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天才還在為難著,開局長已經打通了礦主的電話,礦主說他在外,礦上安全工作和抗洪工作都布置了,沒有什麼可查的,請領導們回去吧。開局長說縣委杜書記要上礦看看,礦主道:“杜書記?我怎麼不知道?是不是掛職的?不行。任何領導都不行。我掛了。”說著,電話斷了。開局長不好意思地向杜光輝撒撒手。杜光輝臉色鐵青,說:“上車!走!”
馬天才拉著杜光輝的衣袖,道:“杜書記啊,這也不能怪我們哪。這是以前縣裏有規定的。他們也是執行規定。現在的礦主,拿不到開礦證是孫子,拿到了開礦證就成了爺爺。我們鎮裏的幹部,除了書記鎮長還能混上個三兩酒喝,其餘的他根本就不睬理。我們也是……唉!”
“我沒有怪你啊!這事過後讓礦山給縣裏指揮部寫個彙報,一切責任自負。”杜光輝說著,示意司機開車。開局長解釋說:“這礦主姓付,是個浙江人,架子大得很……”
“他架子大是他,我們是來檢查工作的,他架子大有什麼用?這事必須處理,開局長,你回去後要就此發個通報,我也要給林書記說說,一定要處理的。不然,還了得?”杜光輝說著,又回頭朝礦上看了眼。
開局長笑道:“唉,如今這些老板哪。後台大得很。聽說這姓付的礦主,在桐山隻聽一個人的話,就是林……”
“啊!還有這事……”小王問道。
“怎麼沒有?外麵還傳著這些礦山,大都有領導幹部的股份。礦管局每次隻要一查,立即就有人說情;有時還會受到個別領導的批評,說我們幹擾了人家正常的生產秩序。因此,我們也很少下來了。沒用啊!”開局長歎著,不說了。
杜光輝心裏想:現在的礦山開發怎麼到了這麼地步?難怪桐山有三任書記都栽在礦山上了呢?沒有後台,沒有利益,這些礦主不可能這麼囂張。礦管局不能監管,這也許也是特殊的中國官場現象吧?
車子從另外一條道上轉了出來,剛才塌方的那條路,指揮部電話來說正在搶修。這路是一條窄道,車子有些顛簸。而且路程也比原來走的那條路多了二十多公裏。車子左拐右拐,終於上了省道。杜光輝一看,這不到了玉樹鄉嘛?條條大路通羅馬,今天,杜光輝本來不打算到玉樹的。可是,塌方把他帶到了這裏。既然到了,索性就停下來看看吧。
玉樹鄉的大院裏,寂靜無聲。高大的樹木,在雨後更加綠鬱。穿過前麵的一排小平房,就到了後麵的辦公樓。小王到了辦公室,問:“李書記在嗎?”
辦公室的一個小姑娘看了看小王,道:“李書記下去了。你們是?”
“縣委杜書記來檢查工作了。鄉裏還有哪個領導在?”
“啊,杜書記!高鄉長剛回來,我去喊。”小姑娘說著,就“咚咚”地上了樓,不一會兒,杜光輝就看見高玉從樓上下來,邊走邊說:“杜書記來玉樹,怎麼也不打個招呼?搞突擊檢查啊?”
杜光輝笑著,說:“我也是臨時定的。那邊公路塌方了,繞道,就到了你的地盤。”
“歡迎哪!我也是剛剛從窩兒山下來。那裏的水衝沙壓得厲害。有些山坡上的衝洗也嚴重。有些茶園也受到了影響。我讓村裏組織人正在整治。”高玉說著,請杜書記一行到會議室坐。
到會議室先得經過高玉的辦公室。在鄉鎮,幹部的辦公室同時也就是幹部的寢室。到門口時,杜光輝看見“鄉長室“三個字,就笑道:“也不去會議室了吧?就在鄉長室坐坐,怎麼樣?”
“這……”高玉稍稍猶豫了下,說:“也好。不過,我這兩天不在鄉裏,房間亂得很。請杜書記、開局長還有王秘書別笑話啊!”
“很好的嘛!”杜光輝進了門,環顧了下,說:“高鄉長這閨房也官場化了啊,哈!”
高玉臉微微紅了下,道:“這可是辦公室。以辦公為主,以休息為輔。”
泡了茶,杜光輝問了問整個玉樹的水情。高玉說情況還是比較嚴重的,有幾戶的房屋倒了,好在沒有人員傷亡。關鍵是莊稼受損嚴重,坡上的,被衝了;田裏的,被淹了。這雨看來還沒有停的跡象,空氣中濕度大得很。再要是不停,全鄉的茶園有三分之一可能就保不住了。
杜光輝也很著急。高玉說:“急也沒用。各方麵力量都用上了。現在農村裏勞力都出去了,留在家裏的,又做不得事。我們鄉幹部也全部到了樹,昨天,就是窩兒河下遊的那個潰口,全鄉七十多個幹部,整整幹了一下午。”
“你們辛苦了。關鍵是天哪!”杜光輝正說著,手機響了。
是凡凡,凡凡說:“爸爸,我很不舒服,頭暈,難受,爸爸,你快回來吧。”
“我正在鄉下。堅持一下,我下午就回去。”杜光輝焦急道。
“不,爸爸,我堅持不住了,爸……”手機斷了,杜光輝喊道:“凡凡,凡凡……”
高玉說:“孩子有事吧,趕緊回去吧。趕緊!”
杜光輝有些為難,開局長和小王也都勸,大家一道回到了縣城。一進房間,杜光輝看見凡凡正臥在床上,臉色像臘一樣,他俯下身去,輕輕地用嘴唇試了試孩子的額頭,溫度不是太高,就問:“怎麼了?凡凡。”
“我難受。”凡凡說。
高玉在邊上道:“別磨蹭了,快去醫院。走,王秘書,把凡凡扶起來,我們走。”
到了醫院,小王將陳院長打電話找了過來。因為這,檢查一路綠燈。杜光輝一臉焦急,看著孩子虛弱的樣子,他的心比什麼都疼。檢查完,他問陳院長凡凡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感冒了?還是……
陳院長拉著杜光輝,笑道:“杜書記,先到我辦公室坐坐吧。我慢慢說。”又吩咐其它人,將孩子先住院了,輸液。然後,和杜光輝、高玉一道,進了辦公室。一進門,陳院長道:“杜書記,以前孩子檢查過沒有?”
“上次他不舒服,帶他查了下。是在社區醫院,醫生說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最近沒查。怎麼?有什麼問題嗎?”杜光輝望著陳院長,陳院長頓了頓,說:“杜書記,你可要作好思想準備。這孩子我剛才簡單地看了下,可能是血液上出了問題。至於問題到底到什麼程度,還要看具體的檢測報告。”
“難道是……陳院長,你就明說吧。”杜光輝搓著手,等著陳院長。陳院長道:“可能是再生障礙性貧血……也就是白血病。從臨床的症狀看,很有可能。當然嘍,還得看最後結果。所以,杜書記,你也千萬別急。再等等。”
高玉在旁邊也一驚,“白血病?”她問道。
陳院長點點頭,想了會兒,問杜光輝:“杜書記,不行這樣,我派個車子,馬上到省立醫院。那裏跟我們是協作關係,我讓我們的一個副院長陪你們一道。”
杜光輝沒有做聲,他的眼睛一瞬間紅了。他盡量含著淚水,說:“這……這不好吧?這……”
“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不好?就這麼定了,杜書記,你聽我們的。”高玉道:“陳院長,那你馬上安排吧。”
三天後,省立醫院正式確診了,凡凡得的就是再生障礙性貧血,也就是“白血病”,根據病情,除了幹細胞移植,別無辦法。黃麗抱著孩子,一個勁地哭著。杜光輝說:“都這時候了,哭有什麼用?”現在,關鍵的是一個找錢,二要等待合適的幹細胞。
回到家,杜光輝一個人坐在凡凡的房間裏,放聲地哭了一回。他拿出凡凡小時候和他一起在平原上拍的照片,心如刀絞。而窗外,雨仍在不斷地下著。桐山縣委的葉主任打來了電話,既問杜光輝書記的孩子怎麼樣了,同時也告訴杜光輝:林山礦出事了。礦井滲水,三十多個工人被困在裏麵,已經一天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