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詭異的小蛇(3 / 3)

仇天鵬道:“出去?”

嚴一鶴道:“我不想在這裏殺你!”

仇天鵬道:“我也不想死在這裏,卻也不想出去。”

嚴一鶴手腕一抖,劍花錯落,已刺出七劍,劍劍不離仇天鵬咽喉方寸之間,仇天鵬又笑了。

他還是沒有招架,也沒有閃避,反而微笑著道:“你殺不了我的。”

嚴一鶴手心已在淌著汗,整個人都已緊張得像是根繃緊了的弓弦。

無論誰都看出他已緊張得無法控製自己,他手裏的劍距離仇天鵬咽喉已不及三寸。

春華樓的掌櫃和夥計,也都已緊張得在發抖,仇天鵬卻還是不動,他每一根神經都像是鋼絲鐵線般。

就在這時,街道上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在大聲呼喊:“死人……死了人了……”

嚴一鶴想回頭去看,又忍住,但眼珠子卻忍不住轉了轉。就在他眼珠子這一轉間,平平穩穩坐在他麵前的仇天鵬,竟已忽然不見了。

這個人的行動,竟似比他的劍還快。嚴一鶴臉色又變了,翻身竄出去,仇天鵬正背負著雙手,站在街心,街心上沒有別的人。

所有的行人,全都已閃避到街道兩旁的屋簷下,一匹白馬正踏著碎步,從街頭跑過來,馬背上還馱著一個人,一個人像空麻袋般伏在馬背上。

“死人!死了人了!”這人是誰?是怎麼死的?

隻看見這人的衣著,嚴一鶴臉色已慘變,箭步竄出去,勒住了馬韁。

這人的裝束打扮,竟和嚴一鶴幾乎完全一樣。仇天鵬也已知道這人是誰了——他是怎麼死的?

嚴一鶴從馬背上抱下了他冰冷的屍體,屍體上幾乎完全沒有傷痕,隻有咽喉上多了點血跡——就像是被毒蛇咬過的那種血痕一樣。

隻不過這血跡並不是毒蛇的毒牙留下來的,而是劍鋒留下來的,一柄極鋒利、極可怕的劍。

仇天鵬皺起了眉,道:“張一鶴?”

嚴一鶴咬著牙,點點頭。仇天鵬歎了口氣,閉上了嘴。

嚴一鶴忽然問道:“你看出他是死在什麼人劍下的?”

仇天鵬歎息著點點頭,他看得出,世上也許隻有一個人能使出如此鋒利、如此可怕的劍,就連釘子和斷魄都不能。他的劍殺人絕不會有如此幹淨利落。

嚴一鶴凝視著他師弟咽喉上的劍痕,喃喃道:“鬼手……隻有鬼手……”

仇天鵬歎道:“他想必已找到了鬼手,隻可惜……”

隻可惜現在他已無法說出自己是在哪裏找到鬼手的。這句話已用不著說出來,嚴一鶴也已明白。

“又是一條命!又是一筆血債!”他蒼白的臉上已有淚痕,突然嘶聲大呼。

“鬼手,你既然敢殺人,為什麼不敢出來見人?”呼聲淒厲,就在這淒厲的呼聲中,暮色已忽然降臨大地。

天地間立刻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悲涼肅殺之意,風砂又起,嚴一鶴抱著他的師弟的屍身,躍上了白馬,打馬狂奔而去,馬是從西麵來的。

現在嚴一鶴又打馬向西馳去,他顯然想從這匹馬上,追出鬼手的下落。

仇天鵬迎著北國深秋刀鋒般的西北風,目送這人馬遠去,突聽身後有個人輕輕道:“我認得這匹馬!”

仇天鵬霍然回身,說話的人青衣布襪,衣著雖樸素,氣派卻不小,正是今天早上,跟著沙人王在淩晨散步的那些人其中之一。

“在下趙正我,是東城‘杆兒上的’,別人都叫我‘杆兒趙’。”

“杆兒上的”,又叫做“團頭”,也就是地麵上所有乞丐的總管,在市井中的勢力極大。

仇天鵬當然也知道這種人的身份,卻來不及寒暄,立刻追問:“你認得那匹馬?”

杆兒趙聲音更低,道:“隻有皇城裏才有這麼駿的白馬,別的人不管有多大的身家,也不敢犯禁的。”

白馬象征尊貴,至尊至貴的隻有皇家。

仇天鵬皺眉,道:“那匹馬難道是從紫禁城裏出來的?”

鬼手難道一直躲在皇城裏?所以別人才找不到?但皇城裏禁衛森嚴,又怎麼容得下閑人躲藏?

杆兒趙已閉上嘴,這是京城裏最犯忌的事,他怎麼敢再多嘴?

仇天鵬沉思著,道:“你能不能叫你手下的弟兄們去查查,那匹馬是從哪裏來的?是誰最先看見的?”

杆兒趙遲疑著,終於點點頭,道:“這倒不難,隻不過,在下本是奉命來接您到十三姨公館裏去的。”

仇天鵬道:“這件事更重要,你隻要告訴我公館在什麼地方,我自己就能找到。”

杆兒趙又遲疑了很久:“好,就這麼辦,我叫趕車的小宋送您到卷簾子胡同去,十三姨的公館,就在胡同裏左麵最後一家。”

坐在車上,陸小鳳的心又亂了,傷腦筋的問題己好像越來越多,是誰暗算了柳俊傑?為的又是什麼?鬼手的行蹤,為什麼要如此隱秘?

胡同就是巷子,卷簾子胡同是條很幽靜的巷子,住的都是大戶人家,高牆裏寂無人聲,風中帶著石榴花的香氣,暮色已深,夜已將臨。

這一天卻還未過去,左麵最後一家的門是嚴閉著的,沙人王的三十個公館,家家都是門禁森嚴,門口絕沒有閑雜的人。仇天鵬居然沒有敲門,就直接越牆而入。

他相信沙人王絕不會怪他,他們有這個交情。院子很寬大,種著石榴,養著金魚,暑天搭的天棚已拆了。火爐已搬出來清掃,用不著再過多久,屋子裏就得生火了。

前麵的客廳裏燈火輝煌,左麵的花廳裏也燃著燈,沙人王正在花廳裏歎息!

他麵前的紅木桌上,擺著一疊疊厚厚的賬簿,他的歎息聲很沉重,心事也很重。

但他卻還是聽見了仇天鵬的聲音,他本就是個反應極靈敏的人,仇天鵬也並沒有特別小心留意自己的行動。沙人王推開了花廳的門,他已在門外。

“你知道是我?”

沙人王勉強作出笑臉:“除了你,還有誰敢這麼樣闖進來?”

仇天鵬也笑了笑,眼睛盯在那一疊疊賬簿上,心裏忽然覺得很難受,在京城裏,沙人王已辛苦奮鬥了二十多年,流過血,流過汗。

能在龍蛇混雜的京城裏站住腳,並不是件容易事,可是要倒下去卻很容易。

他為什麼要將自己辛苦一生得來的基業,跟別人作孤注一擲?他這麼樣做是不是值得?

沙人王笑得更勉強,道:“我並不是已準備認輸了,隻不過,有備無患,總比臨時跳牆的好,何況……”

何況,隻要鬼手一敗,他立刻就得走,立刻就得拋下所有的一切,那也絕不是容易拋下的!

仇天鵬明白他的意思,也了解他的心情,忽然道:“鬼手已到了。”

沙人王眼睛亮起:“你看見了他?”

仇天鵬搖搖頭:“但我卻知道他的劍並沒有生鏽,他殺人還是和以前同樣幹淨利落。”

沙人王眼睛的光彩又黯淡下去,轉過身,堆好賬簿,緩緩道:“隻不過,殺人的劍法,也並不是必勝的劍法。”

仇天鵬道:“我說過,世上本沒有必勝的劍法,卻也沒有必敗的。”

沙人王沉默著,忽然大笑:“所以我們還是先去喝酒。”他轉過身,拍著仇天鵬的肩,道:“現在下酒的菜想必已備好,我特地替你請的陪客也來了。”

仇天鵬很意外:“還有陪客?是誰?”

沙人王笑得仿佛又有些神秘:“當然是個你絕不會討厭的人!”

桌上已擺好四碟果子、四碟小菜、還有八色案酒——一碟熏魚、一碟熏鴨、一碟水晶蹄膀、一碟小割燒鵝、一碟烏皮雞、一碟舞驢公、一碟羊角蔥小炒的核桃肉、一碟肥肥的羊貫腸,還有個剛端上來的火燎羊頭。

仇天鵬眨著眼,笑道:“你想脹死我?”

沙人王又大笑,笑聲中,已有個衣著華麗,風姿綽約的少婦,腰肢款擺,走了進來。仇天鵬看見她,竟似突然發怔。

沙人王笑道:“這個人就是拿著天下第一神兵山莊水龍吟的仇天鵬,你豈非早就想看看他了?”

十三姨襝衽而禮,忽然笑道:“我們剛才已見過。”

沙人王也怔住:“你們幾時見過?”

十三姨嫣然道:“剛才我陪甜甜到前門外去買珠子,甜甜就把他指給我看過了。”

仇天鵬苦笑,又忍不住問道:“你們請的那位陪客就是她?”

沙人王道:“甜甜你也認得?”

仇天鵬隻有點頭。

沙人王大笑,道:“你當然應該認得,若連那樣的美人都不認得,仇天鵬還算什麼英雄?”

仇天鵬道:“她的人呢?”

十三姨道:“她還在廚房裏,正在替你做一樣她最拿手的點心,酥油泡螺。”

甜甜居然會替仇天鵬做點心!

仇天鵬又不禁苦笑:“她是不是想毒死我?”

十三姨道:“你認為她想毒死你?”

仇天鵬道:“我得罪過她一次,有些人是一次也不能得罪的,否則她就要恨你一輩子。”

十三姨道:“你認為她就是這種人?”

陸小鳳並沒有否認。十三姨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女人本不該這麼樣看男人的,尤其在自己丈夫麵前更不該,陸小鳳都已覺得很不好意思,十三姨卻一點也不在乎。

沙人王忍不住道:“你在看什麼?”

十三姨道:“我在看他究竟是不是個呆子。”

沙人王道:“他絕不是。”

十三姨道:“他看起來的確一點也不像,卻偏偏是個不折不扣的呆子!”

沙人王道:“哦?”

十三姨歎了口氣,道:“人家本來早就要走的,知道他要來,忽然就改變了主意,人家本來從來也不肯下廚房,知道他要來,就在廚房裏忙了一整天,若是有個女人這樣的對你,你懂不懂是什麼意思?”

沙人王道:“我至少懂得她絕不是在恨我。”

十三姨歎道:“連你都懂了,他自己卻偏偏一點也不懂,你說他是不是呆子?”

沙人王笑道:“現在我也覺得有點像了。”

仇天鵬又怔住,這意思他當然也懂,可是他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

沙人王又道:“其實這也不能怪他的,女人家的心事,男人本來就猜不透的,何況他又是當局者迷。”

十三姨冷冷道:“我也不是在怪他,我隻不過替小甜甜在打抱不平而已。”

沙人王大笑,拍著仇天鵬的肩,道:“我若是你,等一會小歐陽出來時,我一定要好好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風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奇異的吹竹聲,竟赫然跟仇天鵬下午在磚窯外聽見的那種吹竹聲完全一樣。

仇天鵬臉色變了,失聲道:“去救甜甜……”四個字沒說完,他的人已穿窗而出,再一閃已遠在十丈外。

吹竹聲是從西南方傳來的,並不太遠,從這座宅院的西牆掠出去,再穿過條窄巷,就是個看來已荒廢了很久的庭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