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3)

窩兒山的茶葉,現在已經連片長了起來。順坡而下,全是綠色的茶園。管理顯然很到位,茶葉發棵情況也良好。杜光輝連著走了幾片茶園,問高玉:“明年春茶,像現在這樣的長勢,畝產能達多少啊?”

“一百多斤活草,製成幹茶,也有三四十斤吧。按每斤一百計算,三四千塊錢。”高玉算著。杜光輝道:“那這八百多畝,產值就可以達到兩三百萬哪!好,不錯。看來山區發展茶葉是對的。”

程書記說:“明年整個鄉都將以茶葉發展為重點了。馬上過了年,我們將在窩兒山開一個現場會,爭取兩到三年,全鄉的茶葉麵積達到兩萬畝。農民人均增收一千元。”

“這個想法好。山區經濟發展就要立足山區特色。我覺得……高主任哪,下一步招商辦可以將茶葉招商作為重點。招銷售商,招深加工商。打好‘蘭花香’這個品牌,不愁山區經濟搞不上來。”杜光輝沿著茶壟走了一段,高玉說:“杜書記這麼一說,倒是給我們招商提了條思路。桐山的招商,還是得立足桐山的特色,這樣才能吸引人啊!”

中午,杜光輝特意喝了點酒。黃大壯說:“明年春茶一上市,我就第一個將茶送到縣委會去。然後,我要把它們搞到省城,搞到上海,甚至北京。我已經同一些老客戶聯係了,它們都願意。我還想成立一個茶葉銷售公司,杜書記,您看這行嗎?”

“當然行!就叫蘭花香茶葉開發銷售公司吧。”

高玉道:“這名字好,就叫這個!”

下午,杜光輝剛慰問過幾個貧困戶,天突然陰了下來,接著,就開始下起了大雨。雨勢凶猛,不一會兒,平地就“嘩嘩”流水了。黃大壯說:“這雨,看來是替窩兒山老百姓留杜書記的啊。這麼大的雨,是下不了山的。幹脆就……”

高玉也焦急,她知道山裏的雨稍一下大,山洪就有可能暴發,這個時候要是下山,是很危險的。杜光輝問程書記,程書記說:“隻好留在窩兒山了。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幹脆,杜書記,就在這山上住一宿吧?”

“這麼多人,能住下嗎?”高玉問黃大壯。

“能,我們炒茶的時候,有時住百十號人呢。”黃大壯道。

一直到黃昏,雨不僅沒有停,反而更大了。杜光輝他們隻好打消了回去的念頭,吃了晚飯,大家燒了火盆,圍著聊天。程書記就問道:“杜書記,上次民主推薦我們鄉裏參加會議的兩票都推薦了你。而且,我知道還有不少。不知道最後的結果出來沒有?原來說年底開人代會的,看來是要推遲了吧?”

“人代會是推遲了。到三月。這裏麵有市裏的原因。但是跟我的事沒有關係。”杜光輝撥弄了一下炭火,炭火一下子更旺了。他的臉,被炭火照得通紅。

“也不能說沒關係。隻是我們桐山太窮了,又偏遠。不然杜書記留在這兒,也是不錯的。”高玉道。

杜光輝說:“這是組織上的事。不過,市裏征求我的意見,我已經明確表態,我不會去爭這個縣長的位子的。”

“那真讓那個嶽……”高玉說了一半,卡住了。

程書記道:“市裏還沒最後定吧?反正現在我們民主推薦也隻是個形式。”

“話不能這麼說。老程,民主與集中相結合嘛!”

炭火越來越旺,屋裏更暖和了。黃大壯將茶壺放在火上,不一會兒,壺裏的水就“滋滋”直響。程書記說:“這山裏的水,泡窩兒山的茶,才能泡出十足的味道來。古人有句話:‘窩兒山上茶,清溪河裏水。’就是指的這個。”

“所謂一方水土啊!”杜光輝歎道。

程書記點點頭,又回過話題說:“民主推薦前,除了杜書記,我的手機上至少收到五個領導的信息。其中就有嶽縣長,還有立誌書記的。不過,立誌書記不是讓大家推薦他自己,而是要大家推薦你杜書記。有意思吧?哈哈。”

“推薦我?立誌書記?”杜光輝愣了下,問道。

“是啊,你看看。”程書記把手機拿出來,翻出短信,“我一直保留著。這是立誌書記的。”

杜光輝湊上一看,時立誌書記的短信上寫著:下午民推,請推光輝書記。謝謝!

這是?時立誌怎麼會發這樣的短信?杜光輝皺著眉,問程書記,“這立誌書記的短信,是不是就發了你一個?”程書記道:“哪能?就我知道的,可能大部分參會的同誌都收到了。至少有四五十人吧。”

“啊……”杜光輝看了眼高玉。

高玉正將剛裝滿水的壺,放到鐵支架上。放好後,捋了捋頭發,道:“我們推薦了杜書記,可是杜書記不領情啊。是吧,程書記?”

“就是,這可寒了一大批幹部的心哪!”

杜光輝聽著,隻是笑笑。程書記的話,半真半假。不過,後來的推薦結果,卻說明了大部分人是推薦了杜光輝的。但是,杜光輝看著炭火,心裏卻在想:時立誌書記為什麼要出麵來給幹部們發短信呢?而且,在短信上,不是讓幹部們推薦他時立誌,卻偏偏來推薦杜光輝呢?

時立誌這個人,杜光輝接觸得並不多。他是紀委書記,辦公雖然在一個大院子裏,可是彼此很少走動。一來因為工作上接觸本身就少,二來杜光輝是個掛職幹部,自身就不太喜歡交際。跟時立誌見麵,隻有三種情況:一是上下班時正好碰見,點點頭,或者說上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二是開會時見到,無非也就問問好;三就是在個別飯局上相遇。時立誌話不多,臉色似乎總是繃著的,就這形象,倒還真像個紀檢幹部。杜光輝跟他接觸最密切的那一段時間,正是礦難發生之後。縣紀委參與了礦難的調查。時立誌對礦難的處理,就杜光輝的印象,自始至終都沒聽到他的具體意見。總體上看,杜光輝覺得這個人存在著有些像個影子。當然,這僅僅隻是杜光輝的想法。也許在其他人眼裏,時立誌完全不是這個形象了。

高玉見杜光輝呆著,就道:“杜書記在……”

“我在想時立誌時書記,我一直對他不太了解。”

“時書記吧?你不了解就對了。”程書記道,“他一直在桐山,可是桐山沒有多少幹部真正了解他。這個人城府深,探不到底。上一輪常委換屆,他當時是人大辦公室的主任,誰都不會想到他要進入班子。結果出了怪了,他不僅僅成了縣委委員,還高票成了縣委常委。後來又成了紀委書記。那一次選舉,我和高鄉長都還不在現在的位置上,所以也沒能參加黨代會,但就我們所知,他在會前也是忙上忙下,推薦了其他的同誌。結果,被他推薦的人沒上,他自己倒上了。這個人,內心裏城府深哪!”

“領導是要嚴肅,可是,我就很少看到像時書記這樣的領導。”高玉說,“基本上不讓人接近。”

杜光輝這下有些明白了,時立誌玩這個把戲,不是第一次了。他玩得巧妙,在一個下派掛職的幹部身上,做起了文章。了得啊!了得!

雖然心裏想著,杜光輝嘴上卻沒說。

雨聲,不斷地傳到屋裏來。高玉看看表,十點多了,就提議大家休息:“這山裏的夜冷,杜書記,多蓋點被子。”

杜光輝“嗯”了聲,程書記在邊上打趣道:“我們高鄉長也知道關心人了,哈哈!”

一夜無夢。雨聲中,杜光輝竟然像平原上的莊稼一般,憨厚地睡了一大覺。他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就睡得那麼踏實呢?平時他可是經常失眠的。而這一夜,他沉得像一片土地,安靜得像一棵茶樹……

天一亮,雨就停了。太陽從東山上踮著腳尖,望著窩兒山。炊煙和人聲,慢慢地開始籠罩。鄉村的氣息,掛到被雨水衝涮得更加清亮的山野之上了。

回縣城的路上,高玉突然問杜光輝:“杜書記,時書記那麼推薦你,或許是另有企圖吧?是不是為了嶽……”

“這個……不太清楚。也不能猜測。”杜光輝道,“反正他是打了招呼了。至於動機是什麼,沒有必要再去追究。何況我也不想……”

“不過,杜書記,我覺得你還是太……縣級工作的複雜,我覺得杜書記還是太理想化了。”

“是嗎?我就是個理想主義者嘛!”

全縣的慰問結束後,已經是臘月二十六了。再過三天,就是農曆的除夕。杜光輝前兩天回了一趟省城,黃麗回來了,一個人,但是她並沒有回家。朱少山的家也在省城,春節期間,他在家裏過。黃麗就在賓館裏住。黃麗要接凡凡過去。凡凡卻不願意。黃麗隻好找杜光輝,請他做孩子的工作。杜光輝接了電話也很生氣,但是想想黃麗畢竟還是孩子的媽媽。再怎麼著,血肉親情還是在的。雖然法律上,他們已經不再是夫妻了,然而,曾經的歲月和過去的情感,也不可能徹底地消失了。他想找凡凡好好地談一回。可是剛一開口,就被凡凡給堵回來了。凡凡說:“爸爸,我知道你要跟我談什麼。這有必要談嗎?媽媽如果回家,我可以。但是,讓我到……爸爸,我能願意嗎?”

“那……爸爸尊重你。不過,媽媽既然想見你,就讓她……”

“我不是說不願意見她。”凡凡淚水下來了。

杜光輝遞了張紙巾,歎了口氣,打電話給黃麗,說:“讓孩子過去住,是不太可能的,也不現實。你得替孩子想想。這樣吧,真要見,你請他出去吃飯吧。”

黃麗想想也就同意了。正好趕上過年,錢平也得回家。杜光輝到縣裏來,就有意識地給黃麗他們創造了一個空間。白天,黃麗回家陪凡凡。晚上再回賓館。

臘月二十七,縣裏召開黨政聯席會。這是年年都有的一次會議,重點是研究明年的三幹會和上一年度的各項考核獎勵。會議開始前,嶽池副縣長端著杯子,晃到杜光輝的辦公室。杜光輝遞了支煙,嶽池接了,點上火,吸了一口,道:“光輝書記到桐山也一年多了啊?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