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兩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拉著林陌迅速跑出了醫院。若從此,沒有盡頭,會不會比現在更幸福,他發誓,在她的身後他真的是這樣想。
“夠了。”草坪上,他甩掉她的手。
現實是,早已是盡頭。
“尹安,要我怎麼說你才能明白自己的立場。”他憤怒的喊。
其實,他更憤怒的是自己始終無法狠下的心。
啪......
她的手迅速的扇到他的臉上,然後,抬起頭毫不畏懼的看著他。
“懦夫的角色,你當夠了麼?”她一字一句,言詞犀利。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她接著說:“林陌,曾經我以為你和我一樣有著不顧一切的勇氣,可是我發現我錯了。”
他冷笑起來,反問著:“不顧一切?”
不理會他的態度,尹安走進他,用力的抱住,然後輕輕說:“我愛你,林陌,我以為你也愛我的,對不對?”
她的語氣憂傷但並不哀怨。那一句我愛你,對他而言是語無論比的震撼。
踮起腳,她的吻落在他的唇上,輾轉至深,他先是躲避,隨著她的堅持,他爆發出一聲低吼然後狠狠的將她束在自己的懷裏,狠狠撕咬。
這麼多天,壓抑的思念一旦爆發便是無法收拾。
在心底的衝動即將泛濫時,他放開了她,呼吸低沉而急促。
“林陌,我知道你愛我,你不能對不起這份愛,彼此都行屍走肉的活著,就好了麼?”在他意識混亂的時候,她趁機勸說著。
“安,你都知道了。”他說的很篤定。
一句安,她生生的紅了眼眶。
重重的點下頭,她說;“林陌,關心則亂,他真的可以要了我的命麼?”
雖然不知道林家的勢力到底如何,可毫無緣故的要了一個人的命會是一件簡單的事麼。看著懷裏仰著頭,目光明亮,神色緊張卻又堅持的模樣,胸膛狠狠震了震。側過身坐在了草坪上,掏出煙點上,所有的心思都緩緩的沉澱了下來。
當日離開學校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做了飛機回去,老爺子多麼深沉的人,見他回來,雖有片刻的驚訝,但稍作一想,便明白所為何事,前幾日,沈繁畫才和他通了電話,想來都為一人。
老爺子不是沒有好奇的,什麼的女孩,可以讓他突然認真起來。
“我要解除和沈繁畫的婚約。”他開門見山,並不遮掩。老爺子眉眼不抬,目光專注在書桌上的文件上,不以為意的說:“我可以容你在外麵玩玩,想來沈繁畫必也阻止不了你,這婚卻是非結不可。”
他咽下胸口升起怒氣,語氣不善的說:“這婚非結麼?那對象可是你?”
老爺子抬起頭,眯起眼睛,冷聲說:“那我就看看那女孩能活到什麼時候。”
他上前一步,厲聲道;“你敢。”老爺子的拐杖驀地飛到他的腿上,他硬生生的挨住了那一棍,眉頭不皺一下,卻在他收手的時候迅速反手。
“今日,你若動一下手,那女孩他日必遭十倍。”
彼時,他的手離老爺子的脖頸隻差一毫,頹然放下。
老爺子冷哼一聲又低下頭,這兒子他雖不看好,可縱觀這幾年來的表現,他的確優秀,假以時日,他的事業在他的手裏必能發揚光大,可惜,他和他偏生抵觸,更不願意在他身邊學習,而沈繁畫適時出現,與他或他的事業都是有絕對的幫助的,更重要的是他不愛她,不愛就生不起牽念,日後也不必怕有仇家捏住軟肋。
“你最近是太放鬆了,連沈繁畫安排了人在你身邊竟都毫無知覺。”老爺子語氣不善。
他亦是驚訝的。
“如此能人,不愧能入了你的眼,若她願意,給你做小夫人,更好。”他冷笑著,反唇相譏。
臉上挨了十足的力。
神情卻是不卑不亢的。有一日,這羞辱必千倍奉還。
“可見,那女娃不能留,她隻能惑了你的心智。”老爺子接著說。
他駭然的盯著他,半響後,一字一句說;“若你敢,那這林家的偌大的家業,你認為又該如何?”
每個人必有所顧。
“留她,也未必幫了我。”他說。
當初能看著發妻死在自己的麵前,還能對誰留有宇情。
“若不留她,必會毀了你。”他冷聲說,頭也不回的離開。
心裏卻再次想起的自己的母親,多麼善良的一個人,若不是為他,最後又怎麼會走上那一條路,他曾發誓這一輩子絕不會受製與他,可不想,會遇上她。
老爺子說的不錯,與她與他,都不是件好事。
假如當初會知道如今的一切,或許便不會抵觸他的栽培,至少今日,足有些條件可以與他抗衡。現在,晚麼?
可在此之前,絕不能讓她卷入這是非之中。半響後,他說;“我說過要把一切告訴你的,還記得麼?”
尹安點點頭,這個時候,她不想說任何的話打擾到他。
他有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說;“很小的時候,我並不是林家的獨子,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我父親很愛他和他的母親,對我很冷落,我就和我媽相依為命,那時候我媽怕我最後在林家會被欺負;然後,就在一個午後,把他從秋千架上推了下來,搶救無效後死掉,那年,我十一歲,他九歲,我父親狠狠的打了我媽,然後警察來調查,我媽就認了罪;我跪在地上求他,他一腳踹翻了我,我又爬著到他的身邊求他,那個時候,以林家的能力救一個人完全可以,至少不會被槍決,然而,他沒有這麼做。”
煙已經燒到了盡頭,長長的一片煙灰掛在煙頭上。
尹安感覺的到他的情緒變化,若連一個旁觀者都無法一時間釋懷,何況他。和母親相依為命,然後突然間隻剩一個人,那種感覺,無需多說,她有切身的體會。
“你知道那種感覺麼?無法保護心裏最深最愛的一個人,甚至處處受製,多可怕的夢魘。”他說,彈掉落在手指上的煙灰。
對,可怕的夢魘,即便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會在某個夜晚看見母親最後的模樣。
那個善良,美好的女人。他發誓,絕不辜負母親的初衷,不惜一切得到林家,最後為她報仇。
“林陌,在知道一切之後,你仍然是我的選擇,現在的你不再是十一歲的孩子。”她的手挽上他的胳膊。
若之前是一股莫名的勇氣,現在就是絕不放棄。
“尹安,是我自私,那樣的感覺我不想再有一次,除非等我有十全的把握。”他別過頭去,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突然覺得,這些年的努力,這些年自以為的強大,都太過渺小。不是十一歲的孩子又如何?
羽翼未滿,自難飛。
她跳起來,站在他的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大聲的說;“林陌,你他媽的就這麼點出息麼?你以為人生有多少時間可以等,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有誰知道,好,你不是怕,我親自去找你家的林老頭,反正也不見沈繁畫就會輕易罷休。”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胸口不斷上下的起伏著。恨死他自以為是的保護和倔的像驢一樣的性格了。
他驚詫的看著她。以為他不相信,她表情嚴肅,又再次重複了一遍;“我親自去找你家的林老頭,我告訴他,要不即可殺死我,否則我絕不會放棄和你在一起。”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麼不要臉的對待一場感情,如此誓不罷休的模樣卻還得不到回應,一股腦的委屈湧上來,眼眶一熱,差點掉下淚來。
心裏不是沒有震撼的,在這麼多年後,還能出現一個用最真的心對他的人,是該珍惜。可是,他怕自己保護不了,既然最後無法相護,那麼,寧願從沒有擁有,兩方都好,才是上策,不是麼?
“為什麼一定是我?不要在不了解危機的情況下貿然做出任何的決定。”真想一把槍斃了自己,明知道這樣的懷疑會讓她難過,可還是要說。
是不相信自己罷。
她的身體微不可見的顫了顫,狠狠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住眼睛裏的酸痛。“你懷疑我是意氣用事,或是衝動?”她問。
她果然還是生氣了,想解釋的話又咽了下來。
“可能我沒有你的理智,但絕不是衝動,我隻是聽從你的心,不想那麼多,就像我當初問你為什麼,你說沒有緣由一樣,而我對你也是沒有緣由。”她說完閉上眼睛,任眼淚掉下來。
這樣還不夠麼?
還要說多少,她以為他懂得她的,可他卻一直逃避。
若這樣也不行的話,那麼,隻能說明其實他沒有深愛她,至少沒有愛到舍不得的放不下的地步。
夜很靜,可以兩個人輕輕的心跳聲。好一句沒有緣由,他開始明白她當初感動到當場就哭的心情了。
若就此放過,以後自己會不會後悔。
隻這一個念頭,他忽而渾身一顫,心疼的無以複加,若說她不曾找來過,不曾說過這些話,那麼或許疼一疼還能過的去。
可如今呢?
怕再多陷一分就再不鬆開。
還是再鬆不開。
“謝謝。”他說,喉嚨裏一片灼熱。
情到深處,是再也找不到更深的話來表明。一直緊繃的情緒,和所有的委屈在瞬間釋放,她在他的懷裏嚎啕大哭。恨不得就此哭他個天昏地暗。他終於又是她的了。
“可是,尹安,我可能沒有愛你這麼深吧,至少是不足以承擔這一切。”他站起來,後退幾步。
沒有辦法不說假話,或許說的次數多了,就可以當成真的了。是太深,所以不敢冒一絲的險。
寧願,她不懂。
天堂和地獄之間,不過數秒,她感覺自己幾近崩潰。兩個人之間相差不過幾步,才終於明白那句,咫尺天涯。
“是這樣麼?”她顫著聲音問。疼的次數太多,是不是就會就變的麻木?可她隻覺得一次疼過一次,幾乎不能自持。
他狠著心又退了一步,目光掠過她落在遙遠的地方,說:“既不回頭,何必不忘。”然後,轉過了身,違心的說;“忘了吧。”
她眼底凝聚起來的眼淚,和蒼白的臉色,狠狠的擊潰著他的防線。再多看一秒,他都怕自己會忍不住狠狠將她擁擠懷裏。
愛,反之就是害。若真如此,他寧願不愛,去護她的周全。就如當初的母親,若不是太愛他,又怎麼落得那麼的下場。“既然這樣,當初你又何必那麼深情呢?”她在身後大吼,像陷入困境,幾乎要絕望的野獸。
他的身體震了震。一種鈍痛從頭到腳,無一幸免。腳步沉重的無法前邁一步,隻聽的她在身後緩緩的走上前。
“林陌,當真要忘了麼?”她問。
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賤過,比當初到發廊的行為還要賤,至少那時,她是無法選擇。而今,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要聽見他絕情的話,一次又一次被他狠狠的打下更深一層的地獄。多麼,恬不知恥。和那優雅的沈繁畫相比,自己該有多麼卑微。可,怎麼就控製不了呢,連自己的心都控製不了。
“林陌,若有一日,我真的忘了,不要愛了,那時,你會不會有那麼些的後悔?”他說話,她接著問。
沒有想到,一陣尖銳的疼痛擊中了心裏最柔軟的神經,十指沒有意識的覆上胸膛上。一直隻覺得此刻不能愛,愛不起。卻未曾想過,會不會有一日真的忘了,真的不要愛了。
會麼?
心髒像被人硬生生的用刀剮著,支離破碎。他在身前,背對著她。她在身後,目視著他。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和心髒跳動的聲音,若時間一直如此定格,誰能說不願意。即便如此卑微簡單的要求,卻仍是奢侈的。
“林陌,這麼冷,怎麼還站在這裏呢?”沈繁畫從住院樓裏走出來,親昵的挽住他的胳膊。
“尹安,你們的話還沒有說完麼?要不,去樓上說吧。”她的目光輕輕的掠過她,有幾分不屑。
而她就在原地定格著,看著他跟著沈繁畫的腳步漸漸離開她的視線。身體像掉進了冰窖,徹骨的冷。
是不是林陌從頭到尾和她都隻能算做一場短暫的旅途,而她是他華麗旅途上的一個陪伴,轉了個地方,自然會有下一個接應上,而自己太把自己當成了回事,以為沿途的美麗風景和人都將會是以後的人生,並從未懷疑過,所以,投入了所有的熱情和希望。才發現在最後一刻時,連想放手都是那麼的困難。是心裏那些該死的幻覺,太過於逼真。怔怔的站著,在偌大的醫院中,在風口地裏,停止了身體,像傻子一樣眼淚洶湧,怎麼都止不住。幸而,人煙稀少。想來,這就是棄婦的表現吧,自己曾無數次恥笑過的那種棄婦。
思及此,又傻傻的笑出聲來。
“你別拉我,別拉我。”
聽見熟悉的聲音,尹安轉過頭看見滿臉通紅的唐藍,眼淚還沒來得及擦掉,就急忙的問;“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早來了,是許慕辰不讓我出來,否則,我早衝出來打那林賤人了。”唐藍氣呼呼的叫著。
許慕辰抿起嘴巴,擔心的看著她,因為知道她多麼要麵子,才不讓唐藍出來。
“你們都看見了。”說著,聲音又哽咽起來。
唐藍和許慕辰對視一眼點點頭,可那些安慰的話又無從說起。
她勾起唇牽強的扯了了弧度,顫著手從口袋裏掏出煙,細長的煙,從嘴裏吸入肺力,是一種薄荷的涼,她曾最能穩定的情緒的動作,連續猛抽了幾口後,她說;“瞧,我怎麼說他都還是不肯和我在一起。”
“說什麼無法護我周全,嗬嗬,我他媽的需要他護,我要的隻是和他在一起,他走前說要給我交代的,說要彼此交付的,都他媽的廢話麼?”長長的煙快燒到了盡頭,說著說著,又有眼淚流下來,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不能自已。心裏不斷告訴自己,有什麼呢,男人如衣服嘛,而林陌這件衣服,已經爛了,已經破了,即使不爛不破,華美異常,它也是別人的。
可盡管如此,仍無法克製自己如野草般瘋長的喜歡和念頭。一根煙完了,她又從口袋裏拿出一根,迎著風,點了幾遍卻怎麼也點不上。
唐藍跨上前奪掉煙扔掉,問;“你還想和他在一起麼?”她怔怔的看著她,心底不值錢的驕傲又湧了上來,即便在最親最親的朋友麵前,也開不了口。
“你他媽的給我句實話,別裝逼。”唐藍突然發了火,大聲的問。
她無法看著自己的姐妹這樣生不如死的模樣,所有的事情,能一次性疼痛或歡喜,不好麼?偏生出這麼多糾結。誰他媽的說過,愛情啊,真是件百轉千回的事情。若真是這樣,還有命等到那天麼?
“我隻是想確定他的心意,並不想要一個不愛我的人在我的身邊。”尹安拉緊了牛仔外套的拉鏈,直到脖子,然後頭深深的低了下去。
許慕辰走到她的身後,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頭。
能這麼沒有驕傲,是因為在心底,她始終覺得他是愛她的,在這一切之後。
“尹安,如果確定了他是真的不愛你,那麼就跟我和許慕辰回去,從此,就當他林陌不過是曾經的路人某某。”她應了,不用思考。
一個和自己沒有關係的人,不是路人某某又是什麼?
從此,相忘於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