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諾,這是剛熱好的牛奶。”就在尹安神遊間沈繁畫端著牛奶走了過來。
這樣寬容大度的姐姐,所有人都唏噓不已。
“沈繁畫,你要幹嘛?”尹安轉了個頭皺眉看著她問。
不管沈繁畫臉上的笑容如何溫柔,說出的話如何甜膩,她始終在她眼底看出真誠。
並且,反之。
大家都厭惡的看著她,怎麼會有這麼不知好歹的人。
沈繁畫笑的更加嫵媚,端著牛奶靠近一步;“天冷喝點熱的,等會跑起來也更有力氣。”
尹安接過牛奶狠狠的放在桌子上,眯起眼睛;“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這樣裝模作樣的很惡心。”她滿臉的煩躁和不耐不作任何的掩飾。
沈繁畫亦不介意,隻是湊到尹安的臉暇處,輕聲說:“尹臨跳樓自殺,生死未卜。”
尹臨跳樓自殺,生死未卜。
尹安一瞬反映過來,仰起頭瞪著她,伸手反拽住她的衣領,狠狠的的盯著她。
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顫栗起來。
她自殺?這絕不可能。
“司機和車就在校門口,晚一點,興許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沈繁畫輕輕撥開她抖的不成形的手。
眼底得意的笑意無限擴大。
“你要是敢騙我就試試看。”一片尖叫聲,尹安推倒沈繁畫從桌子上跳了出去。
跌跌撞撞所到之處撞到了所有的桌子和板凳。
尹臨跳樓自殺,生死未卜,明明是不可能的,可偏偏這句話就像個魔咒一樣,緊緊扼住她的心髒和呼吸,整個胸膛都是空洞洞的響聲。
曾經那麼多煎熬兩個人都牽手走過,如今就快走到黎明見到日初了,不是麼?
所以,媽媽,求你,求你不要丟我成孤兒。
媽媽,你還沒有見過林陌。
你還沒有見到這個說要帶我走的男生呢。冷風吹進眼睛裏,一股熱流蓄勢待發,她仰起頭硬生生的忍了下去,不能哭。
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情,為什麼要哭,絕不。
張開嘴巴大口的呼吸著,從喉嚨穿透過的冷風,一直抵達心髒,生疼生疼,像是肉被剮去一塊。
“是尹小姐麼?”穿著粗布灰色西服的男人看見失魂落魄的尹安後匆匆迎了上來。
直覺上定是眼前的姑娘,被風吹散的短發,稟冽卻又茫然的目光,身體上還有拚命壓抑著的戰栗。
“我是沈家的司機,走,快跟我走。”中年男人拉著尹安快速進了黑色的車子。
車裏,關上門,男人輕歎一聲。後車鏡裏她蒼白的臉色讓他心裏不忍起來。原本這一切都該是她和那個溫婉的女子的。
可如今,最狼狽的反而成了她們,是命麼?還是時機不對,抑或是人為。男人再次搖搖頭,專心的開起了車。
“我媽,我媽......她不會有事的,對吧,你不是沈家的伺機麼?你應該知道的,她沒有事,對不對?”尹安像是突然反應過來,站起來拽住男人的衣領。
手忽而一顫,車身急速轉了個彎。
男人心驚的轉過頭,卻在撞見尹安小心翼翼且忐忑的眸子時,想要訓斥話又咽了回去。
“回去就可以見到她了。”男人說完,快速的轉過頭,這個孩子的眼神他不忍再看。
心裏繞過千百個說法,最後隻能撿這個不至於讓她那麼的絕望的一句。他能做的還有什麼呢?
尹安咬著唇點點頭,坐回到車椅上,兩眼看著窗外,緊握成拳的雙手放在身側,拚命的壓抑著戰栗的身體。想起和尹臨在一起的許多個日子,雖然她們沒有平常母女間的濃情蜜意,可卻一直相依為命,陪伴在彼此的身旁。
即便在最潦倒的時刻也沒有想過要丟下任何一人。恍然大悟,這份情有多深刻,這一刻,盡知。
車子駛進S市後,男人回頭頻頻的看尹安,滿臉的猶豫。遲早都要知道真相,早一點死心,斷了這傲人的糾結,未必不是好事,否則,又能如何呢?這樣一想,原本平穩開動的車子忽然加快了速度。
市醫院前,男人停好車子,又回頭看了眼尹安,然後打開車門,不等男人開口,她已經飛快的跑了出來。
樓下,男人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個男人,上次接走尹臨的那個男人。
“我媽呢?”尹安跑過去。
“沈先生。”司機從尹安的身後走出來,恭敬的喊。
被喚作沈先生的男人微微點了下頭,目光變落在了尹安的臉上,他的眼睛微微泛紅,看著尹安的樣子是糾結的。
神情裏是疼惜,不忍,還有歉疚。
尹安的心越發的慌了起來,皺起眉,大聲的喊;“沈先生,我媽呢?”
他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眼前自己的親生女兒,居然叫他,沈先生。多可笑。
尹安怔怔的看著他,連呼吸都屏住了,下一秒,卻被他用力的抱緊懷裏。
這些年,像是白過了一樣,到頭來仍是保護不了妻女。
司機別過頭,這一切怪誰?說到底,最無辜的還是這一對孤兒寡女,不,現在,隻剩孤兒了。沈家必不能容她。
“我媽呢,你他媽聾子是不是?我媽呢?”尹安睜開他的懷抱,瞪著眼睛看向他。
這一係列的表情,明明已經明了,可是,又怎麼可能。尹臨,怎麼會丟下她,最難過的不是都已經熬了過去麼? 當初那個男人死臨也沒有想到要自殺,如今又怎麼可能呢。
“去,看看她吧,去。”他深呼一口氣,執起尹安的手。
還能怎麼瞞,瞞不過去了。尹安用力的甩開他,仰起頭,目光稟冽,一字一句的說;“當初,是你說要帶我媽去看病,你說會好好的把她送回來,沈先生,要是出了任何的事情,我絕不饒你。”
當日的話還言猶在耳。你說會好好的送他回來。
他在尹安深而清的目光中,看見狼狽的自己。一如十七年前的自己。
“好沒有教養的姑娘,想必,你就是尹臨的女兒吧?”尹安轉過頭,看見站在醫院正門前的婦人。保養尚好的皮膚,華貴的衣服,和沈繁畫有幾分的想象。卻張了副勢力的嘴臉。
尹安瞥了她一眼,拽著身旁的沈先生走進醫院,在婦人麵前經過時:“沈立行,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生的孩子?”她說,語氣十分不屑。
沈立行扭過臉沒來得及說話,尹安搶先一步開口說;“閉嘴,自己的老公心心念念別的女人,還得意是什麼。”
婦人白了臉色,卻在尹安冷冽的目光中閉了嘴巴。這真是那個溫婉女子所生的孩子麼?
“幾樓?”尹安問。
滿手心是濕粘的冷汗。
他眉眼低垂不敢看她,拉起她垂在身下的手,用了極大的力氣,尹安怎麼也掙不開。
尹安感到自己的心生疼生疼,所有的經脈都像蜷縮在一起,無法伸展。
不知到了幾樓,沈立行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深深的看著走廊的盡頭。
每個醫院都有一個人氣極少,又極其陰暗的地方。
它叫——太平間。
尹安知道,尹臨已經不在了。
忽然間,失去了剛才的勇氣,腳步沉重起來,甚至她可以聽見回響在走廊裏的聲音。身體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她什麼時候離開的?”安問。
她不敢去說死亡那兩個字,它太過強大,不可逆轉。而離開,還可以再見,不是麼?
沈立行不敢去她的目光,卻詫異她語氣裏的平靜,死寂一般。
“今早。”
“是跳樓麼?為什麼?”
他不說話,尹安接著問;“因為你們偷情了麼?然後被你老婆發現了,所以像電視裏演的一樣?”尹安的聲音裏有種被撕裂的感情。
“不準侮辱你媽媽。”他變了語氣。
尹安卻哈哈大笑起來,在寂靜的走廊裏,一聲又一聲,清脆又嘶啞。臉上是濕冷一片。
忍了許久的眼淚,終在這一刻宣泄出來。
尹臨,就真的丟下了她。很好,真好。
他側臉看著她,發現這個女孩是和她媽媽完全不一樣的,她身體裏蘊藏著一種力量。
潛藏在平靜的表象下,是波濤洶湧。
“如果今天,你有能力不讓這一切發生,那麼,我一輩子也不會有機會侮辱她。”她並不看他。可語氣有著強烈的嘲諷。
他不看見她的眼睛,臉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很是尖銳。
門前,她停下了,腳邁不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