啊,一起在南州,那就是一種緣分了。至於這緣分結出了什麼樣的果實,那又是另外的一回事。鐵打的組織流水的官,但再怎麼流水,為官一任,還是會一生記得那一個地方的。你想抹去,它也牢牢地烙在心靈上。正如同流水會記住經過的每一塊石頭,花朵會記住曾照耀過它的每一次日出。

上了床,程一路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程一路雖然一直跟蔣和川若即若離,但是,作為南州市最大的民營企業,他們是不可能不打交道的。不僅僅打交道,而且還得經常地打交道。對蔣和川早些年的實幹,程一路是很欣賞的。但對後期,蔣和川的一些做法,他不太容易接受了,這也促使他與蔣和川逐漸地拉開了交往的距離。兒子程小路當初是以南日集團公派出國學習的名義出國的,後來張曉玉也是南日公派出去的。這裏麵,雖然程一路沒有明地找蔣和川,一切事情看起來都是魯胡生操作的,可事實上,沒有蔣和川的同意,魯胡生又能做得了什麼主?民營企業,除了老總,是沒有太多的民主的。

蔣和川出走後,把南州的政局一下子給攪亂了。有人抱怨,但程一路知道,他這一走,其實是穩定了南州的政局。一把懸在頭上的劍,走了,難道不是更多人的定心丸?現在,這把劍徹底地消失了,許多人也許在夢中都會興奮得笑出聲來的。

第二天剛上班,齊為民就過來,告訴程一路,“葉茜葉總特地從北京過來了,說給程秘書長帶了點東西。是不是現在就給你拿過來?”

程一路問:“什麼東西啊?是她帶的嗎?”

“我也不知道什麼東西,”齊為民說,“不是葉茜帶的,而是她的一個朋友托她帶過來的。”

程一路馬上知道這是嶽琪帶過來的東西了,就讓齊為民拿過來。不一會兒,齊為民就拿了個盒子過來,放在程一路的桌子上,說:“就是這,拿起來挺輕的,而且封了口的。”

程一路說:“謝謝了。”齊為民出去後,他拿起盒子,確實不重。他想了想,關上門,用小剪刀慢慢地劃開外包裝。裏麵又是一個小盒子,再打開,竟是一塊手表。程一路一看表上的英文,就清楚這不是一般的表,而是一塊進口名表。裏麵還有封信,是寫在辦公室的便箋上的:

一路:

不要驚訝,我怎麼這麼賄賂你了?不是的,首先聲明,這表是我自己出國時,外國友人送的,是男式的。我想了想,除了你,我找不到合適的接受它的人選。

希望你能喜歡,也希望它能使我們感知到我們永遠生活在同一個時間之中。

嶽琪

程一路看著信,又拿過表看了看,心裏五味雜陳。他將手表裝到小盒子裏,然後給嶽琪發了條短信:

謝謝你。表收到了……

嶽琪沒有回,大概在忙吧。程一路將小盒子放進抽屜,在關抽屜的一刻,他又回味了嶽琪寫的那句話:永遠生活在同一個時間內。這其實是一個多麼美好也多麼樸素的願望啊!世界再大,可是時間很小。我們也許不能生活在同一個狹小的空間,可是,借著時間的長長的緯線,我們是能在茫茫的飛翔中彼此感知的。

程一路小心地撕碎了信,撕得很細,很小,然後放到桌子邊的碎紙機裏,又過了一遍,再看,已經完全是不成形的碎片了。剛才還是一封令人溫暖的信,現在卻成了一小堆沒有任何意義的紙屑了。事物的變化是否就是如此?

手機響了,程一路看了看,是馬洪濤的。他不用接也知道,一定是蔣和川的事。果然,一接起來,馬洪濤就道:“蔣和川死了。”

“啊!是吧?”程一路問。

“是啊,剛才他的兩個親戚才到市委來說的。說蔣和川臨死時要求他們轉告南州市委,就說蔣和川自己並沒有帶走什麼錢,而是……”

“嗯……”

“而是也用在別人身上了。但是,是誰,他們沒說。”馬洪濤道,“其實現在的市委班子裏,大部分人都不認識蔣和川了。他大概是想死得明白些。”

“唉,人死了,就不說了吧。”程一路歎了口氣,問,“望春小學開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