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6日,星期一,小雪

紅葉會館坐落在月桂湖的湖心小島上。雪下了一夜,積了厚厚一層,似一床暄軟的被,覆蓋住整座島嶼。

天與地與這座島,一切都是白色的,有一種奇特的純淨。

吃過早飯後,聶非非打算出去走一圈,因雪已經很小了,所以她沒有帶傘。

島的南麵是私人別墅區,湖岸被封了起來,因此聶非非隻在北岸轉了一會兒,拍了幾張石橋、孤舟、雪柳的照片就折返了。結果折回的路上竟碰到了許書然。許書然也要回酒店,兩人再度同行,一路聊著攝影的話題和有關這場大雪的話題。許書然也拍了一些雪景的照片,主動調出來給她看。

這座島唯有一條湖中路通向外麵。許書然給聶非非看照片時,他們正要從湖岸的棧道走上湖中路。兩人站立在岔道口處,倚著湖邊的漢白玉石欄。一輛黑色的幻影忽然從他們旁邊開過,駛向不遠處的私家車道。

聶非非其時正低頭看許書然拍的照片,眼角餘光覷見了一點車緣,心跳突然失速,像有某種感應,不禁抬頭怔怔地望向那遠去的車影。

看她突然抬頭看向那車,目光怔然,許書然愣了一下,也望向那車,便看到車竟減速停了下來,隨後,後座的車門被推開了。

許書然回頭看向聶非非,問她:“是認識的人嗎?”

聶非非的聲音有些飄:“嗯,是。”她回答他。

許書然其實很早就認識聶非非。他喜歡她的攝影風格,從她剛出道時便注意到了她。他們讀同一所中學,同一所大學,他在很多地方見過聶非非,隻不過在昨晚之前,他沒有試圖,或者說他沒有得到過什麼好的機會去結識她。在許書然眼中,聶非非像是為攝影而生,麵對攝影時,她有讓人驚歎的豐沛情感,這些情感成就她的攝影,也成就她;而其他時候,她則是孤獨的、冷淡的,像是一朵不應開在塵世的冰雪做的花,明麗的,卻是缺乏溫度的、有距離感的。

就在剛才,和他交談的聶非非還保持著那種缺乏溫度的距離感。

但此時,麵前的女孩眼中卻亮起了晨星一樣的光,唇角微微抿起,就像是一座美麗的、隻能供人欣賞的雕塑突然活了過來,融入了這塵世之中。

她將相機遞還給他,禮貌地低聲對他說抱歉,說有點事要先走一步。

許書然有輕微的恍神,但也禮貌地回了她:“好的,你有事先忙,我們下次再聊。”

女孩對他說了再見,而後便利落地轉身向那輛車走去,或者說,向站在車旁的高大青年走去,走到半途,像是不滿意自己居然走得那麼慢,幹脆跑了起來,向那男人飛奔而去。

那背影如此生動,生動得就像是以她的鏡頭拍攝下的一幅關於她的作品,有立刻使人心動的力量。

許書然說不上來自己在想什麼,他的心底突然湧起了一陣失落,而在很久之後回憶此刻,他覺得那大概是一種類似悵惘的情緒。

聶非非在聶亦身前兩步遠停了下來,兩人相距大概四十厘米,比正常的朋友間的社交距離稍近一些,卻也不顯得過分。

青年穿著黑色的羊絨大衣,右手裏握著一束緋紅的玫瑰,身後是黑色的車和鋪天蓋地的雪景。

這一幀畫麵裏,景色、道具、人物,都那麼好看,以至於聶非非要很努力才能壓製住過快的心跳,裝作平靜地抬頭看他,喚出“學長”二字。

聶亦將手中的玫瑰遞給她,說了祝賀,又看向她身後,視線落在遠處,頓了幾秒後,收回視線問她:“那是誰?”

聶非非覺得聶亦看到她,不如她看到他那麼高興,但聶非非也沒有感到不滿意,因為聶亦一向就是很冷靜很理智的人。她的好心情沒有因此而折扣掉一分,依然很開心地和他說話。

“那是許書然,”她解釋,“是個攝影師,昨天opening night上認識的人。對了,”她有些神秘地和他分享,“學長知道嗎?許書然原來和我們同一所中學,也是S中的,現在還在S大念研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