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部長說完,常委會陷入了一瞬間的寧靜。
這時候,會議室裏除了喝茶的聲音,除了翻動筆記本的聲音,除了出去接手機的聲音,再能聽見的就是常委們的呼吸聲了。還有的就是秘書們在發信息的手機按鍵聲……
簡又然不了解其中的情況,他自然不會做聲,也不會感到有什麼異樣。他繼續抬頭看著,感覺到這種氣氛跟部裏有時開部務會差不多。在一些重大問題上,適度的寧靜,是冷處理的表現。
“哧”,有人劃火點著了香煙。常委會議本來是不準抽煙的,可是,常委們中有三分之二是煙槍。因此,這一條雖然李明學一直堅持,也暗地裏被改了。但是,常委們一般是比較自覺和克製的。每人最多隻抽一兩根。而且,會很自然地互相協調好,盡量不在同一個時間,在會議室裏出現兩支燃著的香煙。
汪向民說話了。
汪向民的嗓子有些沙啞,可能是最近抗雪太疲勞了,“剛才柳部長將兩個人選的情況向大家作了說明,我個人沒有意見。一個單位,沒有一把手,勢必對工作造成影響。這事應該盡快,而不能再拖。我原則上同意。如果大家有合適的人選,當然也可以提出來。”
一片寂靜。簡又然看了眼李明學。李明學正把茶杯從左邊移到右邊。汪向民說完,李明學向上仰了下頭,然後再慢慢地把頭低回來。汪向民這一招有點意思,上一次的較量,兩敗俱傷。這一回,他先拉開了和好的架式。和好隻是表麵的,目的是要他自己提名的人選能通過。如果這個時候,李明學再堅持,那麼結果隻會同上一次一樣,兩個人選都不能獲得通過。按照規定,兩次不能通過的人選,就得等一年以上再次列入考察名單了。
李明學喝了口水,他喝水的聲音很大。這聲音聽得出來從嘴裏進去,然後很慢地滑過喉嚨,最後消失在胃裏麵。一片茶葉還留在李明學的嘴裏,含著茶葉,李明學道:“大家都說說,都說說。沒意見吧?沒意見,就這樣了。請組織部盡快落實。”
會議結束後,簡又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小鄭進來說:“汪縣長真的了得。每次提的人選都能通過。”
“這是……”
小鄭就將上一次人事研究的事,說了一遍。簡又然沒有說話,心裏卻想:原來還有這麼一層。當時研究人事的時候,他原來還準備說幾句的。現在看來幸好沒說,不然就糟了。這人事啊,也太複雜了些。
小鄭又說到汪縣長和李明學之間的矛盾。按照常理,簡又然是不會允許小鄭這麼說的。但是,他初來乍到,了解一些必要的情況,也應該的。而小鄭對這些情況熟悉,知道了總比不知道好。知道了,就心裏有一個底。在處理他們的關係時,不至於把自己卷帶進去。反正自己是掛職的,就兩年時間。站在河邊看大水,也許比深入河中去堵水,要好得多,也明智得多。
小鄭見簡又然簡書記對他的話沒有反對,便又說到了一些縣級幹部們之間的事情。簡又然打斷了他,讓他請梅白梅主任過來。
梅白過了一會兒才過來,一進門就說:“有點事,有點事。簡書記,這次跟你後麵接待江省長,你看……”
“我也正是為這事找你。是不是要開個小會,請相關部門參加。製定一個接待方案?”
“是的,一定要開。簡書記你看,什麼時間合適?”
“就晚上吧。”
“晚上?”
“晚上,事不宜遲。早布置早落實嘛。”
“那好,就晚上。我讓辦公室去通知。”梅白說著就要轉身,簡又然說:“晚上的會議,就請梅主任布置一下。我最後說幾句就行了。”
“那……好吧,我先說,最後請簡書記再作指示。”
連續的大雪後,湖東大地上到處是銀妝素裹。簡又然下午帶著小鄭又跑了城關邊上的兩個鎮。雪停之後,因為天氣回升得較快,有些地方的雪開始融化了。簡又然到鎮裏後,要求各地迅速開展災後生產自救。特別是招商引資,他又重點作了強調。雖然剛剛分工,但畢竟是分工了。對於簡又然來說,隻要你給我舞台,我就不怕進入不了角色。應該說,在簡又然這個年齡,在處級這個崗位上,他還是很熱血的。因為他心中存有目標,而且實實在在地看得見目標。
晚上,簡又然就在鎮地吃了飯。他喝了三杯酒。這是他來湖東之前,就給自己定下的。一般情況下,喝三杯。為什麼喝三杯呢?一杯是接受別人敬酒的,第二杯是象征性地回敬別人的,每三杯則是共同幹杯的。這三杯酒喝下來,對於簡又然的酒量來說,隻是起了點引子作用。但對於酒場禮節來說,又是恰到好處了。既不失禮,又不多喝。這就是領導的喝酒藝術。早在好幾年前,簡又然曾經聽到過一個基層的幹部和他談起喝酒。說現在有些領導太官僚了。比如喝酒。並不是一點沒量,也不是身體不行一點不能沾。隻是拿著領導的架子,人家敬他三杯五杯,他隻是唇試一滴。
“這樣喝酒讓下級寒心哪!”簡又然記得那個基層幹部說到這句話時,心情竟然是十分的落寞。
簡又然不想因為喝酒,而成為其它人背後議論的話題。他喝了三杯酒,吃完飯直接回到縣委辦公室。梅白主任還沒到。小鄭說時間還有一會兒,簡書記您喝杯茶。下麵開會不比省裏的,遲到很正常。特別是晚上,應酬多,遲一點更不奇怪了。
小鄭給簡又然泡了杯茶,然後出去了。簡又然心想這遲到也是有理由的。遲到能有什麼理由?隻不過是縣裏一慣鬆散慣了。記得前不久他看到一個報道,說的是蘇北的一個市長,人稱鐵腕市長。他剛到這個市,第一次開會就有一批人遲到。一問都是有這事那事,他沒有發火,卻在會場上讓人隔出了一個區域,讓這些遲到者坐在那兒。這一招果真靈驗,第二次開會除了早到的,沒有一個遲到的了。
當然,簡又然不會這樣做。如果他是湖東縣委書記,他也許會嚐試一下的。現在他是副書記,而且是掛職的副書記。他找不出理由,也找不到讓他這樣做的更有力的借口。
看了會兒報紙,省報上還在刊登湖東抗雪的係列報道。這個報道已經發了三期了。連同以前發的頭條,還有其它報紙和電視台、電台的報道,湖東抗雪的整個報道有好幾十篇了。江省長也是因為看了報道,才決定來湖東的。簡又然看著報道,心裏有一絲絲自足的感覺。他這一步走得及時,而且卓有成效。用李明學在私下裏的話說:“又然同誌這一工作,給湖東人民抗雪增加了信心,把湖東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李明學這裏所指的高度,無疑是指江省長的到來。一個剛剛上任不久的省長,第一站所選擇視察的縣,是有一些不同於一般的意義的。對於一般老百姓,可能就是一個省長的到來。可對於李明學,對於一個縣委書記,意義就不同了。那是一種肯定,也是一次機遇,更是一種褒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