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亦冷淡地開口:“因為我不感興趣。”

女孩歪了歪頭:“你為什麼不感興趣?”

聶亦看了她片刻,揉了揉額角:“好吧,那他給你上了什麼課?”

女孩靠過來抱住了他的手臂,將臉頰挨在了他的小臂處。一個親近的、撒嬌的動作。聶亦看著自己的手臂,想她的確喝醉了。

“你知不知道,”聶非非側著臉看著他,“如果沒有辦法回應別人的期待的話,就不應該亂交男朋友。”聶亦愣了一下。聶非非接著道:“阮奕岑教會我的。”她繼續,語氣很天真,“所以我以後再也不想交男朋友了。”她停了一下,歎了一口氣,很為難似的,又很沮喪,“我沒有想要傷害阮奕岑的意思,可是沒有辦法,就像學長你也不想傷害我,但……”說到這裏她突然住了嘴,有些驚嚇似的用手輕輕掩住了口。

聶非非的醉語像過山車的軌道,淩亂蕪雜,盤根錯節,卻又隱藏著迷人的暗示。聶亦是唯一一個坐在車中的遊客,沿著軌道飛馳。他想,那些話的意思應該是她並不喜歡阮奕岑,也不是因動搖而買醉。他像是到達了軌道的最高處,可還沒怎麼回過神,那句“就像學長也不想傷害我”,又令他領會到墜落的感覺。

按照語境,她的未竟之語當然應該是他也曾傷過她,但聶亦不記得,他本能地詢問:“我什麼時候傷害了……”

聶非非卻像是非常想要回避這個話題,立刻站了起來:“我,我想要回去休息了,我要走了。”

聶亦也隨之站了起來,他酒量不太好,兩杯威士忌的惡果立刻顯現了出來——他不穩地跌了一下。在他試圖扶住桌麵之前聶非非先一步扶住了他。她看著他,目光裏充滿了驚奇:“學長你酒量真的很不好啊。”但隻驚奇了幾秒鍾,立刻又很擔憂,主動抬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告奮勇,“我扶你回去吧。”

聶亦身高一米八八,而十九歲的聶非非隻有一米六八。他實在比她高很多,被她這樣扶著有些別扭,且並不很方便。他的頭暈其實很輕微,原本並不太需要人攙扶,但他無法拒絕聶非非主動表示的親密:親密攙扶也是親密的一種。因此他假裝自己醉得很厲害,但收斂了倚在她身上的力度,使她扶著他不至於太過辛苦。

女孩扶著他走了兩步,側仰著頭看他一眼,又看向窗外,兀自喃喃:“醉成這樣,外麵又在下雨,那不好回後園了呀。”靜了幾秒鍾,“頂層應該還有房間,可以在頂層再開間房。”做出這個決定後,她慢吞吞地,像是為難似的:“這麼醉,一個人待著肯定也是不行的,”語調無奈,神情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嘴角微微地翹起,眼睛也彎起來,“那隻能是我留下來照顧啦。”話說到後半句,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輕快之意。

聶亦看出來了聶非非想要照顧他,並為有機會能夠照顧他而感到開心。聶非非為何那麼開心,甚至有一種躍躍欲試的雀躍?酒精幹擾了聶亦的思緒,使他的思考能力較平日遲滯了些許。他隱約覺得聶非非的態度值得推敲,但一時不好判斷該從何處下手推敲。

無論如何,他很歡迎聶非非的照顧,為此他不惜裝醉到了新套房的門口。

並且,在被聶非非扶著進了臥室後,他還打算繼續裝下去。

臥室裏燈光幽微,聶非非將聶亦扶到了床邊,使他躺倒,然後為他脫掉了鞋子。接著她去了衛生間。衛生間裏很快響起水聲,嘩嘩的流水聲中,聶非非輕輕哼著歌。是方才酒吧裏放的那支《國王女兒的哀愁》。這首歌不好唱,古典與流行兩種風格並存,還加入了民謠的元素,節奏很跳躍。但聶非非唱得很好,一個音也沒有錯,遇到跳音時,甚至比原聲處理得更為活潑。當然她唱得很小聲,但那活潑卻沒有少一分,令人輕易便可窺知她的心情真的很好。

聶亦在水龍頭關閉、聶非非的歌聲停止之時重新閉上了眼睛,假裝自己依舊人事不省。

腳步聲很快響了起來,聶非非回到了他的身邊。

床頭燈的光線被調得更加幽暗,溫熱的濕毛巾在下一秒貼上了聶亦的臉。聶非非握著濕毛巾認真地擦拭了他的臉和手,接著,她的手探到了他的喉間。像是知道他不會有所回應,所以才那樣大膽。“學長總是把襯衫扣子扣到最上麵,這樣不會很難受嗎?”她輕輕地,小聲地嘟噥,“為什麼不試試不扣扣子的穿法,兩顆扣子不扣就可以,學長那樣穿的話,一定會很性感。”又憧憬似的說,“真想看。”

聶亦就知道,聶非非表現得像是能夠照顧他,還照顧得不錯,但她其實醉得不輕。聶非非的手撫在他的脖子上,像攜著火棲於他的喉間,令他感到灼燙。聶非非說著大膽的“真想看”的話,可最終隻敢解他一顆扣子。她從來隻敢在嘴上逞能,可能自己也覺得自己沒用,不禁自我檢討起來:“哎,我真是膽小啊。”一邊檢討著,一邊卻繼續做著膽小鬼,規規矩矩地為他蓋上了被子。接著她還為他掖了掖被角,然後看了他一會兒。

聶亦能察覺到聶非非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但聶亦不動聲色。他想知道如果聶非非確信他真的睡著了,她還會再做點什麼。大概三十秒後,聶亦突然有一種非常奇異的預感。然後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聶非非閉著雙眼壓了下來。

聶非非跪在床邊,她的手貼在被子上,嘴唇觸到了他的。就在觸到他嘴唇的一刹那,她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起來,像是蝴蝶振動的翅。聶非非在偷吻他。隻是唇與唇的輕貼,其實不該有什麼過分的感覺,但那一瞬間,聶亦卻分明感到自己心率失速了。香薰機嘶嘶地噴著蒸汽,空氣中溢滿了助眠的迷迭香的氣味。

偷吻著聶亦的聶非非似乎並不知道該怎樣接吻。她隻是輕輕地用嘴唇貼住他的。這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太久,可能隻有幾秒鍾,然後她放在被子上、隔著被子壓住他手臂的手微微動了動,接著她的唇離開了他的。

在她偷偷吻上來又偷偷離開的這短短幾秒裏,在鼓動的心跳和失速的心率裏,聶亦有許多疑問。她為什麼偷吻他,還表現得那麼緊張的樣子?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是否清楚這樣做的含義?她是不是其實是喜歡他的,就像一個成年人喜歡另一個成年人?但所有理性的疑問都給本能的衝動讓了位,在聶非非結束那個偷吻離開的時候,聶亦伸手按住了她的後頸,在她受驚地睜開眼的時候,大力回吻了過去。

聶亦吻著她的嘴角,吮著她的唇,向聶非非演示一個真正的充滿感情的吻該是什麼樣的。在他吻著她的時候,聶非非像是驚呆了,但她沒有掙紮。在他試探著抵開她的齒,侵入她的口腔時,她表現得十分順從,隻是反應有點慢。在他深吻她時,她終於有了回應,不再隻是被迫承受,而是學著他亦用舌在他口中探尋。那回應很生澀,卻讓聶亦僵了一僵,然後難以控製力道地、更用力地按住了她的頸。

聶非非不舒服地低吟了一聲,聶亦注意到了她的難受,他放開了她,幹脆坐了起來,伸手將她也帶到柔軟的羽絨床上來,使她跨坐在他的腿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然後低下頭來和他接吻。

她像是有些混亂,又有些糊塗,眼睛迷茫而濕潤,嘴唇嫣紅,臉也是紅的。她一直沒有說話,坐在他身上,被他按著肩接那個很長又很溫柔的吻時,發出了一點輕微的、感到舒服的喘息聲,那是她發出的唯一聲音。

窗外雨大起來,敲擊著玻璃。

這是個非常冷的、風雨交加的夜。但天鵝絨窗簾擋住了窗外的冰冷和風雨,幽昏的燈光之下,牆壁上映出兩個年輕人擁吻的、纏綿的、難舍難分的影,像一幅抽象的、曖昧的,又美麗的畫,繪在這個靜謐的冬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