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君莫經長葉林,行旅十至九斷魂!”齊州治下曆城縣西北百餘裏處有一座荒山名為小孤山,山前有一片密林喚作長葉林,因此處前後遠離人家,山險林幽,在這亂象初現的年頭,卻正是綠林好漢做那無本錢營生的天賜寶地。尤其最近傳聞青州地麵突然出現一群窮凶極惡的馬賊,他們行事從不依江湖規矩,不留半分餘地與人,每次作案均趕盡殺絕不留活口,手段凶殘之極。自從連續三撥商隊橫屍小孤山下,本是通往州城捷徑的長葉林在來往商旅眼中竟成鬼蜮般可怕,大家寧可額外加付高達三成的車馬運費繞出一個大圈子,也在無一人敢在此地行走。
隻是天下之大,總有那不信邪之人,在暮秋瑟瑟的寒風中,一隊車馬混編的行旅揚起一條長長的煙塵,看看將到小孤山下。隊伍中央是一溜十輛雙馬馳驅的加長大車,車上整齊砌碼的盡是一個個緊扣銅鎖、十字交叉密封的巨大黑漆木箱,隻看那負重雙馬的吃力與地麵深陷的車轍,便可猜知這十車貨物的驚人價值。車隊前後,各有五十名騎馬的精壯漢子,這些人年紀大多在二十左右,身上是清一色的玄色勁裝,外罩羊皮大氅,腰間均是一柄三尺多長的連鞘窄鋒鋼刀,一張張年輕的麵容努力的保持著冷肅的表情,目中不時迸射出淩厲如刀的眼神,張揚著一派敢打敢拚的鐵血雄姿。其中最前方一名騎士右手高舉一麵大棋,長達丈半、光滑筆直的旗杆上端,青色絲綢精製的旗麵上繡了一頭踞石咆哮的猙獰黑虎。若有江湖上的朋友在此,一定可以認出這正是雄踞的黑道巨頭之一“黑虎幫”的標記!正所謂“藝高人膽大”,他們一行趕闖這行人絕跡的長葉林,黑虎幫十餘年來在江湖上積下的赫赫凶名便的依仗。
“何順,吩咐後麵的兄弟將那姓王的病鬼給我盯死!”驅馬行進在隊伍前方的齊桓低聲問身邊的一名心腹手下。眼看將到齊州,那王思安卻突然發病,三天來一直躺在隊伍最後麵的一輛馬車上,由他那個蠻子屬下阿魯照顧。剛才他說車子過於顛簸命車夫放慢速度,現在已被隊伍落開將近一裏。
“是!”那何順答應一聲,卻又左右張望一下,湊到近前詭秘地低聲道:“少幫主,屬下看此地人煙斷絕,正是一塊天賜寶地,我們何不……”
齊桓雙足踩在鐙上,站直身子前後眺望一陣,點頭讚許道:“你小子眼光卻是不錯,算算路程也快到齊州了,便在此地動手罷!”說著提氣高呼道:“兄弟們,此地林深路險,大家打起精神戒備,到宿頭用飯時我請大家喝燙燙的燒酒!”這句話卻是他與手下事先約好的暗語。
一眾手下聞言心領神會,齊聲回應道:“謝少幫主!”那目光已不懷好意地落在了身邊的馬夫與隨車的王家家丁身上。
前方馬隊中一名刻意挺直腰幹、神氣十足的臉上猶帶幾分稚氣的年輕人看到與自己並肩驅馳的中年漢子卻在有些躊躇的向著道路兩旁堆滿厚厚一層落葉的密林中張望,狐疑地問道:“怎麼,石叔?”
麵上滿布久闖江湖的風霜之色的石叔收回目光,緩緩搖頭道:“沒什麼,隻是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有點不安,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情。”
“哈,石叔,你想得太多了吧!”年輕人一哂,“雖然傳說齊州一帶近日很不太平,但大不了也就是幾個剪徑蟊賊,就算給他們一個天做膽子,又怎敢在咱黑虎幫頭上動土?別忘了咱們身後還那位一身武藝青出於藍、與‘冷麵寒槍’羅成並稱‘幽燕雙傑’的少幫主壓陣,便是有些個不開眼的,也是討死!”
“狗屁的‘幽燕雙傑’,這名號還不是你們這幫小子硬吹出來的,真以為咱們這位少幫主可以與人家十二歲就開始隨父親與突厥人作戰、槍霸北塞的羅成比肩嗎?”石叔肚中腹誹不已,苦笑一下,搖頭歎息,暗忖道,“你們這些從未經曆過江湖風雨的菜鳥怎懂的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若老子當年雖老幫主創業時也抱著你這種心態,怕是有一百條命都不夠送!”想到近年來隨著少幫主逐漸接管幫中事務,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亦冒出頭來,大批取代自己這種曾追隨老幫主打天下的老人,心中很是為黑虎幫的未來擔憂。
那年輕人似是沒有注意到這位前輩的不以為然,仍自漫不經心地道:“再者說,我看這林子裏連鳥都沒有一隻,你有什麼可擔心的!”
石叔身軀劇震,猛得勒馬停下,他終於想到自己的不安來自哪裏了,剛剛大夥那一聲應和轟天價響亮,但近在咫尺的林中卻連一隻飛鳥都沒有驚起,這意味著……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心頭。
“有……”便在他張口欲呼之際,一枝銀簇朱杆墨羽的長箭自左側林中飛出,精準無比地命中他的左頸對穿而出,將他的示警之語封在喉中。
這一箭仿佛是信號,在所有人為這異變而不可避免的微一愣怔的瞬間,一陣略顯稀疏卻深得穩、準、狠三昧的箭雨散射入車隊前後的百餘名騎士群中。隻這一輪射畢,當被這陣堪比閻王帖子的箭雨射懵了的騎士們慌亂地借助車輛馬匹隱住身形時,人數已減少了足足三成。
“黑虎幫‘山海夜叉’齊桓在此,藏頭露尾的鼠輩,有種的給我滾出來!”驟遇突襲的齊桓又驚又怒,催動胯下這匹神駿異常、遍體火炭般赤紅的戰馬自車隊中闖出,雙目噴火的厲聲大呼,手中一柄舞得風車般潑水不進的三股鋼叉撥打雕翎,上護其身下護其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