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一眼:“《哈利·波特進霍格沃茨》。”

巨大的沉默淹沒了我。我沉默良久,說:“聶亦,你那時候是不是覺得我挺神經病的?我跟你說,我平時不那樣,我那不是為了哄你奶奶?”

他起身去換冰袋:“是挺好笑的。”開冰箱的時候他說,“不過也挺可愛的。”

這稱讚來得猝不及防,卻像顆定位導彈,瞬間無比精確地命中我,我愣了好一會兒。

他拿著換好的冰袋回來,重新坐到我跟前,指揮我:“那杯水遞我一下。”

我還在那兒發呆,他起身自己拿過水杯。我想起給他遞水杯時他已經喝完半杯水,看我回過神來,問我:“你在發什麼呆?”

我說:“聶亦,你剛才說我可愛。”

他探尋地看我,等我的下文。

我說:“你說我超可愛。”

他說:“超這個字是不是你自己加的?”

我說:“不要拘泥於細節,我覺得很感動。”

他低頭喝水。

我讚美他:“你真是很有眼光。”

他嗆了一下,抬頭看了我三秒鍾,說:“也有可能是那天眼花了。”

我說:“聶亦,咱們做人能更加自信一點不?”

他點頭:“沒錯,是眼花了。”

我說:“聶博士,我昨天晚上才冒死救了你,患難見真情還是不是一句可以讓人相信的名人名言了?”

他手指輕敲冰袋:“非非,你的腿還在我手裏。”

我說:“啊……”

淩晨5點半,聶亦才處理完我腳上的傷勢。聽說他是因為喝了酒睡不太好,因而半夜3點半起來看電視,正熬到睡意來襲,打算喝完水就悶頭再去睡時,沒想到我醒了,沒想到我還把腳給崴了。一通折騰下來,兩人都毫無睡意,幹脆坐在沙發上繼續看紀錄片。

山風清涼,漫天星辰靜默,隻映得樹影婆娑,昨夜謝家的浮華就像是南柯一夢。

窗外有個巨大的露台,台上有棵樹。我跟聶亦說:“古時候那些隱世高人就愛這個點兒弄個燭台坐在樹下麵下棋。”

他答:“隔壁住了位圍棋九段,你可以試試這時候吵他起來看看。”

我說:“我的意思是,要不然咱倆下兩局打發時間?”

他把屋頂的遮光板合上,道:“腳傷了就老實待著,好好醞釀睡意。”

我說:“我不想睡,你想睡了嗎?”

他說:“不想。”

他屈著腿,一隻手擱在屈起的右膝上,按遙控器調小片子的音量,道:“我挑了部最難看的,你看一會兒就想睡了。”

屏幕上正放非洲龍息洞探險,我看了一陣,說:“這地兒我去年去過。”

他偏頭看我:“聽說洞裏的水是遠古地下水,數百萬年不曾流動。”

我說:“對,是被封存的水域,那洞到底多大一直都沒搞清楚,四年前的那部紀錄片裏,探險家們在洞裏發現了盲眼金鯰魚,但洞裏是否還生活著其他生物,到現在不得而知。”

他問我:“你潛進過那片水域?”

我點頭,靠過去低聲和他說:“不過你別告訴我爸媽,他們不願意我探險,那次去也不是為了我的工作,是淳於唯的活兒,有個電視台邀他合作,我跟他去長見識。哦對了,淳於唯,你不認識他,那是個潛水探險家,每年除了自己的探險項目,閑暇時做我的潛水教練,要去危險水域都是他和我搭檔,做我的潛伴。”

他一手撐著腮,看我:“你很喜歡水?龍息洞的水怎麼樣?”

我笑起來,問他:“你覺得它該是什麼樣?被封存了百萬年的水域,未知,神秘,簡直能激發各種浪漫想象。下水前我甚至想過也許一百米以下會有個失落的神殿,那裏不夠大,不太可能埋葬一座亞特蘭蒂斯那樣的失落之城,但一座神殿卻是可能的。”我自言自語,“水底是不是散落著巨石做成的圓柱子?上麵也許刻著獻給太陽神的故事,也有可能是月亮神或其他什麼自然神,或者有遠古的魚類穿梭在其中。如果真有那樣的景象,我要用什麼鏡頭,該怎樣打光……”

他說:“現在最好的潛水器材不過能做到水下五十米抗壓。水下一百米拍攝,你得用上隔離艙。”

我說:“這時候你那精於邏輯和計算的左腦就可以休息一下了,能讓負責想象力的右腦走上舞台嗎?”

他嘴角抿了一下,有點像是一個笑,他說:“好吧,那水究竟怎麼樣?”

我抱膝坐那兒,將腦袋擱在膝蓋上,也笑了一下,輕聲跟他說:“當然不能喝。”

他揶揄我:“真是好重大的發現。”

我說:“好啦,是黑色的。”我看著他,“水底是黑色的,和海洋的水底簡直是兩個世界,那種黑暗巨大又安靜,照明燈的光微弱得像會被它瞬間吞沒似的,說真的,我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