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燁迷糊了―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行,還是不行?
直到三個月後他們閃婚―從民政局揣著結婚證走出來的那天,當陳燁扭頭看見湯慧暖融融的笑意,他才終於確定:新的那首歌,從這一刻起,開始彈奏!
陳家是標準的書香門第。
陳燁的母親秦逸敏家祖上出過狀元郎,至今陳燁舅舅手裏的族譜都是線裝圖文並茂版,裏麵數頁都是佩著頂戴花翎的官服畫像。隻是到了陳燁外公這一代恰逢戰亂,官是沒得做的,但作為一個業內頗有些威望的文物鑒定專家,一份古董生意倒還能養家糊口。作為秦家長女,秦逸敏從小就喜歡研讀史書,恢複高考當年就考取省師大曆史係,一口氣讀完研究生後留校任教,現在是曆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相比之下陳燁的父親陳行沒有這麼強悍的宗族背景,但家裏世世代代都是中小學教師,輪到陳行這裏算是第一代沒有從教的陳氏子弟,但相差倒不遠,仍舊是從事科研工作,早先是省社科院經濟所的研究員,一步步走過來,如今是省社科院副院長。
以上這些,在結婚前湯慧就全都知道。而且她還去陳燁家吃過幾次晚飯,席間陳燁父母彬彬有禮的態度以及優雅從容的舉止都給湯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度令她覺得有些許自卑―說句大不孝的話,雖然湯慧從沒嫌棄過自己做生意的父母,但她也的確感覺到人和人之間是有種種差距的。
領完結婚證的那晚湯慧自然要隨陳燁回家吃晚飯,一進門,湯慧就看見秦逸敏正在餐桌邊擺放碗碟。這天秦逸敏特地穿了一件絳紅色的羊毛連衣裙,她皮膚白皙,雖然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但偏就不顯老,站在餐廳光彩流離的水晶燈下隻覺整個人都嫻靜雅致,讓湯慧看得歎為觀止。
湯慧是真心讚歎:“阿姨您真漂亮。”
秦逸敏一愣,陳燁已經笑著拍湯慧的頭:“叫誰阿姨呢?”
湯慧愣一下,趕緊不好意思地補一句:“媽媽真漂亮!”
秦逸敏笑了,她連笑起來的樣子都那麼好看,湯慧心想若讓陌生人看見最多猜她四十歲。
說話間陳行從廚房出來,端出一盆湯,也笑著招呼大家:“快去洗手,坐下吃飯。”
湯慧答應一聲,隨陳燁去他房裏的洗手間脫外套洗手,出來的時候隻見陳行和秦逸敏都已經端坐在桌前微笑著等他倆。湯慧乖巧地走過去坐下,手剛摸上麵前的筷子,就聽秦逸敏招呼陳燁:“快坐下,要禱告了。”
湯慧全身的細胞頓時神奇地集體膨脹了一下―媽媽咪呀,她怎麼忘了這茬了,秦逸敏信基督,在她的號召下,陳家一日三餐都是要禱告的。
湯慧的手指迅速從筷子上收回來,雙掌合攏,閉眼,低頭,緊張又新奇地默默數了十個數―她實在想不出要禱告點什麼,隻好本著尊重他人信仰的原則先把時間捱夠了。
終於等到秦逸敏開口說:“好了,那就開始用餐吧。”
湯慧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其實並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好緊張的,按理說秦逸敏和陳行都不是給人壓力的人,但偏偏文雅也是一種氣場,強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同樣可以給人以壓迫性的感受。對湯慧而言,她不得不“杯具”地意識到,陳家似乎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整體氣質,而她作為一個通俗慣了也平凡慣了的小家碧玉,在這種貴族氣的環境中竟然好似一個入侵者般難以融入。
她隻能安慰自己:好在她嫁的是陳燁而不是陳燁的父母,婚後也不必一起居住,麵子工程做好了就行,幹嗎一定要求自己也非得躋身上流社會呢……
湯慧正走神的時候突然聽見秦逸敏溫柔地喚她:“慧慧,你還打算考博嗎?”
湯慧趕緊收回心神,笑著答:“不打算考了呢,媽媽。”
秦逸敏驚訝地看著湯慧:“為什麼呢?”
“我們社裏沒要求呀!我們社就是入門門檻高一點,要求得是‘211’或者‘985’院校碩士研究生以上才能應聘,可真正考進去之後就是看工作成績了,不需要非得是博士的。”湯慧答得很誠懇。
秦逸敏微微蹙一下眉頭:“其實倒不是為了學曆,而是一種學習的意識吧。年輕人上進一些總是好事,將來有了孩子還可以和孩子一起學習,孩子讀書媽媽考博也是一段佳話……對了說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可以抓緊要孩子,然後利用產假考博呀!”
湯慧嚇一跳,但不敢說什麼,隻是瞪大眼看看秦逸敏,再扭頭看看陳燁。
陳燁心領神會,抬頭救場:“媽你到底是為了催學習還是催生孩子?這才剛領證呢著啥急!”
“我沒著急呀,”秦逸敏白兒子一眼,“我隻是在描述一種生活狀態而已。你看我和你爸都這個歲數了還在不斷思考、讀書、做學問,你們這麼年輕,就應該有一種學習熱情,這是令一個人保持良好氣質、寬廣心胸的重要途徑。現在社會上有些人心態太浮躁,我是不想看你們被熏陶成那副短視的樣子。”
“媽媽說得對,”湯慧趕緊笑眯眯地答話,“思考的確是能讓一個人保持年輕。不過我在社裏剛剛轉正,現在考博也不合適,會讓領導覺得我不安分。我想先獨立做一些過硬的專題、拿幾個靠譜的獎項之後再帶著問題回校園,那時候在課題的選擇上也會更加有針對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