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3)

簡又然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了。他站在門邊上,用鑰匙搗鼓了半天,也沒打開門。酒喝多了,連鑰匙孔也找不著了。歇了會,他掏出手機,開始打家裏的電話。他在門外聽著,電話響了有兩分鍾,小苗才嘟噥著接了。簡又然說:“開門!”

小苗問:“怎麼了?連門……”

電話掛了。

小苗披著衣起來開了門,門一開,簡又然就倒到了小苗的身上。酒氣加上煙氣,直往小苗的鼻子裏鑽。小苗說:“怎麼搞的?喝這麼多。快進來,要命!”

簡又然哼著,嘴上說:“我不多,隻是頭有些暈。暈……你知道吧,就是……就是……就是暈!”

小苗又好氣又好笑,將簡又然扶到沙發上,然後道:“都是老同學老熟人了,喝那麼多幹嘛?不要命了?”

“沒辦法。不是……不是沒……沒辦法嗎?誰……誰想喝?”簡又然說著,胃裏卻一陣翻騰。接著,“哇”地一聲,吐了起來。小苗掩著鼻子,一邊給他拍著背,一邊說:“都四十多的人了,連這點都把握不住。”

“誰把握不住?”簡又然停了吐,含糊道:“不是……沒……沒辦法嘛!沒辦法啊!”

小苗打了水,給簡又然擦了把臉。等她換了水準備再讓他洗腳時,他已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唉!”小苗歎了口氣,想搬,也搬不動,隻好拿了床被子,替簡又然蓋上。

半夜裏,簡又然大醒了。

第一個感覺就是冷,然後是渴。按按身上,蓋著被子。而嘴唇,幹著難受。他坐了起來,使勁地想著自己回家裏的情形。可是大腦裏卻是一片空白了。科學家說酒醉後,人腦會出現真空和失憶現象,看來這就是。他隻記得自己頻頻舉杯,酒後大家又到茶樓去喝茶,然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沒有在那些同學和熟人麵前出醜。他一定是撐著自個兒回到家的。喝酒就是這樣,一旦酒進了肚子,大腦就像被緊了發條。隻要一直堅持著,一直興奮著,就不出會太大的事。怕就怕一鬆懈下來,人立馬就成了一灘泥,再想扶起來就難了。因此,簡又然無論是在省裏,還是在湖東,每當感覺到自己酒有些超量時,他都會提前或者盡量早一點離開回去。一回到家,再怎麼醉,也無妨了。

官場不醉,那是你沒有真正地深入官場。官場醉而無形,那是你沒有能真正地把握官場。酒就是官場的一支溫度計,一支讓人直視你內心的溫度計啊!

簡又然慢慢地撐起來,到餐廳倒了杯開水,一咕嚕就喝了下去。他朝臥室看看,卻並沒有進去,還是回到了沙發上躺下,頭腦卻格外的清醒,窗外,似乎有月;又似乎沒有。隻是朦朧的光,也不知是天光,還是月光。而時間,在剛才他醉著的那一刻,已然停滯了。他掏出手機,早晨五點了。

天該亮了。

昨天下午,簡又然從湖東趕回省城。在這之前,他已經約好了在省城的幾位大學同學,還有省委組織部的兩位處長。這兩位處長雖然不是他的大學同學,但是接觸得多,關係也是很鐵的。大富豪的包廂雖然別人不太好訂,但簡又然行。這完全歸功於他當宣傳部辦公室主任的身份。老吳就說:“現在的酒店,看的不是領導,而是辦公室主任。逢年過節,他們送的也是辦公室主任。因為他們懂得,領導隻是出麵的,地點總是辦公室主任定的。”

湖東的三幹會開完後,新一年的工作就算正式開始了。在底下,一年的工作不是按陽曆的元月算起,而是依陰曆的正月來算。這多少還顯示出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年過了,舊的一年才算結束,新的一年才算開始。至於西方人所謂的元旦,在咱們中國,嘿,那畢竟還是舶來品,當不得真的。三幹會上,該總結的總結,該獎勵的獎勵,該布置的布置。獎拿了,話說了,酒喝了,工作布置了,那就回去好好幹吧。一年之計在於春,每年的三幹會主報告上都少不了這句話。既然是在於春,春正萌動,時不我待啊!

簡又然在三幹會後,到有關鄉鎮和企業進行了視察。李明學書記最近突然有些沉默了。秦越鵬外逃後,湖東傳言很多。甚至有人傳著說,秦越鵬是在接到李明學書記的通知後,才決定臨時出境外逃的。要是他真的一直想外逃,那就不必要等到考察的最後一天。無論從哪一點上分析,最後一天外逃,風險都是很大的。秦越鵬不是傻瓜,既然不是傻瓜,他怎麼會……傳言越來越多,連簡又然這樣掛職的副書記都聽到了,你想想,湖東還有誰不知道?如果說真的有一個人不知道的話,那也許就是李明學。不過依李明學的智慧,他也是能猜測出來的。簡又然有時也覺得有些蹊巧。怎麼剛剛得知了省紀委要雙規秦越鵬,當天晚上,秦越鵬就恰好出境外逃了?這天大的巧合,不能不讓人有所聯想。隻是從簡又然的立場來看,他是不願意將這種聯想與李明學聯係起來的。一個黨的縣委書記,他必定是有極強的組織紀律性的。他不會,也不可能!

但是,簡又然這樣想,卻不能保證湖東的幹部和老百姓們也這樣想。程輝就直接跟簡又然說:“這事無風不起浪。簡書記,要是換了我也會。秦越鵬回來了,誰最先倒黴?”

程輝這麼一問,倒還真的讓簡又然大吃一驚。也許……

春光如茵,草長鶯飛。時光,就像小品中所說:眼睛一睜,就過來了;眼睛一閉,就過去了。真的才一眨眼的功夫,兩年的時光就要結束了。算起來,到十一月掛職結束,也隻有七八個月了。春節期間,簡又然到歐陽書記家去拜年,歐陽書記出差到北京了。書記夫人問了問他在湖東的情況,然後道:“快了啊!掛職是形式,關鍵是回來怎麼安排啊!這事,又然哪,也得考慮考慮了。”

簡又然說:“是啊,真快!這事還得請歐陽書記多關心。”

書記夫人笑道:“可能主要作用還是在部裏。”

歐陽書記的夫人,原來在全國婦聯工作。歐陽書記到江南省後,她也跟了過來,一直擔任省婦聯的常務副主席。應該說,在官場上,書記夫人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隻不過因為歐陽書記的光環,才讓她顯得低調了。簡又然以前每次來,書記夫人都要陪著他說說話。有時放假,簡又然還讓小苗過來,陪書記夫人逛街。不過,這一年多有點疏遠了。畢竟自己在縣裏,時間也少。而且歐陽書記也太忙了。簡又然還覺得,現在跟歐陽書記說話,再怎麼樣也比不得從前在部裏時那麼隨便了。如果簡又然一直把歐陽書記定位在宣傳部長的印象中,那顯然也是危險的。規則使然,你卻翻著舊皇曆,怎麼可能呢?

簡又然心裏明白這些。書記夫人的話,他更聽懂了。

從正月初開始,他就在籌劃著要請在省城的大學同學和老朋友們,好好地聚一次。昨天晚上,本來他是準備讓小苗一道過去的。但是想來想去,他還是沒帶。以前,有過幾次同學聚會,簡又然帶的是趙妮。現在突然帶上小苗,就即使你解釋了,也保不準會有誰說漏了嘴。那樣豈不……

六點,簡又然到達大富豪。過了僅僅五分鍾,老吳便來了。

老吳提著酒,是一件五糧液。簡又然說:“不好意思,我請客,讓你破費了。”

“這話說得不好玩。這酒,反正也不是我的。你們不喝,我也賣不了。喝了,多少也是個人情。你簡又然總得記著我吧?”老吳說話一向幽默,在同學圈子中,他曾經有過一個外號叫“小品”。

進了包廂後,服務員上了茶。老吳問:“回來的事,現在開始著手了吧?”

“沒有。再說,哪找得著頭緒啊?”簡又然說的是真話,這事乍一看起來,就是回來安排這麼簡單。可是,要真讓你理理,卻又是無處下手。

“我可聽說,其它部門的掛職幹部都在活動了。你想想,掛職幹部回來提拔的比例是三分之一。競爭力挺大的啊!”老吳道:“以前你在部裏,提副廳的指望也是不小的,不成下去掛職兩年,回來還差了吧?”

“那也難說。”簡又然笑笑,“所以我要請大家聚聚,也請大家給我說說話,出出主意啊!”

“我就知道……你簡又然,這酒可是燙人的。”老吳正說著,其它人像約好了似的,一下子全進來了。這裏麵有省人事廳的副廳級巡視員葉書祥,有省委辦公室的二處的處長焦起功,還有兩位,都是省委組織部的,一個是一處的徐處長,一個是辦公室的黃主任。加上老吳,一共六個人。坐下後,老吳讓服務員將酒箱子打開,說:“今天晚上又然高興,專門請我們喝酒。他現在可是湖東的簡書記啊!書記的酒,我們能不喝?不僅要喝,而且要喝好喝醉喝殘廢。”

“那可不行!”葉書祥道:“喝好為止。殘廢免談。”

徐處長也附和說:“喝好是原則,喝醉是情感,喝殘那可就是……不太好說了。反正喝吧,簡書記的酒,能不喝?”

簡又然事實上,胃還有點隱隱作疼。前兩天,他和劉中田副書記,在水陽鎮黃玉斌那兒,小範圍地喝了一回。結果是兩個人都醉了。簡又然甚至還吐了。人上了年紀,醉了次,得死三天。特別是胃,年輕時一吐了之。第二天繼續喝。可是現在了,吐了就疼,再見著酒,身上就一陣陣地發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