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番外:月亮的背麵 3(2 / 2)

陳燁略有一些驚訝,扭頭看一眼湯慧,卻見她平靜的表情。他便知道,她說的是心裏話。

陳燁不得不承認,這是第一次,有人幫他弄清楚了“遺憾”與“痛悔”的界限。

也是那之後,陳燁就常常出現在湯慧身邊―去醫院換藥、拆線,都是陳燁陪同;剛拆線時因為傷口在額頭正中,多少有點影響美觀,湯慧不願意坐公交車,陳燁便時常接送,給她省了些坐出租車的錢。漸漸的報社裏有人注意到陳燁的存在,打趣似地問湯慧“那是你男朋友嗎”,湯慧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連湯慧自己都不知道,陳燁算是自己的男朋友嗎?

直到那年年末。

臘月二十五,社裏開春節茶話會,一群大齡男女青年吃喝玩樂折騰了一下午之後,距家比較遠的先行奔赴機場、火車站,近一些的也一邊輪值一邊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過年。專題部不著急回家的人比較多,最後剩了五個人無所事事,便相約晚上“帶上家屬”一起去KTV唱歌狂歡,以慶祝今年收成好,紅包還算體麵。

湯慧自然而然捎上了曖昧著的“司機”陳燁,大大方方地給同事們介紹:“這是我的采訪對象,一起來湊湊熱鬧。”

看見同事們若有所指的笑容,湯慧隻笑一笑,轉身大大方方地坐下。她自己先挑了幾首歌,再幫陳燁找曲目。陳燁選的是外文歌,唱到最後大家都沒聽懂到底是“哪國的英語”,但集體承認像陳燁這種人的存在就是為了毀滅其他歌手的自信心的,於是一致要求湯慧以後還是別帶陳燁了,湯慧聞言笑得甚是燦爛。為對大家表示安慰,湯慧特別脫了鞋子踩在沙發上給另一位同事的歌曲《我是你的小小狗》伴舞,引起哄笑一片。

終於跳完了那支足夠“2”的舞蹈,眾人正笑鬧的時候下一首歌的前奏徐徐響起。熟悉的旋律令陳燁愣一下,扭頭看大屏幕:樹影斑駁中,一個女孩子拖著大箱子踽踽獨行。看MV的風格而言倒是極普通的陌生作品,可這前奏又有點熟悉,一下子就穿透了陳燁的心髒。

剛好聽見湯慧站起來招呼同事:“嗨,麥克風給我,我點的《綠袖子》。”

陳燁徹底呆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大屏幕上的歌詞:你送的鳶尾花早已經枯了,你教的那首歌我學會彈了,風把旋律吹亂了,心又隨風飛走了,我的手指彈著彈著想起你了,習慣在你手心練習那首歌,習慣有你指尖輕輕跟著和,歌裏不再有你了……

陳燁心底漸漸漫上一陣難言的哀傷與失落:哀傷的是青春那麼短,轉眼就錯過;失落的是時光那麼長,此《綠袖子》已經再不是彼《綠袖子》。

什麼叫作“推陳出新”?原來,最推陳出新的是時間―古老的民謠在歲月變遷中被無數次改編,從長笛、鋼琴、吉他到小提琴,從獨奏、室內樂、管弦樂到流行歌曲,當古典的情愁走到今天這般模樣,其實,“愛”從來都在,隻是演奏音樂的人,換了。

他抬起頭看著大屏幕前的湯慧,看她認真地輕吟淺唱:回旋的綠袖子音符還不休止,繞成永遠的戒指,你教的那首歌我不再彈了……

是的,其實從來都不一樣:不是長發而是短發,不是校園裏的白裙飄飄而是女記者利索的工裝褲,不是滿臉幸福甜蜜的憧憬而是再冷靜不過地告訴他“先立業後成家也是對的”。

誰也不是誰的替代品,因為本就不一樣,所以她們在他生命中的意義自然是不同的。

過去和現在也是不同的,所以,過去的那首歌,的確不該再彈了。

於是,那天晚上,湯慧家樓下,就在湯慧習慣性擺手說“謝謝,再見”的同時,陳燁脫口而出:“你覺得我們,可不可以試一下?”

“啊?”湯慧傻了。

在湯慧5秒、10秒、15秒……這樣看不見盡頭的沉默中,陳燁漸漸從最初的熱切開始降溫―他似乎是到這時才發現,這一晚的《綠袖子》就像一個咒語,指使他提出這個冒失的建議,可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她是否已經有了心上人,比如她經常掛在嘴邊的那位副主任,晚上唱歌的時候他也見到了,能看出那是個反應敏捷卻又氣質溫和的男人,是姓“褚”還是“楚”來著……

其實,他不知道,此時此刻的湯慧滿腦子都是這樣的念頭―天上真的掉餡餅了?怎麼就砸著自己了呢?不是做夢吧?她可不是牛頓,發現不了萬有引力,掉下來的東西若是太重會被砸成弱智的。

終於,等到無望的時候,陳燁苦笑一下,自我解嘲:“算了,你就當我是間歇性抽風好了,你―”

話沒說完就被湯慧打斷:“這怎麼行?”

“啊?”輪到陳燁傻了。

“我是說,這樣不行,閑著沒事就抽風是種病,得治,”湯慧嚴肅地說完這句話,突然笑了,“交給我吧,我來幫你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