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先看看。”杜光輝把項目書放到抽屜裏,任天大說:“既然這樣,我也就不打擾杜書記了。”說著就往門外走,在出門時,將一張卡放到了茶幾上。杜光輝馬上喊住了他,指著卡說:“拿回去。否則就連項目書一道拿走。”
任天大的臉更紅了,伸手把卡拿了回去,嘴上說:“杜書記,這……這……”
杜光輝說:“你走吧,項目留這兒,有情況我讓人通知你。”
任天大走後,杜光輝不知怎的,有點不太舒服。大概是這幾天在窩兒山太累了,他想早點回到招待所休息,琚書懷縣長卻打電話來,說聽說光輝書記從窩兒山回來了,中午我這邊正好來了人,就請光輝書記一道過來吧。
“我……”杜光輝想回了,又覺不妥,就道:“那好,到時我過去。”他看看手表,十一點,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就關上門,趴在桌子上眯縫了一會兒。到了十二點,才趕過去。琚書懷說:“我以為光輝書記不過來呢。來了就好!來,來,來!先坐下。我給你介紹一位朋友。”
杜光輝一看,大部分人都不熟悉。琚書懷說:“人還沒來,稍等會兒。”然後又問窩兒山的茶葉情況,聽了杜光輝的介紹後,琚書懷笑道:“光輝書記還真的不簡單哪。不過,那個高玉也挺不錯的,啊!”說著,他的眼睛朝杜光輝有些古怪地瞟了眼。
“這還不得謝謝書懷縣長的資金?沒有資金,我杜光輝天大的本事,也幹不了。”杜光輝正說著,外麵一陣人聲。琚書懷說:“來了。”就起身,這時從外麵進來了一個女人,笑著,說:“老琚啊,我可不能再喝酒了。這可不是年輕的時候哪!”
琚書懷說:“怎麼一進來就談喝酒?就像我琚書懷隻知道喝酒似的。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大河礦業公司的魯總魯藝。”然後又道:“這是杜光輝杜書記,省委宣傳部的掛職幹部。”
“杜書記好。”魯藝伸出了手,杜光輝握了下。
大家坐定,酒宴就開始了。琚書懷說:“魯總對桐山十分熱愛啊。聽說魯總的愛人是桐山人?”
“是啊,祖籍。”
“難怪魯總有這份心思?這次魯總來投資搞桐山礦業開發,這是大好事啊。我先代表縣委縣政府,敬魯總一杯。”琚書懷仰起脖子喝了,魯梅看來也是個爽快人,也喝了。
杜光輝也禮節性地喝了一杯,邊喝邊聽,他總算知道這魯總來開發的桐山礦業是怎麼回事了。說白了,就是政府和企業共同規避國家政策的一種做法。近年來,國家對礦業的安全要求越來越嚴格,小礦和一些安全措施不到位的礦山,很難再得到上級的審批。以至於部分礦山,一直處於違法開采的狀況。桐山縣對此也很頭疼,礦山是桐山經濟的支柱。沒有礦,桐山就成了一張空殼。因此,讓有實力的大公司來組建龍頭礦業,就成了雙方互惠互利的雙贏行為了。魯總的大河礦業,實力強勁,更重要是的,有著良好的社會關係,特別是官場關係。這就讓琚書懷不得不另眼相看了。
琚書懷一個勁地勸酒,這魯總也是海量。杜光輝一直比較溫和,禮尚往來,決不挑戰。杜光輝看見,琚書懷看魯總的眼光有些直了,間或還含著些曖昧。他心裏一下子明白了,明白了他也不說,隻是笑笑。任何事一旦與感情有瓜葛了,那事情就好辦。而魯藝這樣的女子,剛到中年,風韻正足。那種情感,不是表麵上的,而是內心裏的。正因為是內心裏的,所以更持久,更濃烈。
酒到八分,琚書懷差一點就要抱著魯藝喝酒了。魯藝也不慍,隻是笑著說:“琚縣長不能再喝了,下午還都有事。”
杜光輝也道:“是啊,不能再喝了。下午一達書記還通知開會呢。”
“那好,不喝了。可是我不是為了那會。什麼會?老是開會。魯總,不喝了,不喝了。”琚書懷揮著手,將杯子中最後的一點酒幹了。
中飯後,杜光輝回到招待所,休息了一會。兩點半,他端著茶杯,進了會議室。一看,林一達書記已到了,其它幾位常委也到了,隻有琚書懷沒來。又等了兩十分鍾,琚書仍然沒到。林一達問葉主任:“沒通知琚縣長嗎?”
“通知了。而且是通知他本人的。”葉主任道。
林一達不做聲了,悶著頭。其它開會的人,也都互相看看。琚書懷一般情況下是不太遲到的,今天莫非有事?杜光輝心裏清楚,但是他不能說,也就裝著不知道,抬頭看著天花板。他發現在東邊的牆角上,有兩隻蜘蛛。其中的一隻,正瞅著另一隻,伺機進攻。另一隻,也在悄悄地注視著自己的敵人,並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一場好戰就要開始了,杜光輝想。
牆上的鍾打了三下,琚書懷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了,“開會?開了吧,啊,開了吧。”接著是一陣腳步聲,然後琚書懷推開了會議室的門,一句話也沒說,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一閉,仿佛沒事人一般。
林一達顯然有些生氣,用手敲了敲桌子,道:“開會了。今後還是要強調下會議紀律。今天的會議主要研究兩件事,一是礦山的安全問題,二是藍天木業的問題。最近,省裏給我們發了幾份明傳,一再強調礦山安全。其它地方,在近一階段,也出現了多次礦山事故。我們應該對此有高度的認識,及時采取措施,防患於未然。請大家都說說。”
安全重於泰山,這是個大問題,含糊不得。常委們每個人都說了一段,杜光輝也說了,琚書懷最後說。他翻了翻眼睛,先是低低的聲音道:“桐山的礦山有問題沒有?我說的是安全問題……”突然,他提高了聲音,“有,還是沒有?我看是有的,而且很嚴重。”
林一達皺了皺眉,琚書懷繼續道:“既然有,我們怎麼辦?我想一是要查,下功夫徹底查。二是要采取措施,對那些有安全隱患的礦山,不整改就不準生產,讓他們嚐嚐不抓安全的苦頭。當然囉,我這樣說有的同誌可能會反對,就這影響經濟發展。可是,出了事誰來負責?誰都負不起這個責!”
琚書懷說完,喝了口茶。這茶是杜光輝從窩兒山帶過來的,琚書懷道:“這茶好啊。茶好。哪裏的?”
葉主任說是杜書記從窩兒山帶過來的,琚書懷說了不起,這茶好。
林一達又皺了皺眉,等琚書懷說完了,才道:“礦山問題要引起我們各級的高度重視。我的意見是:立即由縣委政府組織幾個檢查組,由縣級領導帶隊,赴各礦山開展安全生產專項檢查。在檢查期間,各礦山要正常生產。而且,檢查要以不影響生產為原則。這個工作,我想就由李長書記來抓。”
林一達望了望常委們,又開始說第二個議題。“藍天木業最近上訪很多,影響了縣委和政府的日常辦公。我看這個問題不能拖著,要有穩妥的辦法來解決。”
參加會議的常委們,除了杜光輝,誰都清楚藍天木業落戶桐山的內幕,所以說到藍天木業,誰都不願意先說。會場上靜了七八分鍾,林一達道:“都不說?光輝書記說說吧,啊!”
“好,我正要說說。”杜光輝也沒推辭,就道:“前不久我到省林業廳,吉廳長就跟我說到藍天木業,他說的是對林業資源的破壞。上午我聽說有不少群眾來上訪,原因是藍天林業的甲醛,給周邊老百姓生活帶來了影響。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建議藍天木業停產。我們不能拿資源和老百姓的生命來做賭注。”
李長副書記顯然有些激動了,身子往前聳了聳,但是,隨即就回到了原來的狀態。
杜光輝朝林一達看了看,林一達正低著頭,杜光輝看到的,隻是他的焗油焗得漆黑的頭發。接著,他聽見李長副書記說話了,“我不同意光輝書記的意見。藍天木業是招商項目,當初來桐山時,我們就承諾過,要給予他們最優惠的政策。這裏麵也包括資源和其它的問題。現在,藍天木業已經投入了大量資金,生產也正逐步走上了正軌。這個時候,因為這些老百姓反映的問題,而讓他們停產。他們的損失誰來承擔?將來還有哪一家企業願意來桐山投資?我看不會有了,不會有了。”
“李長書記,你這是拿資源和環境作賭注啊!”杜光輝道。
李長看了眼杜光輝,沒有做聲。琚書懷說:“別吵了。我早就說過,藍天木業對於桐山來說,不是個好事,而是個包袱。現在大家知道它的沉了吧。知道了,可是還能有什麼辦法?”
會議室裏頓時沒了聲音,杜光輝本來還想說幾句,但一想自己是個掛職幹部,說多了不僅無益,還會引起不必要的爭議。他看了眼李長副書記,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李長依舊昂著頭,望著林一達。林一達在本子上劃了劃,然後道:“藍天木業作為一個招商項目,對桐山經濟的發展是有作用的。我們不能因為老百姓上訪、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告狀,我們就讓這樣的一個企業停產,甚至關閉。對於桐山的每一個幹部來說,針對桐山的情況,了解桐山的縣情,為桐山經濟的快速發展服務,才是最最重要的。因此,對於藍天木業,我的態度是繼續生產,提高效益。”
林一達停了下,又道:“當然嘍,我也不是說藍天木業就不要整頓。整頓是必須的。這個我提議由李長副書記負責,重點整頓兩個方麵。一是搞好與周邊群眾的關係,研究落實補償措施。二是要有林地培育和實施的計劃和方案,並且要盡快落實。群眾嘛,關鍵還是看著補償。補償一到位,什麼事都好說。同時,藍天木業也要在環保上做些功夫,盡力改變目前這種現狀。李書記,你看……”
“行,按照書記的意見辦。會後我就去藍天木業。”李長答道。
杜光輝把筆記本拿在手裏,本來準備走,但是,又把本子放下,問林一達:“林書記,省林業廳的吉廳長上次專門問到藍天木業的事,我也給你彙報過。我看,是不是請李長書記將這個情況,給吉廳長反饋一下?”
林一達稍稍想了想,“這個可以的,李書記,你明天直接到林業廳去當麵彙報下。”
李長點點頭。會議散了。杜光輝回到辦公室,琚書懷跟了過來,一進門,就笑道:“光輝書記也是直性子人啊,哈哈。”
杜光輝知道琚書懷這話的意思,就說:“我也是把想說的說出來,至於怎麼決定,我……哈,不說了。這個藍天,我總在預感,將來還是要出事的。不過,也許都是我瞎說,當不得真。”
琚書懷遞過根煙,說:“這叫什麼會?一言堂嘛。”
杜光輝笑笑,琚書懷問杜光輝什麼時候回省城?杜光輝說明天下午準備回去一趟,主要是看看孩子。琚書懷說:“光輝書記啊,不僅僅要看看孩子,也要去看看部長啊。掛職一年,快得很哪。”
“也是,也是啊!”杜光輝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