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年深秋,蒙古草原已經是枯草遍野一片荒夷,太陽被來自北方的嚴寒壓得垂在觸手可及的高度,偶有幾隻落單的不知名的鳥從天上飛過,身影如同草原上的孤魂一樣寂寥的要命,同樣寂寥的還有此刻正在草原上飛馳的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馬背上伏著一個身中數箭的少年。
駿馬似乎非常理解自己主人的狀況,雖然疾馳如飛腳步卻又非常平穩,每一步都踏地踏踏實實,深恐加重了少年的傷勢。事實上,少年的傷勢似乎並沒有給他帶來致命的痛楚,他間或從箭袋裏抽出一支羽箭回身向緊追不舍相距百步的幾名蒙古斥候騎兵射去,但又或多或少受到傷勢的影響,他射出的箭總是在距離斥候幾步遠的距離失去了殺敵的動力,一頭紮在馬蹄前的枯草從裏。
幾名斥候像是正在秋季狩獵的獵人,並不急於捕獲這個已經被折磨地精疲力盡的獵物,而是用尖嘯的呼喊驚擾著少年。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活捉少年,就像活捉一隻鹿或者黃羊一樣。
少年的雙腿緊夾馬腹,如果還有力氣,他一定會回頭射殺這幾名可惡的獵人,可是他現在必須逃,必須趕回部落營地,因為成吉思汗的大軍馬上就要殺到。作為成吉思汗死敵紮木合的人,少年所在的泰亦赤兀惕部落這一次在劫難逃,他所能做的就是盡早趕回營地通知大家在成吉思汗的鐵蹄踏碎氈帳之前四處逃命。
自從闊亦田一戰成吉思汗大破劄木合所率領的十二部聯軍,為了掃除後患,對於拒不投降以及四處逃散不願歸從的十二部聯軍殘部成吉思汗采取了殘酷的掃蕩政策。整個秋天,大草原上血流成河,鐵騎所到之處,人頭堆成了比氈帳都要龐大的山丘,而現在這個草原之王的目標直指泰亦赤兀惕部。
蒙古泰亦赤兀惕部落營地。
燃燒的氈帳和四處的平民屍首表明了這裏剛發生過一場慘烈的屠殺,空氣中彌漫著肉被烤熟的味道,但分不清是牛羊的美味還是被燒焦的泰亦赤兀惕人屍體的臭味。顯然泰亦赤兀惕部大多數人沒有來得及出逃便被成吉思汗的大軍追上,敢於拿起武器反抗的人此刻都已成為刀下之魂,殘缺的肢體四處散落在營地各個角落。尚存的男女老幼被牛皮繩索反捆著雙手,一串一串地被兵士趕到成吉思汗麵前,等待他們的命運完全取決成吉思汗此刻的心情。如果運氣好,成吉思汗或許會釋放他們,並以兄弟的名義對待這些同為蒙古部現在已家破人亡的俘虜;假如他怒氣未消,輕則男為奴女為婢,重則人頭落地,草原上又多了一個亡族滅種的部落。
而此刻,這個草原之主的心情看起來糟糕透頂,對於馬前的眾多俘虜略掃一邊便用手中的馬鞭一揮,兵士們於是心領神會非常幹脆地砍下這些俘虜的人頭。對於已經浸透馬蹄下枯草的鮮血,這個未來的蒙古統治者看都不看,他在等著手下的消息,不知道那個讓他在過去一整年寢食難安的人不知道現在抓到沒有。
“走,快走”。一個蒙古百夫長正騎著一匹皮毛上還掛著敵人血珠的褐色駿馬,馬後跟著一個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的少年。他就是那個急於趕回營地通風報信的少年,因為傷勢的緣故,他和眾多部族老少一樣終究被成吉思汗的大軍趕上淪為被成吉思汗主宰生死的俘虜。少年的箭傷被初步包紮,氣色似乎也恢複一些,原先散落的頭發已經被束在腦後,可以看見他雖被太陽炙烤卻依然清秀的麵孔。少年身材瘦弱,光著腳,一件破舊的羊皮襖子是他身上唯一能夠抵禦刺骨秋風的衣物,隨時可能被寒風奪去了性命,但少年一雙如鷹一般堅毅的眼睛充滿殺氣,死死盯著坐在馬上的百夫長,似乎一有機會就要把他撕碎一般。和一般的蒙古少年有很大不同,少年鼻梁直挺,嘴唇紅而薄,遠不似蒙古人塌鼻厚唇的長相。少年的雙手被栓在馬尾巴上,由於跟不上馬的速度,幾次差點被拉倒在地,但他一直在努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並且始終高昂著頭,用一種不屑地眼神打量著周圍那些成吉思汗的勇士們。
終於,拖曳著少年的馬停了下來,馬上的百夫長正打算下馬,少年卻迫不及待地衝上去對準馬屁股狠狠一腳,馬兒如受驚一般揚起前蹄差點把背上的主人掀下來。那個百夫長費了點力氣才讓自己的坐騎安靜,然後轉過身抬起右手要將馬鞭向少年打過來。
“住手。”
一直沉默不語的成吉思汗對怒氣衝衝的手下喝道,那百夫長如見到猛虎一般立刻從馬上跌落下來匍匐在地上,親吻著成吉思汗馬蹄前的泥土。
“稟大汗,這就是在闊亦田追隨劄木合並射傷您坐騎的家夥。”
成吉思汗聽到手下的彙報,把目光移向少年。原本充滿殺氣的少年被他這麼一看,突然變得極其不自在,但依然倔強地昂起腦袋,同樣是用一種輕蔑地眼神看了看坐在馬上的這位草原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