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空老和尚見竇氏剛剛分娩,不勝路途辛苦,便主動留李淵一行在寺中多住幾日。李淵心中雖覺不妥,奈何妻子因產子時的一番折騰而大傷元氣,確實不能上路,隻得允了。便急命家丁取出銀兩,購置了大批沉檀速降諸香,親自到寺中各殿叩拜焚燒,解除血光*穢,並求佛祖寬恕。同時他又極力挽留李靖兄弟稍加盤桓,每日設宴殷勤款待,以便致心中感激之情。
這一日,五空邀李淵與李靖兄弟至禪房品茶。到門前時秦瓊卻看到了長老禪房門外的一副楹聯:
寶塔淩雲,一目江天,這般清淨。
金燈代月,十方世界,何等虛明。
“好聯,好字!”秦瓊讚不絕口,“李大人以為如何?”
“詞氣高朗,筆法雄勁,的確難得。”李淵亦頷首稱讚,又注意到聯末題在一旁的一行小字“汾河柴紹薰沐手拜書”,便問五空長老,“這柴紹卻是何人?”
五空雙掌合十答道:“好叫≡位施主得之,這位柴公子表字嗣昌,卻正是老衲劣徒。他本是北周驃騎大將軍柴烈之孫,本朝太子右內率、钜鹿郡公柴慎之子。因老衲與柴慎大人有舊,故此這柴公子奉父命拜入老衲門下,學了些文學武藝。雖是老衲愚鈍,誤人子弟,但幸得公子聰穎過人,三年來卻也有些成就,倒令≡位施主見笑了。”口中謙虛,語氣神情卻終露出幾分自得,顯然甚是以這弟子為傲。
李淵和李靖兄弟齊道長老客氣,三人一起進了禪房。
落座奉茶後,五空卻起身向李靖合十致意,道:“說起來老衲倒記起李施主除了武藝和仁義之名外,詩文書法亦是人人傳頌,尤其你那一手別開天地、自成一家的‘秦體’草書更是天下稱絕。今番幸遇,卻是不可不留墨寶,老衲厚顏了!”說著便吩咐侍奉的小沙彌到案前準備筆墨紙硯。
“‘三絕聖僧’當麵,李靖豈敢獻醜!”李靖急忙起身推拒。
一旁的李淵也來了興趣,笑道:“逍遙切莫自謙,我也是久聞你名聲,今日正好一開眼界。”說罷不由分說便將李靖推到書案前。
李靖無法,隻好苦笑著提筆在手,略一躊躇,運筆如飛在紙上題下四句,卻是禪宗六祖慧能大師那首膾炙人口的偈詩:“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為配合此詩意境,他特意棄自己最為擅長、已為世人熟知的“秦體”不用,而用了“後世”一代高僧弘一法師李叔同的書法,雖無法臻達弘一大師“樸拙圓滿,渾若天成”的無上妙境,卻也勉強得其四五分神韻。
“這莫非是逍遙你新創的一種字體?”李淵驚訝萬分,口中雖做疑問,心中卻已篤定。他本人亦是文武雙全,李靖所書的分明是一種前所未見的新字體,而字體中展現出的幾分生澀正說明他仍處在琢磨完善階段而未竟全功。確認了這一點後,李淵心中對李靖的評價自是又高了一層。
而五空老和尚關注在卻是這首詩中蘊含的禪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口中將此詩反複低吟兩遍,多年來縈繞心頭的許多佛理禪機的難題竟都迎刃而解,心中豁然開朗。當下向李靖深施一禮,喟歎道:“慚愧!老衲參禪數十年,竟不及李施主你須臾之悟。施主此詩令老衲如醍醐灌頂,日後若有幸得悟我佛妙理,盡拜施主今日一語之賜!”
李靖急忙拱手還禮:“在下胡言亂語,豈敢當大師謬讚!”忽見一旁的李淵將另一張宣紙鋪在案上,遂問道:“李大人你……”
李淵哈哈一笑:“逍遙卻不可厚此薄彼。”說著將一支蘸好墨的狼毫交到逍遙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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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算子.詠梅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
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隻把春來報。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李淵夫妻與兩個兒子在借宿的禪堂內團團圍坐,一起欣賞李靖寫給李淵的這幅字。
李靖題的是毛太祖的《詠梅》,用的自然是他也已廣為人知的“秦體”書法。
竇氏望著滿篇直欲破紙飛出的鐵畫銀鉤,由衷讚道:“古人寫梅,或哀怨、或頹唐、或隱逸、或孤傲,李恩公卻能一掃陳氣,另創一番景觀氣象,詠其沐寒風、被冰雪而仍保持美麗堅貞的操守傲骨,錚錚鐵骨與不屈精神躍然紙上,其意豈非正與夫君你此刻境遇暗合?”
轉頭向李淵笑道:“夫君,看來恩公卻是一個有心之人。他作此詞贈你,其意當是勉你勿因一時失意而苦惱,當效詞中寒梅,不屈於風雪嚴寒,待時運回轉,自有傲笑百花叢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