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你走到哪裏也難安生啊,東廠的眼線遍布天下,他們既然已經下了必殺令,那就不會停手,會一直跟著你們!”成蟲擔心地說。
“這我豈能不知道,其實對他們,我並不懼,逢著亂世,生亦何安,死亦何憂?隻是擔心我家的心茹,噢,就是內子,她是我恩師張德銓的女兒,叫張心如。洪順十一年,遼陽失守,恩師全家遇害,她家僅存她一人,再讓她為我承受風險,我怎能對得起恩師啊!”
成蟲歎了口氣說:“唉,東廠、錦衣衛,哪個都不是我們這小人物自己能對付得了的!就這麼東躲西藏的,總不是個辦法呀!”
孫伯清潸然落淚了,半天才說:“別的地方我也不熟悉,也隻能在山西轉了,好在那裏大山多,鑽山溝子混吧!就是委屈心如了!”
成蟲點了點頭,想了想說:“兄台,不如跟我們一起去京都吧,我們準備在京都辦個木作坊,你們就在那裏避避風,等閹賊垮台了,您再出去做官!”
孫伯清臉上露出了笑容,但片刻就又消失了,他喃喃地說:“閹賊的耳目遍天下,京都更是多如牛毛,怕是連一年都躲不過去!而且萬一被人發現,還要連累仁兄,我心何安?我們還是馬上就回山西吧!”
成蟲笑了,看看四周,然後低聲說:“兄台,我有一些朋友在一個地方秘密訓練軍隊,你們不如去那裏,既可以發揮兄台的能力,也能安全一些!”
孫伯清打量了成蟲半天,才搖搖頭說:“您是要造反?”
成蟲笑了笑,低聲說:“您看,皇帝昏聵,奸佞當道,胡虜犯邊,朝廷不斷加賦,百姓已經不堪重負,天下即將大亂,我們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天下蒼生考慮,早做些救萬民出苦海的準備呀!”
孫伯清正色道:“伯清謝謝賢弟救我一家三口,但伯清自小受的是孔孟之教,知道君臣之道,決不會走那反朝廷的不義之路,賢弟之舉,人各有誌,某不好攔阻,也求賢弟不要逼某踏此不歸之路!”
成蟲嚴肅地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他一家的天下,兄台看看萬歲和太子等人這些年做的那些事,何曾有仁義之心,何曾有愛民之義?大慶是天下萬千反蒙元誌士流血犧牲爭來的,不是誰家那幾個人打下的,他們竊奪了天下人的勝利果實,已經就不仁不義於天下了,又不珍惜天下人的成果,我們為什麼還要為他殉葬?”
孫伯清道:“天下沒有有不是的父母,隻有不孝的子孫,身為臣子,莫挑君過,隻應審視己過!”
“周厲王亡國是因為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殷紂宗廟破敗是因為狂虐待民,商湯興是因為吊民伐罪,周武得天下是因為與民同心同德,漢高祖得天下是因為約法三章,盡去暴秦之害,關中百姓才簞漿來迎。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燕家已經盡失民心,我們為何還愚守其禮,助紂為虐呐?”
孫伯清道:“尊駕言之鑿鑿,不可為無理,然人各有誌,孫某隻知燕雀之安,無鴻鵠之誌,請莫笑某愚,大路通天各走半邊,某謝過了!”孫伯清站起來,朝成蟲施了一禮,然後傲然轉身,朝外走去。
成蟲失望地粲然一笑,隻好拱手道:“小弟佩服兄台的氣節,惋惜兄台的遭遇,如果兄台今後遇到過不去的坎兒,盡可來找小弟!你我後會有期,務請兄台保重!”
孫伯清也拱手道:“但願你我永不相見,更莫刀斧相傷!您走您的陽關道,某走某的獨木橋,咱們還是分個清楚的好!”說完打開門回到自己的房間,片刻就拎著包裹箱籠,帶著妻兒匆匆下樓而走,連告別也不做,氣哼哼離開了店房,上了自己的馬車,揚鞭而去了。
成蟲現在感到渾身發冷,餡餅飛走了!自己的一番激情相邀,成了笑柄,真不知道這些被人家追殺的逃難者想的是什麼?難道這搖搖欲墜的燕郗王朝就真的值得他們這麼留戀嗎?孫伯清不是個糊塗人,他應該看清大慶朝的走勢,照這樣下去,都用不了二十年的時間,慶朝江山就要變色,天下蒼生就要遭難!難道隻有在那天大的浩劫麵前他們才能清醒嗎?他鬱鬱地轉回身,見孫泠正滿眼帶著淚花看著自己,他伸出臂膀,孫泠無聲地偎進他的懷裏,把臉默默地貼在成蟲的胸膛上,靜靜地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