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9日,星期一,小雨
聶非非在飛行霓虹看到了阮奕岑。
飛行霓虹是個雞尾酒吧,位於紅葉會館一層。
這一陣,不去蕙美術館的時候,聶非非都在聶亦的別墅裏做題。今天聶亦有事出門,留給她兩套真題,聶非非刷完題已經到了飯點,看聶亦還沒回來,就自己去了前園吃飯。
飛行霓虹雖然是個酒吧,但他們後廚的實力也不可小覷,配餐的餐單相當令人驚豔。
來到飛行霓虹時7點整。酒吧裏鬧哄哄的,最前麵的小舞台上有個黑皮膚女郎懶洋洋地唱著爵士,舞池裏有許多人跳舞,舞池邊上也有許多人拿著酒杯交談,整個酒吧人挺多。
聶非非在角落裏按了呼叫鈴,沒一會兒就有服務生過來。過來的女服務生Amy同聶非非相熟,熟練地問她今天想吃點什麼,又推薦說有剛運來的藍頭綠鸚哥魚,要不要讓廚師給她蒸一條。聶非非說好,Amy又笑問她要不要點一杯酒,因為今天全場酒水免費,俏皮地悄悄指了下吧台,說坐在那裏的那個穿黑色夾克的帥哥為女朋友過生日,包了全場酒水。
聶非非好奇地往吧台瞟了一眼,就看到了阮奕岑。阮奕岑穿一件設計風格鮮明的短夾克,似乎很無聊地靠在吧台旁喝酒,毫無疑問他就是Amy口中那個為女朋友過生日的帥哥了。
聶非非久不去學校,並不知道什麼時候阮奕岑已和珠寶係係花修成了正果。她不算是特別有情商的那類人,但也不會一點情商都沒有,深知在這種場合,她這個前女友貿然出現——雖然隻是來這裏吃飯,但給知情人的觀感,可能會很像來砸場子的。實在沒有必要讓大家看這個熱鬧,所以聶非非輕輕按住了Amy下單的手,說她突然想起來有點事,今天算了。
聶非非很快走出了酒吧,但一時也不知該往哪裏去,正在思考,身後卻傳來了腳步聲。聶非非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見是阮奕岑追著她跑了出來。沒想到阮奕岑竟然看到了她。
“聶非非。”阮奕岑站在兩米開外冷淡地和她對視,“為什麼一看到我就走?就那麼不想見到我?”
聶非非對阮奕岑並沒有什麼芥蒂,因此也無所謂想不想見到他,但阮奕岑咄咄逼人的態度讓她感到不適,因此她微微皺起了眉,不那麼愉快地回答:“我沒有那個意思。”
阮奕岑的唇線抿得平直:“那你是什麼意思?”
聶非非覺得阮奕岑沒有資格質問她,而在這種質問之下說出我隻是覺得我不太適合出現在那個場合,會使自己在和阮奕岑的對話中落入下風。她當然不願落入下風,因此幹脆地轉身便走。
阮奕岑突然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們之間,先背叛的那個人是我?”
聶非非停下腳步回頭:“什麼?”
阮奕岑突然有些激動:“聶非非,先背叛的那個人是你。”
暫且不說誰背叛了誰……聶非非打心底裏覺得,在她和阮奕岑那兒戲一般的交往關係裏,根本用不上背叛這麼嚴重的詞。她揉著額角向阮奕岑:“……先背叛的人是我……什麼意思?”
“10月13號,你那天重感冒,我去過你家探病。”看聶非非露出愣怔的神色,阮奕岑嗤笑了一聲,“不記得嗎?不記得也正常,你燒得糊裏糊塗的認錯了人。”
聶非非不解:“認錯了人?”
阮奕岑目光冰冷地看著聶非非:“你握住我的手叫我學長,說你不是真的不想給我拍照,又說喜歡我,叫我不要討厭你。”
聽到阮奕岑口中的話,聶非非恍惚了一下,回過神來後不可置信地看著阮奕岑,快速地否認:“我不可能……”
阮奕岑卻打斷了她:“不可能什麼?你口中的學長,指的是那個天才聶亦是吧?”他的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握著我的手說出那些話的你簡直不像你。聶非非,原來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居然那麼卑微的嗎?”他走近一步,縮短了彼此間的距離,滿含怒意,“隻是我不懂,你既然喜歡他,又為什麼要答應和我在一起,你是在耍我嗎?”
聶非非靜默了片刻,她終於明白了一個多月前在學校食堂裏和阮奕岑起爭執時,他為什麼會是那樣的態度,也終於搞清楚了阮奕岑生氣的原因,但她卻無法理解這個原因。“我沒有耍你,”她很快從秘密被發現的失措中恢複了冷靜,“那時候你有你的原因,你說你不想繼續和父母較勁,而我也有我的原因,我不想讓我媽媽擔心我的社交狀況。你表現得像隻是要找一個飯搭子,又說隻要我不討厭你,我們就可以相處看看……
阮奕岑再次打斷了她,他像是破罐子破摔了:“聶非非,你總該明白,我提出可以相處看看的建議,是希望你有一天會喜歡我。”
聶非非並不明白,有一瞬間甚至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她先是茫然了一陣,而後沉默了很久,最後她看著阮奕岑說了對不起。
她不是真的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她十九歲,沒有談過戀愛,對於感情一知半解,稚嫩又遲鈍,當初沒太走心地答應阮奕岑相處看看,本以為是各取所需,所以開初麵對阮奕岑的種種質問,她可以理直氣壯,但當阮奕岑示弱一般地告訴她,他希望她有一天會喜歡他時,那隱藏的含義使她沒有辦法再冷漠無情。
她想,她可能真的對阮奕岑做了很不好的事。“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沒說出“你喜歡我”這四個字。
阮奕岑的臉上露出了極其失望的表情:“現在你知道我喜歡你了,你還是要對我說對不起。”他緊緊閉了一下眼,“算了,我很快就會出國,這些都無所謂了。”
阮奕岑折回了酒吧,離開的背影並不落拓,依然挺拔,有他一貫的桀驁,但聶非非卻在那背影中看到了落寞與傷心。聶非非深知,落寞傷心的或許不是阮奕岑,而是她自己,因為她透過那背影,看著的是她自己。
阮奕岑喜歡她和她喜歡聶亦真的很相似,一樣的沒結果,一樣的不可能。阮奕岑對她是求不得,她對聶亦也是求而不得。
明明是不同的愛情,遭遇的卻是相同的困局。
聶非非突然很想喝一杯。
聶亦在8點一刻時回到了紅葉的別墅,看到聶非非已經離開,便給她的酒店房間打了個內線,但無人接聽。聶亦又給聶非非的手機去了個電話,依然無人接聽。
接下來的十分鍾,聶亦給聶非非去了三個電話,沒有一通被接起來,打到第四通時,聽筒中響起提示音說對方已關機;聶亦切斷電話,轉而開始聯係紅葉的經理。
在酒店經理的幫助下,聶亦在紅葉頂層的森雨林吧找到了聶非非。森雨林吧是會員製,隻向會員和頂層住客開放,比較清靜。值班經理早已等候在電梯旁,一路將他引進酒吧,然後動作幅度不大地指了一下斜前方的角落,告訴他:“聶小姐就在那裏,她一個小時前過來,可能想一個人待著,就要了一瓶威士忌,獨自坐去了那邊。”
聶亦問值班經理:“她來時有說她吃過晚飯了嗎?”
值班經理搖了搖頭。
聶亦不明顯地皺了下眉,點了幾樣聶非非可以吃的小食,讓經理切配一下,待會兒送過來。
聶非非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隻記得她好像喝了挺長時間,腦袋已經有些發木,但心情卻一直沒能好起來。她握著杯子慢吞吞地又喝了半杯,視線暗了暗,眼角餘光裏覷到有個人走近,站到了她身邊。聶非非慢吞吞地抬眼,看清楚麵前站著的是誰時她嗆住了,手忙腳亂地放下杯子:“學……學長。”
聶亦第一次看到聶非非手忙腳亂的樣子。
聶非非性格裏有許多迷人的因素,比如她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泰然,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安之若素,這使得她即使也有丟臉的時候,但幾乎從不會在人前失態。然此時聶非非卻是有些失態的,她結巴地叫他學長,一隻手掩著嘴唇咳嗽,另一隻手欲蓋彌彰地蓋住古典杯的杯口,像是要遮掩住自己喝酒的罪證;同時她還用一雙被酒精蒸得濕潤的眼睛緊張地望著他。這樣與平日大相徑庭的聶非非,令聶亦感到新奇的同時,又覺得她可憐可愛,責備的話一時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