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沒料到你會來而竟來了,頭發衣服都給雨淋濕了,臉孔板起,一見我就說:“你做得好事噢!你做得好事噢!你到底在外頭幹了些什麼花頭啊!”這突如其來的嚴厲的質問,令我愕然的無從答複起。你把那封信丟在我前麵就衝走了,簡直不給一個解釋的機會。我隻有哭,我隻有將悲哀毀滅我自己。我是不值得你如此逼迫我的,我應該努力的趕快把自家消滅,免得你再這般的為我勞神。
近來為磨煉自家,束約自家常常話都不愛和人家說,也不和任何人出遊,隻孤獨的坐在書案旁看些英文,譯些文字,不顧腰駝背脹,頭腦煩紛,晚上成了個不眠症者,然而我卻自以為能領略孤寂窮愁中的味道,以為勉強可以對得你住的,誰料到你還以為我太過分的在生活著,我知罪了,我知罪了。
那封詞句不十分通達的匿名信,我已仔細的拜讀過了。句句是實話,我是流氓,地痞,癟三無學識,寒酸,已經騙過女人的,這都是實話。他要你謹慎,免得上我的當,他這般的關注你,指點你,我是如何的感謝他!因為他的信,竟使你明白過來,不致上我的當,我更感謝他,而且感謝你!除了感謝之外,我是沒有話可說的。
我要取消這信開頭的那句話,我不願你有了解我的一天,我不需要你的了解。那有什麼用呢?我不敢再向你那裏要求一點安慰,因為這安慰徒然延續我那討厭的剩餘的生命。我隻盼有人為我唱著葬歌,吟著死曲,或是寂沉沉的將我裝進墨的木匣裏,四堵木牆把我眼睛擋住,那石膏炭末緊緊的將我耳朵塞住,這時候,我快樂了,滿足了,這是真正的新的生活,天啦,這生活該離我不遠了吧!
夜深了,催我別太發憤了的朋友們都用鼾聲陪伴我,此外便無一點聲息。我戀戀不舍的,從書案慢慢的移到床沿,我將枕頭墊在床欄上將頭擱上去,將薄被圍著全身,把電燈滅,我準備幽幽靜靜的,縷縷的想他一通宵,靈魂在渺茫的冥暗的黑夜中漂遊他一通宵。
夜的漫遊者皮克四十一
親愛的涵瑜:
好啦,從你接到那封毀謗我的信以後,你竟還接了兩封匿名的情書,筆跡和從前那信一樣的,現在你還責罵我嗎?你明白了從前那信的用意了嗎?我現在不管你對於那匿名的情書的感想是怎樣,總之我對於你的內疚總算減輕了一點。
你說下星期日將兩封信拿給我看,那可不必,你高興就把它留著,他寫信給你,總算是愛你,你無須憤怒的怨他,大家都愛你,這足見你是十分可愛的,那寫信的人我想你該知道是誰,如果絕不知道,那便更有趣。
每天吃了晚飯,既怕冷又找不出愛做的事情做,隻好一個躲在被裏玄想,玄想的事也是時時刻刻玄想慣了的,無論怎樣想也終歸是個玄想。不過那種玄想也許耗費了你一點精神和時光也未可知,我不是你,固然不敢決定是如此,然而女子的心裏我不相信絕沒有那種玄想的。既有那種玄想,為什麼不求滿足呢?生活便是衝動,一切的衝動便出發於欲,有欲才是人,要滿足他的欲才是勇敢的人,人類啊,那怕談得欲的虛偽的人類啊,你們真是卑怯的東西!
你說母親要回鄉去料理家務,你不同回去她能放心嗎?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