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生活最枯燥的地方也無非在於,當你男人正在享受你所想要享受的生活時,你還在默默地看孩子、做家務……”湯慧約顧小影出來喝下午茶,一邊抱怨。
顧小影歎口氣:“不對,其實生活最枯燥的地方在於,你都已經決心做職業老媽子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你老公卻連替你享受生活的覺悟都沒有。”
湯慧忍俊不禁:“你老公做什麼工作的?”
“公務員,極其乏味。你家呢?”
“大學教師,跟你一樣,是我最羨慕的那種人,有寒暑假,平日裏還不用坐班。”
“教什麼的?”
“小提琴,”湯慧歎口氣,“以前覺得高雅藝術真高雅,後來才發現天天聽高雅藝術還是挺累的,大約我骨子裏實在是個俗人。”
顧小影心裏咯噔一跳,神奇般地想起了陳燁,試探著問:“他在哪所大學教書?”
“省大藝術學院,哎對了他本科還是你們學校的呢,你認識嗎,陳燁。”湯慧拍一下桌子,顧小影猛地一哆嗦,瞪大眼看著湯慧。
湯慧有點不好意思:“嚇著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顧小影張張嘴,可無論如何都不知道該怎麼概括自己和陳燁之間的關係,過了很久才擠出兩個字:“久仰。”
湯慧樂了:“你認識他?”
“同級的,不認識也難。”顧小影幹笑,想起湯慧說起的家長裏短,此時此刻隻想逃命―她都不敢想萬一有一天湯慧知道了自己和陳燁的關係,她們這基礎薄弱的友誼會變成怎樣的一場尷尬?
女人們是這樣的:再有共鳴的感情,都敵不過彼此的感情共鳴到了同一個男人身上。
可還沒輪到顧小影躲湯慧,湯慧自己就沒時間約顧小影了―年幼的丫丫自從進了幼兒園,不久後先是被傳染了感冒,後轉為肺炎,兩個月後痊愈,上了兩周幼兒園又傳染了腮腺炎,再休息幾周,又恢複去幼兒園,很快發燒轉支氣管炎,終於支氣管炎痊愈了,一不留神磕破了下巴縫了幾針,怕感染,繼續休假……
作為一個自己也是嬌女兒出身的年輕媽媽,湯慧撐不住了。
工作斷斷續續,同事們再好脾氣也替她加班替出了一肚子怨言;醫院單位兩頭跑,秦逸敏偶爾來幫忙,但到底是有課,也做不到每天都來;陳燁遠在國外,完全指望不上。到最後,還是湯慧自己的父母提出:把丫丫送回來吧。
湯慧哭了。
電話裏,顧小影聽著湯慧的哭聲,心裏五味雜陳。到這時,她不得不承認,生活果然比想象中現實得多―當她無數次設想自己若嫁給陳燁是否會減少很多麻煩的時候,並沒有想到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相比謝家蓉的不識字而言,作為高級知識分子的秦逸敏也絕不可能完美。
顧小影得承認,她沒有幸災樂禍,但她內心深處的確是平衡多了。
所以說,在現實又瑣碎的生活麵前,我們是彼此的治愈係。
湯慧終於做出了人生中最貿然、衝動、完全不計後果的一次決定―申請調職回家鄉。
顧小影一聽就驚著了,過很久才在電話裏問:“你同家人商量過了?”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湯慧語氣平和,“我是成年人了不是嗎?”
“可是到了這個年紀,咱們身後還有大大小小一家子人……”
“不是的,”湯慧打斷顧小影,斬釘截鐵,“我一直覺得,我隻有我自己。”
顧小影啞口無言。
放下電話,顧小影想來想去覺得從理論上來說應該管管閑事,可是又拿不準從實踐上而言到底是否可以管這檔子閑事,猶豫來猶豫去,還是深更半夜打電話給管桐―他不是說家裏的大事他做主嗎?想來這種關係到家庭和諧甚至能夠影響社會和諧的命題也應該屬於“大事”的範疇吧?
管桐真是特別無辜―孤身一人遠在異鄉,剛參加完一場晚宴,正迷迷糊糊想念著老婆偶爾展露一下的那種小嬌羞,剛好電話殺過來,還沒等他抒情,就聽見對方鬼鬼祟祟地問:“哎,你說有了新歡,還可以管舊愛家的閑事嗎?”
“誰?”管桐聽不懂。
顧老師咳嗽一聲:“陳燁!”
“陳燁怎麼了?”管桐躺在冷清的雙人床上,內心很不爽―他這裏形隻影單,他老婆還有空管別人家的閑事?
“她老婆要拋棄他回老家工作,說是那邊有人幫忙帶孩子,”顧小影歎口氣,感慨,“想來我還真是挺幸福的,你媽雖然不識字,但幫了我太多忙……人果然不能要求更多。”
管桐心裏一暖,他老婆就是這點好:看眼前的幸福多一些,萬事不苛求;喜歡、感激,會讓你知道;人活得簡單率直,但腦筋清楚。
他一邊想一邊坐起來,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就索性不說,直接問:“陳燁在哪裏?”
“日本,”顧小影是真心為別人發愁,“我可不是看在陳燁的麵子上,我是心疼湯慧,那麼踏實的姑娘,嫁給這種滿世界追逐鮮花和掌聲的人,得多累……”
管桐特別高興,趕緊附和:“是呀,你看像我們這種機關幹部就不會……”
“打住!”顧小影不耐煩地打斷管桐的自我標榜,“你如果五分鍾內能飛到我床上睡覺,再誇自己也不遲。你自己還不是什麼好鳥呢,笑話誰呀?”
管桐被噎得失語,不知道下一句該接什麼,隻好扯回話題:“那你看著辦吧,打電話也要注意口氣和措辭。”
“知道了,我醞釀一下,你睡吧。”老夫老妻的果然連膩歪都省了,顧小影連晚安都不說就掛了電話,管桐也不以為意,翻身睡去。隻是睡前才覺得今夜的風好像有點大,吹得空蕩蕩的屋子裏很有幾分寂寥。
既然事不宜遲,顧小影也不管陳燁在幹什麼,拿起電話就撥號―真神奇,這麼多年過去,他的手機號碼居然還能打通。
陳燁的聲音有點小含混:“顧小影?”
“是我,那個……先跟你說個巧合,我開會的時候遇見了你老婆,當然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她是你老婆……”顧小影絮絮叨叨地把前因後果講一遍,最後問,“你是不是應該回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