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此時也不怕別人說她反客為主,直接吩咐屋裏伺候的人退下,文太醫才幽幽歎了口氣,“早前老夫便說過,王妃思慮太過不是養生的法子,如今憂思之下急怒攻心傷了五腑……”
“啊?”若蘭大驚失色,她在長陽莊子上照料東行兩口子這大半年,多少也看了幾本醫書藥典。文太醫說的委婉,她卻明白若瑤病勢不輕。已經到了鬱積五內的程度,要是還放不寬心思,再下去就是氣血兩虧,油盡燈枯。
扭臉看著靜靜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若瑤,當著文太醫的麵若蘭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直忍的心頭翻江倒海。別人能放寬心思,自已這個妹妹卻不成,她肩上還挑著整個晉王府上下數百條性命!
自已無能,非但幫不上忙,反倒給妹妹添了負擔!
瞄了若蘭一眼,文太醫滿臉黯然,“若隻是這樣老夫也不至於束手無,更糟的是王妃她……”
文太醫這一遲疑,把若蘭的臉都嚇白了,“我妹妹……她……”
“文太醫請講無妨!”若蘭斷斷續續的連不成句子,躺在床上的若瑤突然開口。倆人嚇了一跳,才發現若瑤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麵色疲憊,深邃的眸色卻有著不同尋常的鎮定。
文太醫雖然不知道若瑤是被什麼重大消息打擊的暈倒,便若瑤此時的鎮定卻感染了他,歎了口氣道:“王妃有孕了!”
“啊?恭喜妹妹!”若蘭懸到嗓子眼的心通地落回去,賀喜的話脫口而出,她才猛地意識到不對。如果若瑤有孕真是好事的話,文太醫怎麼會是這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若瑤也一臉驚詫,“怎麼可能?”
“已經兩個多月了,脈象明顯,老夫不會診錯的!”要是別人用這種口氣說話,文太醫的拗脾氣上來肯定扭身就走,可他知道若瑤這麼問不是懷疑他的醫術,而是因為太意外。
文太醫是大周婦科聖手,又說的如此篤定,若瑤心頭的意外緩緩退去,湧上來的剛是強烈的不安。寶兒早產,她生產的時候受了損傷,張希曾說過她五年內不能再有孕,否則就是拿性命換孩子。
她也知道自已身體情況不容樂觀,一方麵認真的調養身體,一邊準備了避子湯。唯有趙淩出征前一夜,倆人纏綿惜別。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趙淩就起身出發,她躺在床上假裝熟睡,安穩平靜為的是讓男人放心。
男人前腳出府,她就用被子蒙著頭嗚嗚痛哭,舍不得除了舍不得還是舍不得!
也就是那一次,唯一的一次她沒喝避子湯。當時也不知道是什麼心理,看見竹香端來避子湯,她一揮手將裝著滿滿棕墨色湯汁的藥碗掃翻……
一箭正中靶心,這也太巧了!
若瑤坐起身,摸著此時完全平坦的小腹,唇角不由得往上勾,她又有寶寶了?想像中趙淩知道這一喜訊時的表情,若瑤眼中全是歡娛。若瑤發自心底的笑意落到若蘭眼中,她高興之餘竟有股子淡淡的悲涼,而一旁文太醫的心情則比林氏姐妹加一起還複雜。
思量了半晌,他硬起心腸道:“老夫給王妃配一副藥,喝了後……半個時辰見效,王妃……”
“什麼藥?”若瑤兀自沉浸在喜悅之中,沒留意文太醫略有些顫抖的聲調,隨口笑道:“難道我方才動了胎氣,要穩胎?”
“不是穩胎是……”文太醫額頭上突然冒出細細的冷汗,他從醫幾十年,不是沒配過落胎藥。可那……都是受人指使,不得不做。主動提出給婦人配落胎藥,生平還是第一次。而且還是跟孕婦麵對麵的說,頓覺壓力山大。
若瑤陡然提高聲調,“你說什麼?”眉眼間不加掩飾的淩厲,駭得文太醫一激靈,咬了咬牙道:“王妃先不要動怒,您……眼下的身子還很虛弱,借助張真人的道法生下平安少主已是潑天大喜。再要強行留下這個孩子,您必有性命之憂。王爺出征前交待過老夫,無論如何要保王妃平安無事,王妃……還是以大局為重,將來還有機會!”
“我再想想!”仿佛三九天兜頭被人潑了盆冰水,若瑤從頭涼到腳。文太醫說的是實話,她自已也知道這個後果,方才是一時激動把張希的話忘到腦後了。此時想來,這個孩子的去留隻在她一念之間,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
“王妃還是早下決心,拖延久了,對您的身體益發不利!”文太醫無奈地歎了口氣,起身寫了個方子,“這是劑安神補氣的藥,王妃先喝兩劑。心境一定要保持平和,喜怒情緒太大,不但傷身而且……”
雖然與若瑤相處的極好,‘而且’下麵的話文太醫還是咽了回去,心中卻不由得感歎連連,晉王妃還不到二十歲,花一樣的年紀卻憂思成這樣,不是長壽之人。再要冒險留下這個孩子,即便僥幸母子平安,王妃的元氣也得耗盡。多則十餘年,少則數年……情深不壽阿!
這種話文太醫隻能在心裏打轉,卻萬萬不敢說出來。若瑤卻像有第六感似地,敏銳地覺察出來。理智上來講,她應該果斷些讓文太醫配打胎藥,這種事情越早越好。可此時,理智卻說服不了情感,哪個做母親的能親手殺了自已腹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