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好的夢裏我也不敢想這個。

我曾經和康素蘿說,這輩子能再見一次活的聶亦已經心滿意足,這是真話。

我最奢侈的夢想,是哪天聶亦能去某個大學再做一次演講,然後我能搞到個第一排的座位安安靜靜坐那兒聽他講倆小時報告,連在他的報告上錄像這個事兒我都不敢肖想。

但此時此刻,他竟然就坐在我的麵前,還和我說話,還準確地叫出了我的姓氏。

我做了起碼三十秒的心理建設,跟自己說,聶非非,不能因為相親碰上男神你就扭捏你就緊張,放輕鬆點,就當商場抽獎抽中和男神共飲下午茶了,enjoy[9]過程就好,結果其實不重要。你看,你都和男神說上話了,這輩子關於男神的人生夢想已經不知道翻了多少番地實現了,你要知足啊聶非非。

做完這套心理建設,我就淡定了。

我放下簾子走過去盤腿坐在茶案對麵空置的軟墊子上,特別鎮定地接著聶亦剛才的話說:“我們昨晚見過?可我在你們家客廳逗留的時間不超過十分鍾,伯母說你在樓上休息,沒等到你下樓我們就告辭了。”

茶釜裏的水又開始沸騰,聶亦取了一勺出來,邊往水中添茶末邊道:“如果沒有愛,就給你錢,如果沒有錢,有健康你也會覺得幸福。你說這是你對婚姻的看法。”說這話時他微微低著頭,手上添茶的動作老到又漂亮。

我愣道:“昨晚玻璃房子裏那人原來是你?”

他將茶筒放到一邊,答非所問道:“聶小姐,冒昧問一句,你對你未來的丈夫有什麼要求?”

我才想起來這是個相親。

我從十八歲開始相親過無數次,簡直閱人無數,但從沒有哪個相親對象這樣直接,最直白的也會花十多分鍾先和我談談人文藝術暖一下場。

我一想反正這也是場不抱什麼希望的相親,就一股腦兒把自己的妄想全說了,我說:“長得好看,聰明,有錢,愛我,性格好,還忠貞。”

他拿了兩隻淺腹碗來分茶,說:“除了第四點,我想我都可以滿足。”

我說:“……什麼?”

他將一隻茶碗遞給我,用談生意的口吻問我:“聶小姐,你有沒有興趣做聶家的兒媳?”

我幾乎是木愣著從他手裏接過茶碗,接過來之後趕緊放在茶案上,生怕讓他看出我手在抖。我說:“除了第四點,第四點是什麼來著?”

他平靜地說:“愛你。”

日光照進窗戶,落在花梨木的茶案上,落在青瓷茶碗上,落在聶亦挽起的袖子上、寬闊的肩膀上,落進他的眼睛裏。他的眼瞳漆黑,像是去年生日時我媽送我的黑寶石,有冷色的光,安靜又漂亮。他坐在那個地方,和這古意盎然的茶室渾然一體,在我看來,他自身就是一件藝術品。

這件藝術品五秒鍾之前跟我求婚來著。

我靜了好一會兒才從一種浪漫的情緒裏自拔出來。

我喝了口茶,跟他說:“聶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比如性取向之類的問題?或者你其實有一個深愛的女性,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在一起,但你家裏人又逼你結婚,你不得已要找一個代替品?”

聶亦看了我好半天,良久才道:“我沒有那些問題。”

我正鬆一口氣,他突然道:“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內啡肽、苯基乙胺、腦下垂體後葉荷爾蒙,我認為愛情由這些東西組成,沒什麼意義。”他握著茶碗搖了搖,“但婚姻是一種契約關係,彼此都有義務和責任,我沒法給的是需要愛的婚姻,其他的所有義務和責任我都能盡到,而你想象中的婚姻也不是非愛不可,給你錢買潛水器你就會覺得幸福,我認為我們很合適。”

我有一瞬間被他關於愛情的論點震驚到,但轉念一想科學家看這個世界是和我們普通人不太一樣,要不怎麼是科學家。對方可是聶亦,被軍事級安保係統供在珠穆朗瑪峰的高嶺之花,邀我假結婚,我簡直撞了大運。

我說:“假結婚現在其實也很……”流行兩個字還沒出口,就被聶亦打斷。他皺眉:“假結婚?不,我們會有小孩,通過試管培育。我知道你需要一點時間來考慮。”

我試想了一下我竟然可能會和聶亦有小孩,心裏的那朵花一瞬間盛開得更為巨大,就快要膨脹開來。聶亦不懂愛情,一定不知道我看他的目光是怎樣的,我從前也不懂,但這真是一件無師自通的事,就像我媽所說的那樣,隻要你心中盛開了一朵花。

我問聶亦:“你真的會給我買潛水器?”

他點頭:“真的。”

我說:“好啊。”

他愣了:“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