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夫人後麵的話,簡又然基本上沒有聽清。等到電話放了,他隻想著“影響”兩個字。他又打電話給龐梅,問能不能約組織部的楊部長出來,他想請他喝茶。
龐梅說我聯係一下吧,他忙呢。
幾分鍾後,龐梅就來了電話,說楊部長正在外出差。他讓我代他謝謝你,等他回來再說吧。
簡又然說那也好,就等以後吧。
中午,老吳打電話說有幾個同學在一塊,又然,也過來聚聚吧。簡又然說不了,我有點不太舒服。老吳說心病吧?不要想得太多了。另外,老吳放小了聲音,說:“另外,我得告訴你一個絕密的消息。”
“說吧,這麼神神秘秘的……”
“省能總公司的龐梅,不是在你們湖東有產業嗎?中紀委正在查她,下周可能要……”
“要什麼?”
“這不好說。我聽說是先調離,再審查。”老吳道。
簡又然握著話筒的手,猛地一顫,老吳在對麵似乎也看見了,問:“又然,怎麼了?沒事吧?”
“沒……沒事。隻是感到太……”
“是很突然。我也是上午才知道的。這事目前知道的範圍極小,千萬別往外傳。那可是嚴重違紀的。”老吳強調了一遍,便掛了。
簡又然呆坐在沙發上,眼前好像幻出沙漠上無數個人形的目標。這些目標,都在風裏起勁地舞著,舞著,卻突然一個個地倒下去了。倒得猝不及防,倒得令人心疼,倒得像一片片秋天的枯葉,飛著飛著,便沉下去了。
最後,空曠的沙漠上,隻剩下簡又然一個人了——
孤立著,如同一塊被風吹幹了的石頭……
周一,簡又然沒有到湖東。當天下午,老吳正式通知他,龐梅被調往省發改委了,暫時沒有安排任何職務,其實就是離職待審查。簡又然沒有說話,隻是“嗯、嗯”了幾聲,老吳說:“又然哪,這個時候千萬不能亂了方寸。你有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無非是影響回來的安排。現在要往前想,能夠……就算不錯了。”
老吳的電話剛放,李明學的電話就到了。李明學問龐梅龐總是不是……
簡又然說可能是。
李明學什麼話也沒說,就把電話掛了。
下午,簡又然趕到湖東。李明學不在縣委,聽梅白說,明學書記大概是到省城了。中午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最近明學書記壓力很大啊!好端端的一個湖東,怎麼就……
簡又然說誰知道?他又想起了蝴蝶效應,抬頭看看天空,就要下雨了。
雷聲陣陣,一場場的暴雨,衝涮著大地。等到天晴了,陽光出來了,已經是七月了。
簡又然早晨起來,依然沿著湖海山莊的小徑散步。最近,湖東突然平靜了。大概是該來的都來了,就像雷雨之後,大地上變得清新一樣。東部物流港的二期工程,因為龐梅的調離,自然就擱淺了。但這已經不是簡又然最關心的問題了。簡又然最近頻繁地來往於省城和湖東之間,而且,基本不用縣委的車,隻帶著程輝。很多時候,是下午四點出發,到達省城正好趕上請人吃飯。吃完飯後,稍稍娛樂一下,再往湖東趕。第二天早晨,雷打不動地出現在辦公室裏。
李明學已經好幾天沒有到湖邊來散步了。上周,市委魯天書記專門到了湖東,一是送省紀委調查組離開湖東,二是就湖東班子問題和下一步發展進行調研。在縣級幹部會上,魯天說:“湖東的問題,到現在應該是告一段落了。我希望湖東的廣大幹部和群眾,從現在起認真總結教訓,進一步解放思想,更新觀念,集中精力,發展經濟。湖東是江南省的經濟建設的排頭兵,這個位置不能丟。雖然我們的路,有些曲折,也有些失誤,但是,總體方向是對的。我相信湖東的班子,會振作起來,群策群力,再創輝煌!”
李明學也在會上發表了講話,講話不長,是對魯天書記要求的原則性表態。簡又然聽著,總覺得李明學的語氣有些悲壯。而且,他看到李明學沒有再用他那隻青花蓋碗了,而是換了一隻普通的玻璃杯。看慣了青花蓋碗,乍一看玻璃杯,簡又然覺得那杯子與李明學之間,總有些恍惚,也有些不太真實。
再有兩個月,掛職就要結束了。
雖然按時間算,要到十一月,但是,按慣例,九月底之前,掛職幹部就基本上離開了。簡又然現在最大的頭疼是,搞不清王也平部長到底對他怎麼想。昨天,他硬著頭皮給趙妮打了個電話,很側麵地問到王也平部長對他的看法。趙妮說:“這看法對你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我回去後的安排,主要就是部長。”簡又然道。
“那好,我告訴你,王也平部長對你的感覺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壞。你自己來問他吧。”趙妮把電話掛了。
這是什麼意思?簡又然回味著趙妮的話,一頭霧水,卻看不出彩虹。
“十差幹部”的評選,最近整個地停頓了。
朱慶生來找了幾次簡又然,問這事到底怎麼辦?網上很多人都在關注著。省裏有些單位也不時地來催問湖東這項工作的最後結果。簡又然說暫時放著吧,就說我們的製度正在完善,我們的工作正在進行。但是,要想看到結果,還需要一段時間。朱慶生說簡書記啊,你是領導,這麼說容易,可是我們……這事也許當初就不該動。動起來了,卻又不動了,搞得人難受,卻還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簡書記下一步要離開湖東了,我也不再搞這個辦公室主任了。
簡又然笑笑,說這事很複雜,就這麼著吧。
其實,除了就這麼著,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十差幹部”評選,最初的用意很明確,是想借這個事來給湖東樹樹形象,造造勢。可是,誰料到提名結果會是那個樣子?而且,黃玉斌首當其衝。這下,連黃潮副書記也心動了。這事再怎麼幹下去?幾乎是沒法幹了。但再沒法幹,也不能對外宣布不幹。很多事,你宣布不幹了,這說明了你決策的失誤。你拖著不幹完,這說明了你行事的慎重。失誤與慎重,一個是領導能力問題,一個卻是領導藝術的問題了。
下午,簡又然參加完全縣黨員幹部理論學習班開班典禮後,就打電話給程輝,讓他過來。程輝說就到。程輝這人腦子就是活,什麼事交待給了他,他不會多問,卻能幹得讓你一百個放心。簡又然有時想,等回到部裏後,一定得好好地想些法子,給程輝這企業多爭點項目。項目經濟,項目年代,對於一個企業來說,沒有什麼比項目更好的了。
車來後,簡又然上了車,就打電話給大富豪。然後又給上午已經聯係過的幾個人,又重新定真了一次。放下電話,程輝說:“簡書記啊,有時我想我們搞企業的累,其實你們當官的,更累啊!”
“現在才知道?哈哈。”簡又然道:“所以廣東人說自己的孩子,你不好好學習,就讓你當官。”
“話是這麼說。可是在當今這社會,還是當官的好。當官就擁有了資源,這是博士教授們沒有的。這輩子不行了,下輩子我一定得好好地學習,也當官去。”
“哈哈!”簡又然正笑著,電話響了。
簡又然接了起來,裏麵是個女人的聲音:“簡書記,想不起來我了吧?”
簡又然努力地在大腦裏過濾了一遍,確實想不起這是誰了,便道:“你是……”
“北京的小馬啊!記不得了?”
簡又然身子一顫,馬上低了聲音,“你好!你……”
“啊,是這樣,本來我不想打擾你。可是實在是……”馬蔚話說到這兒,簡又然的脖子已經流汗了。馬蔚繼續道:“我懷了你的……”
“這……怎麼可能?”簡又然問。
“這事我能撒謊?真的,大概我們真的有緣吧?簡書記,你看這事怎麼處理?我可是一個女人,從來沒經過這事的。”
“你想怎麼……”
“這樣吧,我也是個講理重情的人。你看著辦吧?最好你能來北京一趟。我也想你了。”
“我在有事,再說吧!”簡又然已經明白了馬蔚的意思,掛了。
程輝回過頭問:“是有事?”
簡又然歎了一聲,說:“沒事,一個朋友!”
這馬蔚……簡又然想著,心突然疼了一下。看著辦,怎麼辦?這不是……
晚上,簡又然喝了不少,送走客人後,他就到衛生間吐了。程輝說:“晚上幹脆就住下來吧,喝這麼多,再往回趕,受不了。”
簡又然說也好,明天回去早點。
開了房間,程輝說出去有點事,簡又然先是洗了個澡。水一衝,酒意也散得差不多了。洗好後起來,他便給吳縱打電話。吳縱接了,簡又然問他在哪?吳縱說正在天津。簡又然說一個人吧,說話方便不?吳縱說一個人,盡管說吧?咱老同學了,怎麼搞得像偷人似的。簡又然便將下午馬蔚打電話的事說了。吳縱道:“又然哪,怎麼惹出了這攤子事?這個馬蔚,唉!也怪我。那天李雪還一再叮囑我,讓你注意。可是我想沒事,就……她說要你看著辦是吧?那好,這事交給我來辦吧。你不要問了,她要再打電話,就說讓她找我。”
簡又然說這事搞得真是……我也很……難為你了。不過,千萬別和李雪說,咱們哥們的事,讓她摻和了,難堪!
吳縱說我知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