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帶著一片金黃色的亮彩在我們的印象中一點點清晰起來。然而它的形象又終日重疊在朦朧的麵紗和陰影之中,皇家宮廷文化圈、貴族文化圈、官僚士大夫文化圈、精英文化圈及民間市民文化圈構成了混雜的複合型文化。它們深刻地交織在一起,使這座帝王之都的神光乍離乍合,真實麵容撲朔迷離。再加上不斷有大量的新鮮血液注入到它的文化肌體當中,於是變幻中的北京在我們的視角中就愈發地模糊起來。使我們敏銳而深沉的眼眸如墜雲中,我們有點兒看不清它真實的麵孔了。
這座英氣與暮氣橫逸的帝王之都,當它從燕趙文化圈裏突兀出來之後,冷酷威嚴的斧鉞和皇權實際上已經閹割了它當初悲歌慷慨的人文氣概,這種由祖先那兒蔓延下來的血性陽剛之氣藕斷絲連地向著深層的文化腹地發展,它顯得豐富多變,靈敏而敏感,它是北京人最隱秘的心靈基因之一。
北京是大雅大俗的,雄健而靈柔,它風情萬種的彩色體態在巨大的激情中保持著人性、社會性與大自然之間偉大的調和,令人著迷。
3.直轄市的灰色——天津
美國的中國問題專家羅茲·墨菲說:“世界上大都市的興起,主要依靠兩個因素:一個大帝國或政治單位將其行政機構集中在一個傑出的中心地點(羅馬、倫敦、北京);一個高度整體化和專業化的經濟體製,將其建立在成本低、容量大基礎上的貿易和工業製造點,集中到一個顯著的都市化地點(紐約、鹿特丹、大阪)。”
北京和天津正是這兩種大都市的典型。在相當長的時段裏,如果沒有了北京,天津的一切都無法想像。與上海、香港不同的是,天津幾乎可以說是由北京派生出來的一朵大鮮花。
天津作為我國四個直轄市的其中之一,與其它三個相比,它似乎更容易被人們所遺忘。在漫長遙遠的古代,天津也是個被曆史遺忘的角落,那些煌煌巨著的史書很少提到過它。那時的天津留在人們記憶中的是海天一色的萬頃碧波,成群結隊的灰羽海鷗在寧靜的海岸上鳴叫,除此之外,不時來往著一些駕舟到渤海捕魚撈蝦的漁民。
世界上本沒有城市,住的人多了,活動開了,也就成了城市。
世界上本沒有天津,來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天津。
600年前,天津出現了。
“天津”這個名字在永樂初年出現,為朱棣所賜,意為天子渡河之地。這個名字經常讓他想起浮橋搭成時將士們的歡呼。
永樂二年,天津作為畿輔要地正式設衛,“天津衛”之稱由此而來。衛所是明朝的軍事建製,後增設天津左衛、天津右衛。天津三衛直隸於後軍都督府,共有官兵1.6萬餘人。天津兵備道劉福將衛城用磚包砌,建四座城門,分別題額為“鎮東”、“定南”、“安西”、“拱北”,城中心建鼓樓,鼓樓下起空心方城。
到近代,天津在屈辱中帶著夢想從燕趙文化的邊緣騰空而起。就像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上海和香港一樣,如果沒有歐洲人堅船利艦的大舉侵略(軍事上、經濟上、文化上),就沒有今天的鶯鶯燕燕。
公元1840年之前,香港島是個人煙稀疏的荒涼海島;而上海不過是個僅有十條小街道的蕞爾小城,這裏的人們常常撐著烏篷船做點小本生意,他們以會講蘇州話為人生的一大榮耀,把到過南京作為充分展示虛榮心的一大快事。那時天津的情形比上海、香港好得多,它是通向煌煌大都北京城的漕運和海運的主要集散地,也是北京東邊的交通和軍事咽喉關口,但從全國範圍來說,它不過是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小城鎮,它在一般人的眼裏僅僅是北京的衛星城而已。然而,曆史卻令人驚詫地選擇了香港、上海和天津,使它們迅速成為古老農耕文明通向現代文明的最初望台,成為過去通向未來的宏大詩篇的交彙之地。
伴隨北京城浩然王氣的突起,以及整個中國北經濟重心的南移,元朝以後中國形成了這樣的格局:經濟中心在溫潤富腴的南方,而政治中心則在以北京為尊的燕趙及其他北方地區。這種政治經濟中心分離的最直接後果是漕運和海運的空前發展,南方以糧食為主的產品需要大量地運往北方,這種深刻的背景使占盡地利的直沽(天津)登上了曆史舞台。天津邁著蹣跚的步履翻開了“燦爛”的一頁,這一曆程,無比屈辱而意味深長。它不是中西文化溫情交融生下的寧馨兒,而是被勝利者蹂躪後產出的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