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可以有一些相處的時間,他怎麼能就這麼快走掉呢,她還沒有來得及聽他說說對她的在意,這樣想著,喊的聲音裏竟夾雜了一些哭腔,他的腳步不自覺的慢了下來。
她追上去,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仰起頭,無限委屈的看著他說;“你要生氣好麼?”本不會是這樣小心翼翼討好的女子。
心裏那些薄弱的驕傲湧上心口,眼淚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什麼時候,她也開始變成卑微的模樣了。
他的心不是不疼的。可更多的還是氣,不管什麼原因,她都不可以讓別人欺負的。
“因為我身上的傷麼?是因為這個麼?”她問。
他依舊不說話。
她突然停下了腳步,語氣淡然的說;“就因為這幾道傷就生氣了麼?可是,林陌,你在我心裏劃出的傷痕你可能看見,又可會對自己生氣?”
他生生的被擊中在原地。胸口重重的震了震。
她的語氣裏沒有質問,沒有哀怨,可就這樣淡淡然然的,卻讓他透不出氣來。
是啊,他對她的傷害又何曾少過。如果不是遇見他,她又怎麼會到這裏來,又怎麼會遇見這些事情,歸根究底,是自己,而不是誰。那麼,今後呢?眸中閃過抹強烈的痛楚,用力握住了垂在身下的手。
“我為什麼要為你生氣?”他的語氣淡漠,細聽之下,又有幾分嘲弄。
她征了征,睜大眼睛看著他的背影。這個男人,她怎麼怎麼也看不懂。
剛才,她是清清楚楚的發覺他對她的心意的,可怎麼一轉眼就冷漠了起來呢?半響後,她輕聲笑了,在安靜的走廊上,顯得有些突兀。
“林陌,我就真的這麼非你不可麼?”
她的話若有深意,一時間,他竟也聽不出其中的意思。隱隱像是有些絕望。
他開始理不清自己的情緒了,這些天,他都不斷提醒自己和她要保持距離,不可以在一起,不能給她一絲的錯覺,可如今聽她這樣的反問,忽而說不出任何的話了。隻覺得胸口悶悶的難受,又似慌亂。
“誰會非誰不可呢?”他生硬的說。走了幾步後,發現身後並沒有她跟來的聲響,回過頭去,看見她已在相反的地方走的漸遠。
身體削瘦,像是秋日裏薄薄的落葉。無法自欺,心在不經意的時刻總會為她疼。大步跑過去抱起她,轉身朝原本的方向走。
“你幹什麼?”她沒有想過他會突然轉身。
“既然來了,就一次性檢查完,何必白跑這一趟。”他並不看她。看,又是這感覺。
她心裏惱起來,身體在他懷裏掙紮著要跳下去,可他卻沒有絲毫要放手的意思。
“林陌,你又何必讓我感覺其實你還是愛我的呢,我想我該死心了。”她無力的說,最後還是倒在了他的懷裏,隻怪自己太過於眷戀。
該怎麼說他原本就是愛,隻是怕愛最後成傷。
明知道她說的對,自己不該有半分的心軟,可怎麼才能做到對她無動於衷呢?手臂做環繞狀,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這姿態都是對懷中人十分的保護。
“如果可以,我想我還是生病的好,至少可以一直在你懷裏,至少你的視線不能離我而去。”手裏捏著白色的檢查單,麵朝著他的背,她無奈的說。
聲音極小,原本就是不想讓他聽見。
尹安可以是張牙舞爪的,可以是放肆胡鬧的,可以是無賴的,可以是如孩子般乖張的,可以是莫名其妙病態的。
想必這些你都是熟悉的,可是,她不能卑微到一再卑微。偶爾一次可以算做真情流露,次數太多,她都怕自己會看不起自己,最後,她無法放棄說服自己那薄弱且自欺欺人的驕傲。
他又回過頭,走到她麵前,裝作淡漠的說;“你總認識回去學校的路吧。”
她點點頭,又不怕死的反問;“林陌,我總是感覺你就是愛我的。”
“你趁早回到原來的地方吧。”他答非所問。話音剛落,口袋裏的電話響起來,盯著屏幕,她能看見他目光中的陰霾和瞬間變了的臉色。拉開幾步的距離,他才按下接聽鍵。
她豎起耳朵,卻也沒有聽清他究竟說的是什麼,卻看見他突然摔了手機。
然後大步走回她的麵前,說:“你打車回去。”這前前後後情緒的變化這麼明顯,她看他在路邊攔了車,她竟也鬼使神差的追上去攔下車子。
“跟上前麵的車。”
看著司機疑惑探究的目光,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做了什麼。心裏依舊不想停下。
夜色,滿街閃爍的霓虹,車水馬龍,人亦熙攘,大街璀璨如虹。這裏的夜景很美,急速掠過,更是一番別樣的風景。
她無心去看,眼睛不敢眨動一下,隻緊緊盯著前麵林陌做的車子,手心是一片濕黏的汗液。曾經做過多少的壞事,也沒有這一刻的不安和躁動。
城裏的風景漸少,取而代之的是如墨染的天空,還有閃爍的繁星。
車子相繼停下。
“小姑娘,這裏可是有名的富人區啊。”司機的話裏若有深意。尹安無心細想,扔下一張紅色大鈔就隨了下去這是一個小區,單從外麵的建築看來就已經十分講究,通體的白牆紅頂,頗有古歐洲風情,依稀可見兩旁種植著價值不菲的綠色植物,饒是安再沒有見過市麵,也知道住在這裏的人非富及貴。
她看著林陌從口袋拿出證件給門口的保安看後,然後進去。驀然想起沈繁畫給她的通行證。心狂跳不已,整個神經都繃緊。
學著林陌的樣子,她亦拿出證件給保安看,然後進去。果然如她所料。那麼,林陌見的就是他的父親。沈繁畫會不會在?心裏的無數念頭閃過,眼看林陌已經轉了個彎,她慌忙跑著追了過去。
在一棟房子前他推開外麵院子的小柵欄,然後進去按下白色大門的門鈴,有人看門,看見林陌後,表情是十分的謙恭。
在他進去片刻後,她才貓著步子推開小柵欄,然後轉了一圈,在後麵的一顆樹下看見正對著客廳的窗戶,抬起頭。
竟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那裏的林陌,和坐在沙發上半老之人。
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不敢呼吸。目光轉一圈,沒有見到沈繁畫。裏麵的說話聲並不大,她屏氣凝神,仍是聽的不太清楚,朦朦朧朧中似聽見說自己,心又一陣亂跳,全身連肌肉都緊繃著。
心忽而一陣劇烈的起伏,手用力覆上,久久不能平息,死咬住嘴唇,就怕自己不小心出了聲。
剛才,她看見從沙發上突甩出一個拐杖,隻抽上林陌的腿。那力度怕是足十分,她看見他的身體顫了顫,強撐著才沒有倒下,以他的性子,怎麼會情願挨這一下。
有風從耳邊逛過,傭人開了另一扇窗,她趁機聽見他說;“你每次動手,我便都記著,他日,我若知曉你對她有什麼動作,必以千倍送還。”
每次。每次是多少次?她,她又是誰。她有直覺定是她。
半老的那人聲音穩穩傳來,隱了一絲的怒氣,他說;“今日你肯為她受製於我,他日,你未嚐不肯因她受製於他人,僅此一點,我斷不可能讓她入了我林家的門,沈繁畫最好,才情自是不說,單憑你對她無情,這一點足夠。”
“你若真這樣想,更應該想到,她交由我保護,絕不出任何的差錯,而我也因為有所俱,更不會留有機會受製於人。”他說,不卑不亢。細聽之下,她才明白,繞了一圈,他還是不想盡辦法想和她在一起。
眼淚滂沱。他真的是愛她的。“我原不是沒有想過,可誰能沒有失手的時候呢,我不能做這個賭,別的還好,為一個女人,那大可不必。”他語氣堅決。
他變了臉色,冷冷說;“為保她周全,沈繁畫我願意,可林家的事業看你能否再生一個吧,我決意不接,不用你的庇佑,我自認為也照樣可活。”
為保她的周全,沈繁畫我願意。
到底還是為她,這個傻瓜。像有刀子在心口一下又一下的割著,無數的疼。拐杖又甩出來,打在他的腰間,這次力氣定比上一下還要大,他踉蹌了幾下。心裏生起一股衝動,想要不顧一切衝進去,和他並肩。可又害怕反而會是她害了他。
門鈴響,有人來開門,她直接衝了進來。沒顧得想周全這樣做會不會哪裏不妥,會不會反而對他不利,可人已經到了他的麵前。
她,不能放任他一個人,麵對兩個人之間的問題。
看著她紅紅的眼睛,他驚訝的問;“你怎麼來了?”
她走到他的麵前,挽起他的胳膊,看著沙發上的男人,理直氣壯的說;“我就是尹安,林陌喜歡的人,喜歡林陌的人。”
拐杖出手的速度快到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他迅速攬著她跳開,看著她紅起來的手臂,他厲了眼色看向他,一字一句說;“剛剛我是怎麼說?”她猝然推開他,徑直走到男人的麵前,一臉無懼的仰起頭,說:“如何林陌和我在一起你就會對我怎麼樣,是不是?”
他哼了哼。
她接著說;“走出這個房子我就會去警察局,我會告訴他們,如果我出了任何的事情,都是你做的。”頓了頓,她又說;“不僅如此,我還會花錢去上電視,最好弄的人盡皆知,你應該算是名人是吧,當然,如果你無所謂,我也沒關係,不過是浪費幾個錢的事情。”
“總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和林陌在一起。”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平凡的臉,瘦弱的身體,直接且尖銳的目光,還有無所畏懼的勇氣。說完,她又退回到林陌的身邊。
她的出現太突然。就這樣在他的麵前亮了相。可剛才她的那一番話,不得不說是有幾分的道理。
她,還是知道了。
“那如果我說,你根本出不了這個房子呢?”他問。
“我相信林陌。”她脫口而出。
他的胸口震住,半天無法平息。
她驕傲的神情。
她說,我信林陌。
那麼,理所當然。
他都不信自己。
“林陌,我要你說。”男人出了聲,有幾分嚴厲。
他篤定,林陌會放棄她。當年的事情,他早給了他一個教訓,那樣的一個陰影在心頭,他怎麼能毫無畏懼。她緊張的看著他。手,不自覺的收緊。當年,如今,她的話,許多的場景交替著在眼前放映。
她說;我相信林陌。
她說;既然愛了,就要對不起那份愛。
她這樣勇敢出現在他的身邊,她一次又一次豪不退縮的勇氣。還有她說;“林陌,你又何必讓我感覺其實你還是愛我的呢,我想我該死心了。”
目光不動聲色的環視一圈,他說;“我想這個房間並沒有其他人手,而這裏又是這個城市最負盛名的富人區,任何的地方都有相應的監視器吧,其他的事情,自有天明。”
她傻傻的看著嘴角升起笑容的他。不是讓他選擇的麼。怎說起這些來。男人的身體驀地坐直起來。而他已經拉著她走出了房間,步伐淩厲,快速。
這一輩子從沒有過的酣暢。是自己麵前這個瘦小的女孩所給予的。
“幹嘛要拉我出來,你還沒有和那老頭說清楚呢,是我對不對,對不對?”她仰起頭焦急的問,一遍又一遍。
他剛才的話她並沒有聽的很明白。他並沒有很明確的說。
“喂,林陌,我在和你說話,喂。”她蹙眉,語氣裏有了幾分不耐。
他突然俯下身含住她的唇,堵住了她的喋喋不休,看著她睜大了的眼睛,心情大好,輾轉撕咬,直到她臉上的紅暈鋪天蓋地襲來,他才滿意的鬆開。然後,拉著她大步走起來。
她的口腔裏盡是他宛若煙草的氣息,恍然反映過來,她大叫;“林陌,你占老娘便宜。”
出了小區,他朝著她小聲說;“快跑。”
夜涼如水,十指相扣。有風從從耳旁呼嘯而過,像是酣暢的笑聲,雜亂的短發飛舞起來,在無人的街道盡情狂奔。
上了出租車,林陌回頭看了眼跑過的路,仰靠在車座上,嘴角有弧線一圈圈的蕩漾起來。她在他的懷裏喘著粗氣,手教他執起,放在他的唇邊,灼熱感直抵心髒。
“這,又是怎麼回事?”他盯著她手背上一排排的牙印。
她抿了抿唇,小聲的說;“我跟蹤你去的,然後一直在窗戶下麵,開始不敢發出聲音。”
他的心髒抽緊。目光又落在她的臉上,瞳孔微縮,看不真切裏麵的情緒。隻覺得他的身體有些僵硬。
輕輕擁她入懷,下巴溫柔的放在她的頭頂上,沉寂良久後說;“你可知道,如果今晚屋子裏事先埋伏了人,我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好好的送你出來。”
她的手緊緊的抱住他的腰,一字一句說:“我會和你在一起,絕不會出來,隻有這樣,我才覺得心裏是安定,幸福的。”
他不說話,半響後,她問:“林陌,你要和我在一起,好麼?”她的語氣是擔心的。
他恨不得把她揉碎在自己的身體裏。她做了這麼多,以至於把自己陷於險地也毫不在意,隻為了要和他在一起。
她說的每一字都那麼鏗鏘有力。
——總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和林陌在一起。
說眼淚矯情,那此時他怎麼會紅了眼眶。
“我還有選擇麼?”他說,含著不見天日的寵溺和溫熱。她就這樣不顧一切的把自己交付出去了,他和她在老爺子麵前就這樣走了。她還大言不慚的說那些話。若說,都沒有這樣,他避著她興許還能護她周全。可如今,她已經把自己陷入了這樣的一個境地,他隻好陪著她。
這麼多天藏在心裏的委屈,都由他這句話給牽了出來,在他的懷裏,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起來。
林陌,尹安。
尹安,林陌。