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番外:月亮的背麵 3(1 / 2)

湯慧果然還沒出門,聽見敲門聲,捂著腦袋來開門:“誰啊?”

門一開,看見是陳燁的刹那,湯慧差點尖叫―這人來幹嗎?

她都想罵人了―大清早的,她蓬頭垢麵目光癡呆,還穿著一件肥了足有兩個碼的棉布睡裙拖拖拉拉,腳上的塑料拖鞋帶子斷了沒空買新的,隻好拿塑料膠帶粘起來……這種時候,陳燁你一身清爽器宇軒昂地來寒磣人是不是?

可站在門外的陳燁這會兒十分沒眼色,他不僅沒看出湯慧嫌棄他,反倒還從湯慧那滿身落魄中看到一絲楚楚可憐的味道,這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他的內疚,同時也讓他內心深處洋溢出一種“作為本地人必須義不容辭照顧外鄉姑娘”的責任感和使命感。

所以他壓根沒給湯慧拒絕的機會:“去洗漱,我帶你出門吃飯,吃完了去醫院打針。”

湯慧驚愕地瞪大眼,心裏有點疑惑有點忐忑有點驚訝有點竊喜地糾結著,心想這人若不是活雷鋒,難道還對自己真有點意思不成?

曖昧這種事向來最折磨人―得不到的沒必要惦記,得到了就犯不著惦記,隻有這欲說還羞的曖昧,讓人進退維穀,左右為難。

去醫院的路上,陳燁似乎是無意間問起:“向社裏請假了吧?”

湯慧點頭:“請假了,我們主任生病住院好久了,副主任主持工作,他這人特別好說話,別說是受了傷,就算平日裏我們有急事要請假,他都會一聲不吭幫我們把手頭的工作完成。”

“真不錯,”陳燁點點頭,“能跟著這種頭兒做事,工作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那當然了,我們頭兒很厲害的,碩士畢業就去南方的大報工作,我們社千辛萬苦才挖過來,寫一手好文章,拿過好幾次中國新聞獎。他還一邊工作一邊考博,一次就考上了,可以脫產學習呢。最近是因為主任病了他才回來主持大局的,估計也快要接我們老主任的班了,他才三十五,是我們全社最年輕的主任候選人。”湯慧真心崇拜自己的領導,語氣是發自肺腑的真摯。陳燁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湯慧,第一反應是這個姑娘心地好、夠單純、很實在。

他接著問:“你在這個城市沒有其他親戚嗎?朋友呢?這幾天有人照顧你嗎?”

“自力更生,艱苦奮鬥!”湯慧義正詞嚴地回答。陳燁瞟她一眼,無奈地笑一下。

湯慧看見了,突然反問:“陳老師,您一直住在學校裏嗎?為什麼不回家?您不是本地人嗎?”

陳燁咳嗽一聲:“下次說話請用‘你’,咱這裏不流行說‘您’,太正式了聽著別扭。”

“哦,”湯慧從善如流,“你為什麼不回家住?”

“煩,”陳燁言簡意賅,“一進門就催結婚,一聊天就催生孩子,煩透了。”

“也對,你也不小了……”

湯慧的語氣太慈愛,把陳燁逗笑了:“小孩子別用這種口氣說話,我出國念書的時候你還在上高中呢。”

“對哦,你大學畢業就出國了,一直在國外,”湯慧對對手指頭,納悶地問,“可是這中間就沒有談過戀愛嗎?既然遲早要回國,總是能團聚的,並不影響結婚啊!其實早結婚挺好的,多個人陪你玩,比較不那麼無聊。”

中間沒有談過戀愛嗎?陳燁想一想,模糊的記憶似乎一下子清晰了起來―十年前的小餛飩、被戴了“綠帽子”的《綠袖子》、彩虹糖、《APOLLO》雜誌,記憶果然是由無數形象生動的符號串接而成,哪怕愛不在了,小餛飩的香氣、彩虹糖的酸甜、《綠袖子》的旋律,卻永不磨滅。

“那時候,我還不懂什麼是愛,”陳燁一邊開車一邊字斟句酌地慢慢回答,“我很看重自己的演奏事業,為了這個我可以忍受背井離鄉的生活,可以不懼怕任何挑戰,甚至在國外被小偷偷得幾乎傾家蕩產時,也能撐住了繼續學習。寂寞、孤獨、語言障礙什麼的,都能克服,反正忙起來的時候也就什麼都顧不上了,腦子裏隻繃緊了一根弦,就是要拉好琴。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甚至在剛決定出國的時候我也並不覺得自己會回來,所以很輕易就放手了。那時我們都太年輕了,剛剛大學畢業,正是對事業對愛情都充滿理想的時候。可我為了自己的理想,就把她的理想一刀砍斷……我想,她哪怕一輩子都不原諒我,也是應該的。”

陳燁並沒有解釋那個“她”是誰,但湯慧知道那一定是一個被辜負的故事和一段被辜負的青春,她甚至能體會到那種在最愛時分別的痛楚。可是,她想,她與那個女孩子不同的地方在於,對方那時不過二十二三歲,今天的湯慧卻已經二十七歲。

在不同的年紀,尤其是在走出校園之後,我們對愛情的理解、對婚姻的審視會發生自然而然的變化。倒不一定更勢利了,但往往更現實了。

所以,她是真的這麼想:“先立業後成家也是對的,把握合適的機會,做合適的事,這樣或許會在將來某一天對曾經的某些犧牲表示遺憾,但終歸不會對生命的庸碌表示痛悔。畢竟,年輕隻有一次,除了愛情,我們一定還有其他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