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客輪上的初遇(2 / 3)

“我隻是在搜贓物。”

“那你搜到了嗎?”

沈玉書的表情有些尷尬,服務生笑道:“想學福爾摩斯,你再打回重練幾年吧。”

他臉上堆著笑,眼神卻異常冰冷,沈玉書注意到了,他更加確定贓物還在這個家夥身上,隻是自己沒找到而已。

服務生拿起托盤離開,海風吹來,拂動他的製服,更顯得身形削瘦頎長。

在沈玉書看不到的地方,他收斂了笑容,低聲說道:“福爾摩斯先生,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海風將這句話吹到了沈玉書的耳中,他默默注視著服務生走遠,半晌回過神,突然感覺不對,急忙去摸口袋。

糟糕,他的錢包不見了!

他還擔心自己記錯了,又去摸其它口袋,卻都找不到,這才反應過來——服務生有沒有偷洋人的錢包尚待別論,但絕對偷了他的錢包,就在他剛才靠近搜身的時候。

“可惡!”

沈玉書氣極反笑,追著服務生離開的方向跑了過去,可是已經晚了,在甲板上休憩的人越來越多,早已看不到那個人的去向了。

就在沈玉書到處尋找竊賊的時候,服務生已經去了甲板的另一頭,左手伸到托盤底部。

那裏有個帶磁石的小皮帶,洋人的錢包就被皮帶卡在托盤下,服務生收了磁鐵皮帶,又單手靈活地打開錢包,取出裏麵的大鈔,接著隨手往外一拋,錢包就落進了海裏。

他的動作做得快而自然,在往前走的時候,事情已經做完了,所以周圍雖然有不少人,卻沒人注意到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

收好錢,服務生端著托盤走進船艙客房,確定沒被跟蹤,他掏出鑰匙打開其中一扇門,進去後,將門從裏麵反鎖上,放下托盤,這才長籲了一口氣。

當年師父沒說錯,做他們這行的人外有人,所以永遠不可以輕敵,他剛才就是因為小看了那個家夥,才差點中招,還好他機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服務生脫下製服上衣,丟去一邊,坐到窄小的床鋪上,透過旁邊的小圓窗,看向外麵一望無際的海水。

可以臨窗看海景,這一間算是比較高檔的客房,但是對他來說,海景還不如口袋裏的鈔票吸引人。

蘇唯長歎一聲,仰頭躺到了床上。

床板發出咯吱咯吱的顫音,他像是沒聽到,扯出頸上的懷表,彈開表殼,看著指針發呆。

這是三年前他無意中從陵墓裏帶出來的物品,也是唯一的一件物品,代價是搭檔的生命,他曾不止一次地想過要丟棄,但每次都臨時改變主意。

他想要找到幕後主使者,想知道害他們的人是誰,隻有這樣,他才能為搭檔報仇,懷表很可能是一條線索,哪怕線索很渺茫,他也不想放棄。

被封印在墓室多年,鍍金琺琅懷表的外殼泛著黑色,連外圍的一圈珍珠也失去了原有的顏色。

他曾經找過行家幫忙修複,但也隻能恢複個八成新,表倒是走得挺準的,表殼上麵有不少小擦傷,帶著歲月流逝刻下的痕跡,他聽行家說這隻懷表的價值不菲,他想懷表的主人一定非常喜歡它,才會帶它陪葬。

——不管遇到任何突發狀況,都要保持冷靜,因為最糟糕也不過是一失手,二被關進大牢,到不了死人的程度,隻要不死,就總有希望。

這是幼年入偷門時,師父對他的教誨,然而師父在教導他的時候,沒有想到還有第三種可能性。

他活著,他的搭檔卻死了,是因他而死的。

所以他不甘心,為了找出真相,他帶著懷表奔波了三年,卻毫無頭緒,當年出麵雇他們盜墓的人死了,幫他們牽線的朋友也死了,所有線索都斷了,他不知道該如何找起,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他遇到了沈玉書。

那天,他趁著輪船在港口停泊,原本想上船弄點油水花花,卻無意中和沈玉書打了個照麵,那一瞬間,時光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站在陵墓裏,盯著那尊唯一的泥塑人像感歎連聲。

墓穴光線昏暗,人像的容貌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五官深刻在了他的腦海裏,在看到沈玉書的刹那,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就是陪葬人俑!

於是蘇唯臨時改變計劃,留在了輪船上,暗中觀察沈玉書。

沈玉書一定想不到自己一直在被跟蹤,但隨著接近,蘇唯很快覺察到他誤會了,墓中人俑早已作古,沈玉書卻是個大活人,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記錯,或許這兩個人隻是單純的容貌相似而已。

他在跟蹤過程中,對自己最初的判斷越來越沒底了,觀察沈玉書的言談舉止,覺得他更像是拆白黨,昨天他還看到沈玉書給個女乘客搭脈,說是治病,卻怎麼看都是在占便宜套近乎。

晚上沈玉書進了女人的房間,蘇唯看在眼裏,很不屑,又有點失望,覺得自己跟錯了線,可惜船在海上,沒法再回頭了。

想到因為一念之差,自己不得不乘船去上海,蘇唯自嘲地笑了,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錢包,那是他在沈玉書搜身時,趁他不備拿的。

蘇唯打開錢包,裏麵放了一些銀元跟紙鈔,當中還夾著船票,他又翻了翻,找到一張邊角泛黃的紙,打開一看,上麵寫著地址和名字。

沈玉書?

蘇唯伸手彈了下紙,心想這倒是個有點學問的名字,就是不知道這名字是不是真的,有學問的人基本都靠坑蒙拐騙為生,看那人的穿著和談吐,多半是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兒,沒有合適的營生,就把早年記住的一些學識當成了撈錢的手段。

不怪蘇唯這麼想,因為他以往接觸的人當中這類人太多了,方簡是個例外,也是唯一的例外。

想起過往,蘇唯心情變得不好起來,他將紙放回錢包,決定既然離不開船,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就繼續調查沈玉書吧,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就算沈玉書是拆白黨,也是個有點見識的拆白黨,容貌又與人俑頗像,也許跟著他,能打聽到什麼消息出來呢。

同一時間,在同一艘客輪的客房裏,沈玉書也做出了調查的決定。

發現了蘇唯的偷盜行為後,沈玉書曾想過請客輪上的巡捕幫忙,可是那些人開口就要小費的嘴臉讓他很失望,這種巡捕隻是擺著當好看的,讓他們去捉賊,還不如自己來。

他畫了簡單的頭像,拿去詢問船上的服務人員,正如他所料的,大家告訴他船上並沒有這樣一位服務生。

接著他又去了乘客聚集較多的場所打聽,結果卻不樂觀。

原以為這麼長的旅途,小偷的長相和身材都挺出挑的,可以輕鬆找到,沒想到他問遍了各個場所的人,都一無所獲,那個相貌俊秀行為古怪的男人在突然出現後,又離奇地消失了。

那麼,最後隻剩下一個可能,小偷變裝了。

閱讀大量推理小說的經驗這樣告訴沈玉書,他跑回客房,照想象重新繪製了小偷可能變裝的形象,再拿去公眾場所詢問,卻還是沒收獲。

沈玉書不可能知道,蘇唯為了不引人注意,經常改換服裝打扮,偶爾還貼個小胡子弄點白頭發什麼的,所以直到下午他去大通鋪詢問,才問到了一個見過蘇唯的人。

“昨兒吧,不對,是船靠岸那天,我們哥幾個在門口摸牌,他突然衝過來,還撞到了人,我們還以為出了賊。”

沈玉書心想,那個人的確是賊沒錯。

“他來幹什麼?”

“躲查票的唄,一看就知道了,好像還有點失心瘋,一個人坐在那兒念念有詞,過了一會兒又放聲大笑,我們怕刺激到他,都不敢靠近。”

“後來呢?”

“後來他問我們這船是開去哪兒的,多久會到,又用這顆珠子跟我換了套衣服。”

男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裏麵放了一顆圓珠,他用手掌捂住,珠子散出銀藍色的光。

“那家夥說這是夜明珠,哈哈,當我傻子啊,不過它挺好看的,我就換了,拿回去逗兒子玩。”

沈玉書把珠子要過去仔細查看。

這當然不是什麼夜明珠,隻是塊普通的螢石,磨成了龍眼大小,螢石上的磷光物質接受日照,放到黑暗處釋放光芒而已,不知道原理的人就會覺得特別稀奇。

沈玉書起了好奇心,拿出一個大洋提出交換,那人二話不說就換了,還生怕他反悔,換了後就馬上跑掉了。

聽乘客的描述,那家夥是臨時起意上船的,他甚至連目的港是哪裏都不清楚,如果單純隻是為了偷盜的話似乎說不過去。

沈玉書走到甲板上,靠著船舷擺弄螢石,越發對小偷的目的感到好奇了,心想他看上去不是個輕率的人,那麼他又是為了什麼突然選擇上船的呢?

沈玉書反複看著螢石,它太小了,無法用於夜間照明,不過珠子上下穿了孔,用繩子穿一下的話,可以當吊墜,說白了就是個小飾物,他放進口袋,把它當做證據收了起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無意中,沈玉書一貫信奉的座右銘又跟蘇唯的重疊了。

雖然沒有順利找到人,但收獲還是很大的,沈玉書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在餐廳喝了下午茶,又拿著畫像繼續打聽。

在正常人看來,這是很無聊的行為,可沈玉書卻不這樣想。

錢丟了是小事,船票也可以加補,他隻是想靠自己的能力找出那個小偷,如果說被明目張膽地偷竊讓他氣憤的話,那打聽到的消息則引起了他的興趣。

沈玉書留洋學的是西醫,但他也喜歡沒事動動腦子玩推理,反正在船上沒事做,閑著也是閑著對吧?

一天時間就在詢問中過去了,傍晚沈玉書選了家中式餐廳吃晚餐,他點了餐,拿起圖像正觀賞著,外麵傳來嘈雜聲。

透過窗戶,他看到一個小孩子飛快地跑過甲板,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大人,再後麵還有巡捕。

有熱鬧看,很多好事者都跑出了餐廳,沈玉書也跟了出去。

小孩沒跑多久就被抓住了,為首的是個穿馬褂的胖男人,他把孩子堵在角落裏,指著他叫道:“你個小癟三,皮癢了,敢偷老子的東西!”

男孩大約七、八歲的年紀,頭上戴著看不出原有顏色的鴨舌帽,衣服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沾著汙漬,臉蛋圓圓的,眼睛又大又亮,如果洗幹淨的話,應該是個長得挺不錯的孩子。

被一群人堵住,小孩很害怕,拚命往後縮,被胖男人扯著衣領揪過來,又對跟過來的巡捕說:“就是這個小癟三,快抓他!”

幾個巡捕沒動,大概覺得沒什麼油水,所以比起抓人,他們更樂得看熱鬧。

胖子急了,拽著小孩往巡捕那邊拉。

小孩扯不過他,眼看著被拉了過去,忽然胖子嗷地叫起來,就見一個小東西從眾人身上竄過來,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接著又飛快地跳上船舷,爬到了纜繩上。

胖子握著手腕大叫,小孩想趁機逃跑,被胖子的同伴抓住了不放。

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個突如其來的物體上。

原來那是隻鬆鼠,它的個頭比普通鬆鼠要小一些,竄上纜繩後站穩,還故意衝胖男人齜牙,一副嘲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